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感謝失憶
每日,我都會到更遠的地方遙望一陣,期待著有一天,咄苾會騎著追風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就如我們初見一般,他不由分說的把我抱上馬背,一氣跑了幾十裏。
然而,一連七日,草原的盡頭都隻有茫茫的草地與悠然其中的牛羊。
秋風漸緊,我沒有多少逾冬的衣物,麗君喚人來給我做衣物時,我索性叫她們多做幾套突厥的服裝,麗君說:
“纖兒姐姐穿漢裝時婉約清麗,穿上番邦女子衣物亦是英姿綽綽,難怪頡王會獨獨鍾情於你。”
我知是麗君打趣我,臉色微微一紅,言道:
“麗君就會取笑人,你穿了這麽多年的漢服,大汗還不是一樣的寵愛你?我還沒見過你穿異族服裝的樣子,不如也做一套來?”
麗君連連擺手,唇角雖掛著笑,可是眉目之間,卻有一絲抹不去的愁色,淡淡的,很有一種漠然的感覺。
“不必了,我與纖兒姐姐不同,雖然我是突厥的王後,但我亦是大隋的公主。”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是平民,雖然大隋已亡,但她仍守著公主的氣節。我常常想,她是公主,卻叫我姐姐,那我又是什麽身份呢?不管了,哪怕我也是公主,又有何要緊?能與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才最重要。
我甚至感激起我曾經的失憶來,若非如此,恐怕我也不能活得如此灑脫吧?就像現在的麗君,在荒漠草原中生活了大半生,命運卻出奇的坎坷,而她除了默默承受,根本沒有任何的選擇餘地,盡管做了三代王後,可她眸中散發出來的憂愁告訴我,她從來都沒順心過。
第八日,我穿上新做好的秋裝,淺綠色的夾袍與大草原的顏色相似,裏麵是雪白的絲綢製作的長衣,長及膝下。頭戴一頂麗君親自為我做的白色羽毛做成的帽子,四周都墜著長長的銀飾,及肩處,是一排銀鈴,再穿一雙高高的馬靴,直至膝處。
隔著一盆清水,我看到自己的倒影是那樣的潔白無暇,卻比同樣潔白的聖女更加輕靈多姿。
把銀白的長發往肩上一披,騎上我的雪玉,帶了狗兒再次往咄苾離去的方向飛奔,一灰一白,在草原上格外顯現,往來經過的牧民,都不由得多打量幾眼。
往遠處眺望一陣,自然知道不可能等來咄苾,但是每每跑得更遠些,我便總會覺得我離咄苾更近一些。
“公主,天色不早了,王後還等著咱們用晚膳呢,回吧?”看著落日即將掩到山的那一邊,狗兒勸道。
“嗯。”我答應著,仍舊戀戀不舍的看了幾眼,終於明白什麽叫做望眼欲穿。
“等等——狗兒,你看那是什麽?”就在狗兒掉轉馬頭,而我也欲轉身之際,忽見幾匹大馬飛奔而來,遠遠便聽到馬蹄聲,那樣的厚重,除了咄苾的汗血寶馬,還有誰的馬能有這樣的聲音?
我的心情十分激動,雖然我明知希望渺茫,仍是忍不住多逗留了一會兒。
“頡王去打仗,那應該就是大汗要回來了吧。”狗兒眺望一眼,言道。
我早已料到大汗這幾日會回來,但心裏仍覺失望,大汗回來了,就意味著咄苾不會回來。
“駕、駕”一行人騎馬飛馳,揚起一片塵土,他們粗獷的聲音已傳至耳際,很快我便看到跑在最前麵的人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臉上還沒有長出突厥人特有的濃須,卻是一臉的傲氣,想來也是王公子弟罷。
在其身側的人衣著華貴,滿麵濃須,與咄苾倒有幾分相似,隻是眉眼之中,比咄苾多了幾分淩厲的霸氣,應該就是可汗了。
“狗兒,咱們避開吧,等他們過去,咱們再回。”我悶悶不樂,心中更加失落,言道。
狗兒答應一聲,我們打馬讓開道路,來至一側的深草之中。
“咦?大汗王叔快看!那草裏有一匹白馬很好看!”那為首的少年發現了我們,突然喊道。
原來是大汗的侄子,大概是已逝的始畢可汗之子吧,難怪這樣的傲氣與囂張,據說正是因為他還年幼,所以始畢可汗去世後,才沒有把可汗的位置傳給他,而是立了他的弟弟俟利弗設為可汗。
“什缽苾,不要亂來,天黑之前要趕回王庭!”大汗顯然很急,應該是日夜兼程而來,滿麵皆是風塵,可他的眼神中卻帶著一絲向往與焦急,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飛入王庭,難道他是在思念麗君或者其他幾個側妃嗎?
“王叔莫急,我去去就來。”什缽苾言畢,揚起鞭子,他胯下的寶馬便飛馳而來,而我與狗兒,卻避無可避,隻得從深草中出來,希望能向他們表明身份,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誤會。
“籲——”什缽苾在我們麵前停下,滿臉的桀驁不馴,看著擋在我前麵的狗兒,長鞭一舉,言道:“你們的白馬本王買了,明日你們去王庭領一百頭羊來!”
聽他的語氣,我這馬還必須賣給他了,若是旁的我倒也不在意,畢竟不願惹事生非,但這雪玉是咄苾送我的,我豈能把它賣掉?
雖然突厥人蠻橫,但也不至於這般無理吧?狗兒也知對方身份,畢竟我們是寄人籬下,他和顏悅色陪笑道:
“殿下,我們這馬不能賣。”
“什麽?不能賣?!”什缽苾瞪得眼大如鈴,顯然沒料到我們會拒絕,畢竟一百頭羊可是小數目,換一匹馬綽綽有餘了。
“是的,我們這馬不能賣,請殿下另尋其他的馬吧。”狗兒抱抱拳,歉聲道。然後掉轉馬身,言道,“公主,咱們回吧。”
我點點頭,轉過身,沒想到什缽苾卻突然大怒,高喝一聲:
“本王要買的馬還從來沒人敢不賣過!好,你們不賣,本王卻非要不可!”
言畢,他揚鞭朝我抽來,我隻聽到身後呼呼的風聲,心中暗道不好,他這一鞭子下去,我恐怕要皮開肉綻了。
雪玉卻似極懂事一般,猛然向前飛奔,我雖躲過了什缽苾那一鞭子,但他卻惡狠狠的抽在了馬的後身上,雪玉痛得一驚,兩蹄猛然前抬,控製不住的猛的跳起,嘶鳴幾聲,竟狂奔起來。
我臉色大變,從來沒見過雪玉這般瘋狂,大約是以前被我寵壞了,從不舍得打它一下,所以挨了這一鞭子,它有些承受不住。
我想盡力穩住雪玉,可是它卻橫衝直撞,根本不受我的控製,幾次都差點被它掀翻在地。忽然覺得剛才什缽苾那一鞭子沒這麽簡單,否則雪玉向來溫馴,不該驚嚇至此。
我拉緊韁繩回頭向馬後身看去,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原來什缽苾的鞭子是刺鞭,所謂刺鞭,是鞭子上帶了七七四十九跟鋼刺,打在人的身上,可以把人身上的皮肉連帶著拔起,而雪玉的後身,就盡是血窟窿,雪白色的毛發也全被染成紅色。
我心中一痛,我在突厥的朋友不多,雪玉已陪伴我半年,我早已把它也當作自己的朋友了,可是今日卻慘遭毒手,恐怕以後都不能再在草原上飛奔了。我更不敢想像剛才那一鞭子如果落在我的身上,會是什麽樣子,隻覺心內寒氣逼頂,而雪玉卻更加的瘋狂,竟然朝不遠處的湖泊奔去。
韁繩已磨破我的手心,可是我仍然無法控製住雪玉,隻能任由它痛得四處亂撞,正心疼不已時,忽然一匹汗血寶馬逼近了我,很快便追到我的身邊,明晃晃的彎刀在我麵前一閃,一道白光過後,雪玉的馬頭已經落地,看著噴湧而出的鮮血,我頓時怔住了。
就在即將隨著雪玉的屍體跌倒在地時,被一條有力的臂膀抱起,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已經安穩落地。
“雪玉——”我掙脫那人的束縛,撲在雪玉血肉模糊的屍身上,痛哭不止,而雪玉,卻已成了無頭之屍。
雪玉已變成血玉,身上的毛發盡被鮮血染透,我撫了一手的血,哭著扭身,朝剛才殺雪玉那人吼道:
“你為什麽要殺雪玉?!你這個凶手!”
透過朦朧的淚眼,我看到他一身華貴的衣服,正是大汗。
可是,他殺了咄苾送我的雪玉,我沒有辦法再顧什麽禮數。
“纖兒——”他竟無視我的質疑,雙眼閃出無限的光彩,激動道,“真的是纖兒,你穿上草原的服裝,比以前更加美麗了。”
他認識我?或許吧,畢竟我曾昏迷三個月,他在我昏迷時見過我,也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