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投鼠忌器
陳婤皺眉道:“不會是和哪個宮女偷歡的吧?堂堂皇子,真是不知檢點,臣妾聽聞他是被太後娘娘趕出宮去的。”
言語間,目光從我麵上掃過,帶著嘲諷。
我卻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言道:
“陛下,這合歡結似是用女子肚兜與男子頭巾做成,真是羞死人了,還是趕快丟掉吧。”
楊廣聞言,眸中閃過一絲疑色,從我麵上掃過,我心內一涼,隻覺悲淒,楊廣終究是信不過我的。他一直不信我,哪怕楊諒已被發配邊疆,永世不得回京。
當年我救楊諒,尚可解釋為是因看在先帝後的麵上,更是為了顧念他們兄弟情誼,為楊廣留下賢名。但如果讓楊廣發現其他我與楊諒有染的“證據”,恐怕我將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陳婤這招夠狠,假如她若捏造我與其他人私通的罪證,楊廣或可懷疑一下,追查是否栽贓,但如果是楊諒,楊廣一定會確信無疑了。
“陛下,何不打開看看,或許能查到那反臣與誰私通的,萬一那賤人還在宮中,豈不是髒了皇宮?”陳婤唯恐楊廣真會丟了合歡結,忙道。
楊廣看看陳婤,又看看我,終於是選擇了打開合歡結。
青色的頭巾與昨晚我看到的一模一樣,隻是少了一個“漢”字,這種頭巾若無記號,便是再尋常不過了。
而那個肚兜,卻是最普通的布料,像是宮女的貼身之物。
楊廣眉頭一皺,看著兩件物什。
陳婤麵現得色,卻隻顧著得意,並未細看這兩樣東西,婉轉提醒楊廣:
“陛下,宮人們為防止物什拿錯,通常會做下記號。”
楊廣仔細看了一下青布頭巾,普普通通,並無記號,再看那紅肚兜,也未發現端倪,芬婕妤由於好奇,湊得特別近,一時間眼尖,叫道:
“陛下快看,這裏有一個字!”
楊廣翻到邊角處,果見一個用紅絲線繡的小小的“音”字。
楊廣麵上蘊怒,隨手把東西甩給身後的長順,喝道:“查!”
長順恭謹退出,去查實此事,陳婤卻麵色煞白,淩厲瞪我一眼。
或許是因為那合歡結所用之物太過平常,並不是我的東西,楊廣明顯鬆了一口氣。
我隻做不知,扶著盈袖的手,閑閑道:
“陛下,臣妾走了這半天路,乏得緊呢,沁涼齋發現這種髒物,實是掃興,不如回去呢。”
楊廣本也無心再賞風景,遂道:
“朕與皇後一同回去。”言畢,攬了我的肩離開書房,陳婤怔了一會兒,忙不迭的跟了上來。其餘妃嬪見楊廣離去,無不跟隨。
皇帝身邊當差的人辦事效率自是不一般,我才下了肩輦,與楊廣一起步入永安宮,長順便來報,說已查實,那紅肚兜是陳婤的貼身婢女籟音的,今日籟音在宮內打理事務,並未侍候在陳婤身邊,至於那青頭巾,由於極普通,又沒有任何標記,所以未能查出是誰,但隻要審訊籟音,應該就能查出與她通奸的男子。
我想起那個配合陳婤把宣華罪名坐實的婢女,心內一陣冷笑。陳婤既然能在那件事上用她,她就肯定是陳婤的心腹,否則,恐怕早就被陳婤滅口了。
盈袖做事,我向來放心。
楊廣怒極,狠狠看一眼陳婤,喝道:
“帶籟音!”
陳婤早已嚇得跪倒在地,惶恐道:
“陛下,臣妾管教無方,那賤婢竟做出此等淫亂後宮之事,臣妾甘願受罰!”
楊廣也不理會他,臉色難堪之極。我使個眼色,挽雲趕緊上前,手捧一盞茶,遞於楊廣,盈盈笑道:
“陛下不必為這等下賤宮婢著惱,龍體要緊。籟音那小蹄子真是枉費德妃娘娘教導,竟背著娘娘做出此等事來。”
芬婕妤方才受了陳婤的喝斥,此刻巴不得落井下石,揶揄道:
“德妃娘娘為了陛下與太子,曾大義滅親,何等的氣節?令臣妾仰慕之至,不愧這個‘德’字。隻不知怎的養出這麽個不知廉恥的賤婢來。哦,臣妾想起來了,仿佛聽人說,正是籟音舉證,已故宣華娘娘所作的惡事才真相大白。嘖嘖,真不敢相信,竟是這樣一個傷風敗俗的女子,偏還裝作一副忠心為主,大義凜然的模樣,當初臣妾還一直教導身邊的宮女,要以籟音為典範呢。”
芬婕妤這一番話,意在挖苦陳婤,卻無意中戳到楊廣的痛處。
對於死者,人總是會大度一些,或者心懷愧疚,楊廣也不例外,宣華之事,或多或少都會令他有些心痛,畢竟,他們之間,曾經愛過。
楊廣把挽雲遞來的茶盞重重往桌案上一摜,“砰”的一聲,嚇得眾人再不敢吱聲,永安宮正殿內,靜得幾乎連喘氣聲都沒了。
我瞥一眼楊廣,他盯著跪在地上的陳婤,眸中的狐疑一閃即逝。
籟音已被押至殿門口,我微微撫一下額頭,麵帶倦意,言道:
“陛下,這些事本該臣妾料理,誰知臣妾這身子越來越不中用,現下又要頭昏了,就隻能勞煩陛下與德妃妹妹審理了,臣妾去寢殿小歇。”
楊廣若念及宣華,必會疑心陳婤當初的舉報,但也要顧忌到我,畢竟,宣華害的是太子,當初我亦是要置宣華於死地的。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我躲避,我有皇兒在身,楊廣斷然不會驚動我,陳婤與宣華之間,雖為姑侄,但陳婤的情分較之宣華,卻是差遠了。
“愛後腹中有皇兒,也不便見這些淫穢之人,先去歇下吧。”楊廣體貼道。
當晚,盈袖來報,說楊廣審問籟音,初時她不招,後來用了大刑,她受刑不過,隻得承認,卻又招不出與她通奸的男子,最後隻胡亂供認是楊諒。
幸好有挽雲在側提醒,說籟音入宮不過一年時間,而楊諒已離宮多年,他們根本連麵都未見過,加之籟音根本說不出楊諒的外貌,楊廣一怒之下,將籟音活活杖斃。
陳婤因受其牽連,楊廣便下旨將她禁足永福宮,並複降為嬪。
若隻是教奴無方,楊廣絕不會這般懲罰嬪妃,更何況陳婤又是他的寵妃。
至於原因,我心知肚明,楊廣大概對婤舉報宣華之事,仍是耿耿於懷吧。一個連自己親姑姑都能出賣的人,他日若皇宮有事,恐怕她連楊廣也會出賣。
“娘娘,奴婢不明白,為什麽要先除籟音,若那肚兜是她主子的,豈不是可以一網打盡?”盈袖把外麵的事跟我說完之後,不解的問道。
我默念幾聲佛號,心內難以平靜,我的手上,又多了一條人命,籟音,終是我害死的,手上的鮮血又多了一層。
“她在宮中多年,行事謹慎,又豈是容易就範的?且不說別的,她的貼身之物必有專人仔細保管,你能取得籟音的東西,卻難以動得她的東西。更何況——若是她的話,陛下定會一查到底,不隻是會牽連甚廣,更怕把她逼急了,她反咬一口。”
說到底,我是唯恐會連累到楊諒罷了,盡管楊諒已死,我也不願他來背負這個淫亂後宮的罪名。籟音進宮時日短,自然陷害不到楊諒頭上,而如果逼陳婤過甚,深怕她一急之下,也如籟音一般,供認奸夫是楊諒。
投鼠忌器,不可操之過急。
盈袖點點頭,仍有一絲擔憂,言道:
“還是娘娘思慮周詳,那宮的主子曾侍候娘娘多年,對娘娘必然了解,若是惹急了,難保不會兩敗俱傷。”
我不動聲色,瞧著永福宮的方向,我深知陳婤絕不是個安分的,婆婆說得對,斬草不除根,必為禍患。隻是如今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比懷著昭兒時要贏弱許多,或許是那次出宮,身心交瘁,又在海上受了驚嚇,傷了身子。
盈袖見我沉思不語良久,不由得問道:
“娘娘心裏是否有了什麽法子?她如今雖是禁足降了位分,卻難保他日不會重新獲寵,畢竟現在皇上隻是在氣頭上,那人的姿色又是極出挑的,難保皇上不會念及舊情。”
“如今我暫時沒什麽法子,先由著她吧。如今她在禁足中,殿內局多是拜高踩低的,她的日子不會好過的。”
盈袖點點頭,目中閃過一絲厲色,言道:
“奴婢自會去打點殿內局,這些年娘娘受了她多少委曲?豈可輕饒?”
我也不阻止,盈袖辦事一向妥當,絕不會留下把柄。隻斂神吩咐道:
“你得空查下蘇嬪落水一事,本宮心裏總覺不踏實,她未必就是真的失足,哪有那般巧合的事?更何況,那日她去過沁涼齋,若是她見過那個合歡結,豈不是成了本宮的隱患?我須得知道她是否與陳婤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