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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血染銀簪

  麗君見我平靜的神色上蒙了一層悲淒,緩緩走過來,牽住我的手,徐徐勸解道:

  “我說了他便會信麽?他懂得中原規矩,以為你是做了已故大汗的女人,所以才無臉再麵見他,他去看我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是托我來請你下山的,你知道,聖女的住所任何男人不能靠近,否則,恐怕他早就上山搶人來了。”


  心中莫名揪痛,那一段迷茫的日子,懵懂如少女般的情懷初開,如雪山一般純潔美麗,隻可惜卻又如曇花一般短暫,既美好又令我汗顏,我淡淡道:

  “他心中的纖兒在記憶複蘇時便已死去了,他信也罷,不信也罷,那半年時光,隻能是一場夢,是夢就會醒,就會破碎。”


  魯米娜沒有麗君一般的定性,麵上早已蘊滿怒氣,扶住麗君的胳膊,忿然道:


  “王後,您以尊貴之軀再三相請,她卻不領情,這是她自己沒有命做大汗的女人,再說下去,隻會更加汙辱了大汗的愛,咱們下山去吧,就任這個女人孤獨一生去吧!王後憐憫她,我魯米娜卻不覺得她是該憐憫之人!用你們漢話講,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魯米娜,住口!”麗君板著臉道。


  大約是考慮到魯米娜勇氣可嘉,得到金刀勇士的稱號,並因她為了愛情而不顧一切令所有草原兒女崇拜,甚得民心,況且她也隻是性子直爽,口無遮攔,並無大過,所以麗君也並不追究她,隻對她道:


  “你先下山去吧,我與纖兒姐姐還有些話要講。”


  魯米娜重重的哼了一聲,瞪我一眼,轉身離去了。


  我看著魯米娜推開帳蓬的簾門,大步走了出去,斜陽把她的背影拖得老長,依舊麵無表情道:


  “魯米娜所言極是,我沒有命做大可汗的女人,麗君你休要再勸,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言畢,我想了一想,取下頭上一根慣常用的銀簪,狠下心,用力割向自己的手腕,劃下一條細細的血印。


  “纖兒姐姐,你——”麗君大驚失色,驚慌之中,忙用一塊絹帕為我包紮。


  滿頭銀發隨著我取下銀簪而散了下來,披在身後,如同披了一件白紗。手腕處傳來細密的痛意,我麵不改色,把簪子染上我的血,包在麗君的帕子中,交給她,言道:

  “你把這個交給大可汗,就說纖兒心死,以血簪為證,誓死不再入王庭。”


  我一字一句,麵色淒絕,看在麗君眼裏,她痛了又痛,多年相交之誼,我想她能明白我的意思,若她再逼我下山,便隻能帶走我的屍體。


  麗君顫抖著手接過血簪,聲音沉痛,一字一淚:

  “麗君已經盡力,隻是纖兒姐姐決絕至此,麗君唯有回去,任憑大汗發落。”


  我無力的閉上雙眼,任由腕上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不忍看麗君淒悲的神情,轉過身去,長歎一聲,蒼然無力道:

  “大可汗會明白我的意思的,不會為難你。”


  麗君無奈之下,一步一步退離帳蓬,雙眼之中,盡是淚水,我悄悄的回頭看著她,或許,這一次真的是我們的決別。


  以前我在中原,她在草原,距離遠,可是心離得很近;如今麵麵相對,近在咫尺,可是心裏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


  她退到帳蓬簾門處,望著手中的銀簪,眉頭一皺,神色忽然變了一變,眼神之中竟然閃過一絲陰冷的笑意,那樣的冷,令我心中不由得打一個寒顫。


  再看時,她已轉身,仿佛剛才隻是我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可是無論我如何想,也想不出她為何會露出那樣冷的笑,並且是看著血簪,仿佛又看到複仇的希望一般。


  想不通,便不再去想,依舊過我平靜的日子。


  麗君從此再也沒有來過,我不聞世事,在佛經與藥草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娜塔亞始終用輕紗蒙著麵,神秘而美麗,她雖然話不多,但句句說在我的心上,我的心情也隨之漸漸平和。


  山中雖孤寂,卻並不像繁華的後宮那般難熬,轉眼便是大半年,到了夏日炎炎的季節,隻是草原上並不如中原那般酷暑,反而時時有涼風拂麵,甚是愜意。


  放眼望去,山巔依舊雪白,積著終年未化的雪,但山腳下,卻是綠樹碧草,牛羊成群,一派生機。


  這一日,我正遙望著雪山之頂出神,想像著孤立於山巔那種曠世的孤寂和與世隔絕的自由,盼望著可以早日如娜塔亞一般,隨時上下雪山。


  麗君又來了,她的神情有些疲憊,與終日在山中沐浴著溫泉修身養性的我來比,確實是憔悴了許多,隻是她的眼神中,卻跳躍著一絲興奮,不聞山下事,我自然不知她興奮的因由,莫非是她複仇有望?


  “纖兒姐姐,半年不見,你在山中,倒是沾染了聖女的仙氣。”麗君的語氣雖然和緩,但聽在耳中,卻不如以前那般親近,甚至有一絲怨,有一絲愧。


  “你我都已過不惑之年,有些事情,該放的便放下吧,若你願放下草原的一切,來這裏與我作伴,想來也不必日日勞累了。當然,你是王後,與我不同,不可能隨意離開。”我勸道。


  從她的眼神中,我看到她更加膨脹的仇恨與欲望,但我也自知,我的勸言她不會聽的。


  “有些事情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比如仇恨,比如欲望。纖兒姐姐難道就真的做到心靜如止水了麽?不知你可還記得曾擄走你的竇建德?”麗君突然問道,我聽不出她語氣中到底是嘲諷還是質疑,隻因為他提到的那個名字,真真切切的震動了我的心。


  原來,我仍舊沒能做到忘記前塵往事,聽到“竇建德”三字,我的心仿佛被一把利刃剜刻一般,那麽深切的痛楚。


  “提他作甚?!我說過不會再入王庭,你是又來勸我的麽?”我的聲音略微的激動。


  見我麵色漸漸變白,麗君無聲的笑了,疲憊的神色中,閃過一絲無奈,苦笑道:

  “纖兒姐姐太敏感了,我不是勸你下山的,隻是來看看你而已,更何況,你不願助我,我何苦又要把你請下山?讓你去過自己不喜歡的生活?”


  我有點詫異的看著麗君,她的笑容很平和,可是我總覺得蘊藏了些什麽。


  隻是我看不懂,如今的麗君,竟是這般的陌生。


  “既如此,你已看到了,我現在很好,無須你掛念,王庭事務繁雜,你還是快快回去吧。”


  不知道為什麽,心中莫名的痛過之後,我隻覺與麗君談話十分壓抑,現在的她,於我而言,完全陌生。


  但事實是,她確實再次打破了我的平靜,即便是理佛,也不能做到四大皆空。


  麗君苦歎一聲,有些謙卑道:

  “纖兒姐姐就這麽不願看到麗君麽?難道你不想知道,我今天給你帶來什麽樣的消息麽?”


  我本不想聽,因為我根本無法做到麵對以前的事,仍舊心靜如水,或許是我理佛的心不夠虔誠,所以我隻能選擇逃避,不管不問。


  但話一出口,才發覺自己語氣中的恨意:


  “什麽消息?”


  很明顯,這個消息一定與竇建德有關,心內再次揪痛,那一夜的情景,再次浮現在眼前,深深刺痛了我的心,那一夜,眼中盡是鮮血,心中盡是絕望。


  一地的鮮血,滿頭烏發變銀發,淒絕悲哀的心情,整個人的崩潰。


  麗君看著我麵色的急劇變化,微微有些憐惜,言道:

  “纖兒姐姐,竇建德死了,被李淵的兒子李世民所殺,他們狗咬狗,倒是為纖兒姐姐報了仇,哈哈……”麗君笑得有些猙獰,令我心內生寒,“我想你現在心裏一定很痛快吧?所以才趕著把這個消息告訴你。”


  原來如此,她是為了告訴我這個,為了讓我心裏好受些,畢竟深恨的人死了,我是應該高興的。


  但我高興不起來,那一幅幅淒慘的情景再次浮現眼前。


  考慮到麗君是為我著想才親自跑的一趟,心內仍是有些感激,勉強笑了笑,語氣也緩和了些:


  “這麽說,李家的勢力更加強大了,李淵本就是個能臣,虎父無犬子,如今的天下,看來已有大定之勢。”


  我這麽說,無非是想讓麗君知難而退,李家沒那麽好對付,曆朝曆代的開國聖君與亡國昏君的經曆告訴我們,隻有深得民心的人,才能夠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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