第226章重回長安
李世民半是安撫,半是威脅,令我根本無法拒絕,輕歎一聲,緩緩步出營帳,提起長安,心裏亂得緊,還是回去再謀良策吧。
回到營帳,伽雲已經醒來,看到我回來,立刻高興的像個孩子,圍著我問道:
“蕭姐姐去了哪裏?害我好找,這些討厭的侍衛還都不肯放我出去,一個個黑著臉,悶不吭聲的。”
“在營帳裏悶久了,我出去走走,看你睡得香,就沒喚你,餓了吧?”我輕輕挽過她的胳膊,然後又吩咐人送來膳食。
伽雲顯然是早就餓壞了,雖然漢食並不合她的口味,但她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看著伽雲漸漸從昨日的驚恐中恢複過來,一如從前的歡快,我真不忍心再讓她離開我,去做任何危險的事情。
可是事關咄苾的性命與草原的安危,我不得不這麽做。
待伽雲吃飽喝足,我的信也寫好了,交給她,問道:
“伽雲,你願意再回一趟草原嗎?”
雖然,我有把握能夠求李靖放伽雲回去,畢竟伽雲隻是一個小姑娘,這點麵子他還是會給我的,但是回到突厥那邊後,就禍福難料了。
突利不是肯輕易罷休的人,他喜歡上了伽雲就絕不會放過,說不定一入草原,伽雲就有可能再入虎口。
可是除了她,我找不到其他可信之人,更何況指派別人過去,咄苾也未必會信。
而魯米娜見過伽雲,知道伽雲與我的關係,憑這一點,也能令咄苾多信幾分。
“蕭姐姐要趕我走?”伽雲眼神之中透過一絲驚恐,本能的後退一步,可憐的孩子,或許她又想起了可惡的突利。
“不,伽雲,如今兩國交戰,我被扣為人質,不能離開,也隻有請你把這封信交給大汗了。突厥不是大唐的對手,再打下去隻會死傷更多,我寫這封信,是想勸大汗收兵投降,還像以前對大隋一樣,對大唐稱臣,兩國方能相安無事。”我拉過她的手,直視她的雙眸,以最真誠的語氣勸解道。
我知道,她現在最害怕的便是離開我,回草原。
突利的凶蠻與她阿哥的死帶給她的刺激太大了,她畢竟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
但她現在是我唯一的辦法,李世民的話雖然含蓄,但意思已經表達得極為明確了,隻有頡利投降,他才會放過頡利與突厥的百姓。
我不能怪李世民的無情與無道,畢竟這場戰爭是頡利挑起的,於情於理,李世民隻能稱是自衛反擊。
伽雲眼神之中的驚恐漸漸散去,抬頭問道:
“難道非要投降嗎?從此就受漢人的管製了?”
她還太小,不明白現在的局勢,在她心裏,頡利可汗自是英勇無比,但她不會想到,頡利現在的兵力已不足以保護草原。
我點點頭,不知眸中何時蘊上了一層薄霧,言道:
“當然,伽雲如果害怕,也可以不去,我再想其他的辦法。”
伽雲雙眸之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帶著一股草原兒女的倔強,言道:
“隻要是為了草原好,伽雲什麽都敢,就算是死,也會完成使命!”
她的眸中燃著一股火,仿佛已經下定決心,就算讓她再遇到突利,她也會義無反顧的往前闖。
我把伽雲抱在懷裏,心中有太多的不舍,深恐這一別真會成為永別,低聲勸道:
“要保護好自己,遇到什麽情況不要慌張,更不可以做傻事,一定要親手把信交到大汗手中,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伽雲堅定的點了點頭。
在我的安排下,當晚伽雲便帶著我的信乘馬離開,而我在信中,撒了謊。
因為我知道,咄苾絕對不會甘心降唐,從李世民的語氣中更能肯定,其實他早已把咄苾的性子摸得極準,篤定他不會降,所以才故意說出那樣的話來,明為給我麵子,實則根本是句空談。
而李世民自信滿滿的那一句不費刀兵拿下頡利,更令我有些心驚膽寒,他不像是在自誇,以他身經百戰,奪得中原江山的本領來看,他也無須自我吹捧。
他的心中一定有了謀劃,如果我不能及早勸降咄苾,三日之內,恐怕咄苾與草原的眾勇士都將死在大唐的刀下。
說實話,李世民於我而言,雖然是晚輩,但他的謀略是我遠遠不能及的,也是咄苾遠遠及不上的,與他作對,恐怕難有活路。
所以,我騙了咄苾,盡管將來他知道真相後,會更加的傷心,但我別無選擇。
所幸的是,伽雲一路順利,因為次日的傍晚,我便得知消息,頡利可汗降了。
雖然如此,我心中總是難以寧靜下來,有一股隱隱的不安凝聚在心頭,卻又尋不到源頭。
降書遞來後的第三天,我的不安更加強烈起來,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李世民接受了頡利的投降,並在唐營設宴,熱情款待頡利及突厥諸將,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但我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李世民設的是鴻門宴,頡利有去無返。
跟隨咄苾回來的伽雲告訴我,李世民趁頡利喝醉之際,再度將其軟禁,同來的將士也都分別被禁。
“蕭姐姐,你不是說,隻要大汗投降了,一切都會好起來麽?為什麽大唐的皇帝會這樣對待大汗?”伽雲義憤填膺,質疑的看著我,自從跟著我離開家,她看到了太多的欺騙。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喃喃回道,搖頭不止,心中雜亂無章。
李世民會這麽做,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因為與士兵們的接觸,我一直覺得李世民是重信守義之君,怎麽會突然的出爾反爾?
如果先前我所看到聽到的一切都是假像,那麽李世民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凶殘奸詐?心機深沉?口蜜腹劍?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咄苾與草原的眾百姓恐怕要慘遭滅頂之災了!
心內倒抽一口涼氣,不行,我要去找李世民問個明白!心中的惱火湧上來,不管他是什麽身份,不管是龍譚虎穴,我都必須闖一闖了!
在踏進李世民的營帳時,看到他一幅似笑非笑的臉,我心中瞬間如明鏡一般!
這一次,又是我,害了咄苾!李世民根本就是在使詐!先前他與我的談話,隻是一個騙局!天大的騙局!
而我,卻錯在太過信任他了,更是因為我太著急,所以才一時慌了心神,做出了令我後悔莫及之事。
他故意裝作一幅誌在必得的模樣,並說出隻有頡利投降才會放手的話,其實都是在誘騙我,令我一時衝動,唯恐咄苾會繼續拚命,所以才急著去勸降咄苾!
原本以為騙咄苾投降,盡管草原稱臣納貢,但總強比亡國,而現在,我才明白過來,我是被李世民利用了!
他所謂的不動刀兵,拿下頡利,原來一開始就在打我的主意!
看來他早已知道了咄苾與我之間的那段感情,所以才會設下這個圈套,等我來鑽。
“聖女姑娘,稀客稀客啊!”李世民哈哈一笑,眼神中透過一絲狡詐的得意。他雖然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但在外人麵前,還是稱我聖女。
營帳內的李靖與其他部將見我來了,卻並不朝李世民施禮,反而直直的盯著他,不由得心生詫異,表情由我的臉轉移到李世民身上,又從李世民身上轉到我的臉上,個個一幅不解的樣子,但見他們的皇帝並不生氣,所以也無人敢多嘴多事。
見我盯著他,麵色不善,且不言語,李世民伸手一揮,正在議事的眾將立刻告辭退下,營帳內隻剩下我與李世民。
“你是不是來責問朕為何抓了頡利?”李世民自斟一杯茶,抿了一口,端坐上位,問道。
他這樣的輕鬆,令我倍加的憤怒,我原以為自己的年齡早已過了衝動的時候,但是麵對這個英姿勃發的青年天子,我仍舊沒來由的控製不住情緒。
好不容易穩住心神,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我好悔,居然沒能認清你,上了你了當,被你利用!”
李世民目光炯炯,一身紫金龍袍越發襯托出他的精神百倍。
本以為受了我的責問,他會生氣發怒,會降罪於我,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這些了,即便他即刻下旨處死我,我也絕不會皺眉,我已經害了咄苾與草原眾將士,或許遠遠不止這些。
但是他沒有,他的神色看起來十分平靜,甚至還掛著一絲笑意,相比之下,我在他麵前,不像長輩,倒更像個孩子,這一點令我更加的憤怒。
“兵不厭詐!難道大隋的皇後娘娘連這點都不明白麽?怪隻怪娘娘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李世民改口稱我皇後娘娘,語氣中帶著一絲譏諷,可眼神之中,卻有一閃而過的憐意,快到幾乎難以察覺。
好一個兵不厭詐!他說的沒錯,我是耍了點小手段,騙咄苾投降,錯就錯在,我不該太相信李世民。或許他在萬民心中,是位明君聖主,但在某些方麵,確實奸詐過人。
“皇後娘娘?”我苦笑搖頭,“那已是前世之事,現在的我,隻是平民而已。陛下謀略過人,我遠不能及,隻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對待頡利可汗等人?”
李世民不僅英勇善戰,對於人的心理把握,也極為精準,他就料定了我會上他的當。
我深悔自己的一時衝動,曾在皇宮生活多年,楊廣所行之事,也大多知曉,眼前的人一樣是皇帝,一樣是奪了他兄長李建成而登基的皇帝,可我卻忘記防備他,難道說在草原多年,我竟把那些陰謀詭計與圍繞在皇位之間的陰險狡詐給忘了麽?
“那麽——以後朕便稱你夫人吧。或許你認為朕太過歹毒了,但朕不可能放了頡利,放了他就等於放虎歸山,會給大唐帶來無盡的後患。”李世民遲疑了一下,言道。
我心中一凜,反口問道:
“突厥已被攪得四分五裂,以大唐現在的兵力,難道還要畏懼突厥不成?頡利可汗雖有勇有謀,卻無太大的野心,隻要誤會解開,兩國自然能如當年的大隋與突厥一樣,相安無事。”
心中有些慌亂,我知道眼前這個皇帝的心機遠在我想像之外,可是我卻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殺了咄苾!
無論是出於感恩還是歉疚,或許還有許多摻雜不清的情愫,我都不能再害死咄苾,因我而死的人太多太多,染在我手上的鮮血早已無法洗淨。
“你怎麽知道頡利沒有野心?他沒有野心為何一連幾年攻我大唐?更何況,還有一個野心勃勃的突利,若不能斬草除根,豈不是危及大唐江山?”李世民臉色一沉,反問我道。
“我——”其實我也沒有證據說明咄苾沒有野心,我所憑的隻是感覺罷了,自然沒有辦法令李世民信服。
站在他的角度來看,他所做的一切當然都是對的,無可反駁。
而可笑的是,突利這個莽夫雖然早就有意投靠大唐,並出賣自己的叔父,可是如今,李世民一樣容不得他。
看來,李世民開疆擴土的決心已定,任何理由都阻止不得了。隻可憐了萬千百姓,亡國奴的滋味豈止一個辛酸能描述得了的?但願李世民能夠善待他們。
見我神色漸漸晦暗,李世民頓了頓,收斂了語氣,緩聲言道:
“你放心,朕不是你所想像的暴君,無論是頡利、突利,還是草原百姓,將來都是我大唐的子民,朕不僅不會為難他們,還會善待他們。”
“真的?”我心中微微一喜,抬眸問他,可是這樣的驚喜也隻有片刻,我想到他的狡詐與出爾反爾,心內便又是一沉,說不定他又在打什麽主意呢。
李世民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言道:
“夫人請放心,我既然答應過你饒頡利不死,就絕不會食言,如今大勢已定,朕會擇日帶他回京,封官加爵,保他安度餘生。”
李世民說完,斜著雙眼用眼角瞅我一眼,見我麵上不現悲喜,故意重重的咳嗽一聲,又道:
“當然,夫人也要隨同朕回京,並且不準再見頡利!”
他的語氣這樣的霸道與不容置疑,我一時沒能回過味來,愕然的抬頭看他,口中似是自言自語般問道:
“為什麽?”
李世民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語氣又變得重了,言道:
“沒有為什麽,若無朕的旨意,你不準再見頡利,否則朕會殺了他!”
言畢,拳頭不由的握緊,竟有些微的顫抖,眼睛有點紅,似是極力抑製內心的怒氣。
他的脾氣竟然這樣喜怒無常,與我從士兵們口中得知的完全不同,令我一時無法分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是。”我答道。
本來,我也認為自己不太適合再見頡利,更何況現在看來,說不定還能給他帶來殺身之禍,不見就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