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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蘇嬪落水

  楊廣雷厲風行,手腕剛硬,不過半月光景,便已將一幹臣子鎮壓下去,不僅在官員麵前立了威,更在民間聲威大震,街頭巷尾,無不談論,茶館說書的先生們,更是口沫橫飛,民心所向,已成定局。


  這一日,我正在親手縫製小兒的貼身衣物,忽見得狗兒氣喘籲籲的跑來,言道:

  “公主,蘇嬪娘娘失足落水了!”


  我一驚,忙放下手中的針線,問道:

  “你說清楚點,怎麽回事?”


  狗兒緩了一口氣,言道:

  “方才蘇嬪娘娘去聚桃苑賞桃花,因見沁涼齋景致清幽,便過去看看,哪知卻失足落入皓清池,現在正昏迷不醒,皇上已經趕過去了!”


  眉頭一皺,蘇嬪已近臨盆,哪經得起這般折騰?好端端的為何要去沁涼齋?那裏自楊諒搬出後,久無人住,怕是雜草橫生,荒涼至極了吧?

  我起身,扶了狗兒道:“去玉屏宮。”


  等我趕到時,楊廣與眾禦醫都在,還有幾個先趕到的妃嬪:

  “陛下,蘇嬪妹妹如何了?”我滿麵著急,痛惜道,“她懷有龍胎,怎可如此大意?”


  楊廣滿麵愁容,卻又束手無策:

  “唉,隻怕是要早產了。”轉身又怒道,“今天是誰隨同蘇嬪同去的?一律杖斃!”


  看到宮人嚇得麵無人色,我忙勸道:

  “陛下息怒,這些奴才固然該死,但蘇嬪妹妹臨盆在際,實在不宜殺生,待蘇嬪妹妹醒來後,再行定奪吧?”


  楊廣猶豫一下,斥道:


  “都去殿外給朕跪著,若是蘇嬪與皇兒有個閃失,你們全得陪葬!”


  眾宮女太監嚇得連滾帶爬,跪在殿外,無不祈求蒼天保佑蘇嬪母子平安。


  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產婆與婢女們行色匆匆,麵帶驚慌,畢竟陳嬪是在昏迷的情況下生產,生死難料。


  楊廣是男子,不宜進產房,而我有孕之身,更是進不得,此時唯有陳婤地位最尊,楊廣便教她進去看著,而我與楊廣,則在殿外坐鎮。


  陳婤答應一聲,轉身進了產房,而我心內卻忽然升起一絲不安,或許是我多心。


  沒有嬰啼,喜婆臉上沒有一絲喜色,抱著一個錦緞包裹的嬰兒,惶恐之極,跪在楊廣麵前:


  “奴婢該死!娘娘產下一名小公主,是,是個死胎。”


  待我看到喜婆戰戰兢兢的神情時,心內便已了然,目光淩厲一掃,看向陳婤,她麵上卻隻有悲憐,別無他色。一時間疑惑,莫非小公主之死確屬意外?


  楊廣果然勃然大怒,在外殿焦急良久,卻隻得到這麽個消息。一通火發完,相幹人等被罰去苦刑司,方進來看仍在昏迷中的蘇可兒。


  蘇可兒麵色慘白,嘴唇有幾線血絲,仿佛是急痛之中咬破的,而她雖在昏迷中,牙齒卻咬得緊緊,眉頭皺成一團,仿佛仍處於極大的苦痛中。


  “可兒。”楊廣滿麵憐惜,溫聲喚道。


  蘇可兒微微動了動,卻並沒有醒來。


  楊廣握了蘇可兒渾然無力的手,貼在臉頰,輕聲再喚:

  “可兒。”


  蘇可兒似是感知到手心的溫度,手指微微一動,在楊廣臉上摩挲了一下,楊廣驚喜:


  “可兒醒了?速傳禦醫!”


  禦醫就候在殿外,趕忙過來請脈,稍後回道:


  “娘娘受驚落水,產後體虛,需靜養,微臣這便去開方子給娘娘補身子。”


  聽到禦醫說蘇可兒並無大礙,楊廣才稍稍放下心來,蘇可兒一撫小腹,驚叫一聲:

  “我的孩兒!”


  模樣像極了我生昭兒之時。


  心內憐憫油然而生,隻是更有疑惑,現在正值春暖,又是午後時光,想那皓清池的水也不會太涼,而蘇可兒的孩子本就即將臨盆,現在母體無事,那孩子卻無端夭亡,卻是何故?


  楊廣麵上一痛,雙眉緊緊皺在一起,溫聲言道:

  “可兒,孩子沒了。”


  我見蘇可兒頭發散亂,有幾縷貼在頰邊,麵色蒼白淒慘,忙走過去勸解道:


  “妹妹不必傷心,妹妹還年青,日後有的是機會為皇家綿延子嗣。”


  蘇可兒緊緊握住被角,不停的搖頭,眸中溢滿淚水,嘴唇哆嗦道:


  “不,不會的,陛下一定是在哄臣妾。”


  自蘇可兒入宮,便一直沉著大方,即便身懷六甲,亦是嫵媚得體,雖一直對她懷有戒心,但她卻並未加害過我,反而屢屢幫襯我。


  她此刻的慘狀實在令人不忍,我微微垂眸,撫過小腹,同為母親,我自然明白她此刻的傷痛之深,難免有些惺惺相惜。


  “可兒,你不要這樣,朕看了也心痛,你好好養病吧,朕還有政務纏身。”楊廣眼圈微微一紅,扭頭就走,我知道他是不忍再看蘇可兒的慘狀,畢竟他也是剛剛痛失一女。


  蘇可兒神色更加悲切,隻是淚意卻漸漸隱去,眸光在我小腹上淡淡一掃,更添幾分憂鬱,她抬頭看我,眼神有些像抽絲剝繭般上下打量我,似乎有什麽事想一探究竟,卻終是沒能說出口,虛脫一歎,隨即便閉上眼睛,如同昏睡。


  我心下有些納罕,蘇可兒為何會這般看著我?

  但見她已昏睡。我隻得吩咐了宮人仔細侍候著,出來半日,我自己也覺累了,便扶了盈袖回永安宮。


  小歇片刻,朦朧中竟被夢魘住了,驚醒之後,隻覺不妥,便道:

  “盈袖,陪本宮去沁涼齋看看。”


  盈袖微微不情願,言道:

  “娘娘身子重,沁涼齋甚遠,現在又不是納涼的時節,更何況蘇嬪娘娘今日在那失足落水,奴婢現在尚有些後怕,娘娘還是不要去吧,奴婢陪娘娘去金麟池走走如何?”


  我搖頭,堅決道:

  “本宮無礙,你去安排肩輦吧——等等,待天黑透了再去罷。”


  盈袖更是詫異,言道:

  “娘娘,沁涼齋久無人住,早已形同廢宮,怕是那些地方年久失修,蘇嬪娘娘才會跌進皓清池的,娘娘怎可夜間去犯險?”


  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無法對盈袖言講,隻道:


  “本宮自有本宮的道理,你不必多問,隻找可信之人抬我過去看看便好,不得讓外人知道,你去辦吧。”


  盈袖見我去意已決,無奈的歎一口氣,言道:

  “娘娘執意如此,奴婢隻有加倍小心了。”


  我知道她心中所憂,唯恐我會步蘇嬪後塵,不僅會失掉孩子,更會害慘永安宮上下。


  夜色幽暗,晚風輕拂,我乘了肩輦前往沁涼齋,盈袖辦事我向來放心,一路之上,果然未見旁人,即將到沁涼齋時,我下了肩輦,隻攜盈袖一人進去。


  如今的沁涼齋涼意更甚,甫一走近便覺夜風清涼,簌簌吹動衣衫。但因年久無人打理,早已失了當年的景致,連那片片翠竹亦橫生無忌,在夜色下顯得有些猙獰,想起當初第一次來沁涼齋時所見得清幽景致已不複存在,心內難免荒涼。


  “娘娘當心,奴婢已經打聽過,蘇嬪娘娘就是在這個小橋落的水,據說是有塊橋木已腐朽,蘇嬪娘娘不小心踩破了,才跌落池中。”


  我叫盈袖把燈籠舉得高些,一路小心翼翼,果見木橋一側的邊緣地帶有塊木板已被踩斷,顯然蘇嬪是因為一腳踏空站立不穩而側落於池中的,於是腳下更加小心。


  一路行來,風吹樹影,加之夜色幽暗,唯有一盞燈籠,頗有陰森之感。


  “娘娘,咱們回吧,這沁涼齋已廢棄多年,恐怕連個守宮的人都沒有,娘娘身懷有孕,奴婢擔心萬一——”盈袖的聲音裏含了幾絲恐懼,更有幾分擔憂。


  我扶穩她的手,除了更加小心走路外,心內卻並未覺得害怕,或許因為這是楊諒生前曾經住的地方,我總覺得,這裏處處都有他的氣息,盡管他已離宮多年,這樣熟悉的氣息,我又怎麽會怕呢?


  “扶好本宮,我們走慢些,不會有事的。”我道。


  沁涼齋那座孤零零獨立在院中的雙層小樓,依舊是青磚綠瓦,簡樸之極,卻因久無人住,倒更像荒野中的廢宅,與皇宮的富麗堂皇格格不入。


  門是虛掩的,並未落鎖,我與盈袖推門進去,隻見殿內層層灰塵,蛛網密布,我就著燈籠細細觀察,那一地厚厚的灰塵上,有些許零亂的腳印,顯然是有人來過的。


  想起楊諒生前種種,又想到他為救我葬身大海,眼睛不由得再次迷朦,但這份感動,我卻永遠隻能留存於心中,甚至在他七七忌日,亦隻能偷偷著了素裝以致哀悼,而且還要防著不得讓他人看到。


  緩步來至閣樓,楊諒曾經的書房,那股子陳舊的水墨清香猶存,隻是那散發著古樸氣息的金絲楠木書架卻已積了厚厚的灰塵。


  心內不由得大歎,縱然我入主中宮後諸事繁忙,也不該任由此處一再的荒蕪下去,最起碼我也該派宮人勤來打掃些,要知道楊諒是多麽重視這間書房,第一次來時,這裏是一塵不染的。


  當然,牆上不再有白綢,更不會再有那十六幅令我震動不已的畫,留下的,隻是有些斑斑土黃的牆壁。


  “盈袖,把那窗戶打開。”我一指南牆,言道。


  我還記得當初楊諒打開窗子,那一股青桃的澀香氣,如今聚桃苑的桃花開得正盛,應該會有幽幽花香襲來吧。


  盈袖不大情願的把燈籠放在桌案上,然後去開窗,甫一打開,便有一股風飛鑽進來,根本無心賞景,室內的灰塵便已隨風飛起,嗆得我咳嗽兩聲,盈袖趕忙關上窗子,過來扶我,焦急道:


  “娘娘,這沁涼齋陰森森的,又是座廢宅,如今娘娘也看過了,該回去了,免得夜風涼,傷了胎氣。”


  我點點頭,示意盈袖取了燈籠,準備回去,隻是心底閃過一絲遺憾,原來我所有的不安不過是自己胡亂揣測罷了,那夢中驚醒我的,或許是楊諒的魂魄也未可知,是他指引我來沁涼齋的麽?


  我最後一次緩緩打量四周,眼睛卻落在盈袖的燈籠下,她剛剛從書桌上提起燈籠,那桔色的光芒下,我看到書桌的下層一個打開的抽屜裏,放著一個紅色的物什,在桔色的燈光下,更加顯眼。


  於是我前行幾步,命盈袖把燈籠壓得低些,取出抽屜中物,對光仔細一看,赫然一對合歡結。


  合歡結通常是夫妻交歡後,以男女貼身之物結成雙結,並在結成的雙結裏,或放上夫妻頭發,喻為結發,或把二人的忠貞誓言寫成庚帖放進去,以示終身不渝。


  而眼前的合歡結較之正常的要大上許多,顯然隻能存於室內,而不可隨身佩帶。心內詫異更深,楊諒以前一直孤身一人,又怎會有合歡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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