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暗中追查
我閑聊幾句,句句皆是圍繞楊廣,如果她與陳婤之間已有嫌隙,我此舉無非是為了推波助瀾,叫她們姑侄徹底翻臉罷了。
然我的心思卻不在此,片刻之後,拿出小兒衣衫,一臉疼愛,言道:
“怎的不見晗兒?本宮已有幾月未見晗兒了,不知這衣衫做得可合身?”
宣華臉上的笑容一凝,隨即道:
“晗兒在奶娘那,此刻應還在睡夢中。”
她此刻的心裏定是十分緊張,唯恐我此次得寵,會把晗兒奪回去,畢竟她的身子早在先帝在時,就已隨著先帝一起虧損了,再難有子嗣,深宮寂寂,冷夜難熬,君王之寵,朝夕難料,而有晗兒在,她將來總算能有個依靠。
隻是,我又如何允許錦霞的孩子落入他人手中?豈不負了錦霞當初的托付。
見她絲毫沒有讓我見晗兒的意思,我緩緩一笑,言道:
“本宮是晗兒嫡母,也該多盡些心,夫人染病在床,恐怕心力不濟,圓兒,你把這些衣衫給公主睡去,叫奶娘瞧瞧,合不合身。”
圓兒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宣華麵色稍霽,畢竟我隻是派了宮人去送些衣物,並沒有奪去晗兒之意。
“臣妾這身子,倒叫娘娘費心了,不過臣妾再如何不濟,也絕不會虧了晗兒。”宣華言道。
雖說我現在隆寵在身,但當初楊廣把晗兒給了宣華,且我並不是晗兒的生母,若此時開口要回晗兒,確實有些刻意了,如今,隻能由楊廣開口,或者宣華主動交出方可。
回到永安宮,我淺啜一口茶,心中思慮重重。雖說我現在身懷有孕,不宜過度操勞,但昭兒的病與晗兒不能歸來確實令我如梗在喉。
“娘娘,奴婢去時,公主已經跟著奶娘蹣跚學路,逗人之極。”圓兒幫我揉捏著肩頭,言道。
晗兒還如往日一般活潑,我倒也放下心來,量宣華也不敢怠慢晗兒。
轉眼又過得幾日,婆婆查訪宮人已有些眉目,這夜我特意勸了楊廣宿在挽雲的文瀾殿,待夜深無人時,傳了貼身侍候昭兒的兩名宮人與兩個負責飲食的廚子。
“奴才(奴婢)參見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四人不知深夜被我傳喚為何意,俱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我也不命他們起來,隻淺啜幾口茶,一則此時無聲更顯威嚴,二則仔細觀察幾人表情,雖各有驚慌,卻未見心虛。
“抬起頭來。”見四人伏在地上,不敢吱聲,身子卻有些顫抖,我方道。
四人緩緩抬頭,兩名宮女模樣也周正,兩名太監一個腦滿腸肥,一個麵容枯瘦。
我早問過昭兒的奶娘,這四人均是楊廣親自調去,身世也清白,與後宮妃嬪並無瓜葛。
“太子得你們侍奉數月,本宮還未來得及打賞,圓兒,取銀子來。”
四人聽我如此說,皆麵麵相覷,微有喜色,隻是想到太子生病,各自又不敢太張揚,俱連連磕頭謝恩。
打賞完畢,我命四人站起,和言悅色對兩名太監道:
“誰是太子的試食?”
那瘦削的太監趕忙一揖,回道:
“回娘娘,奴才德生是太子試食。”
我輕輕噢了一聲,細細打量德生,見他雖瘦削,卻不甚精神,麵色有些枯黃,眼神也有些萎靡不振,莫非也與昭兒一樣,中了毒?
見我打量他,眼神犀利,德生有些緊張,手微微發顫。
“本宮瞧著你倒是個機靈的,不過這身子骨卻是單薄了些,有沒有查過,是不是有病在身?”
德生嚇得慌忙跪下,宮中的太監宮女,若是有病,是斷然不能侍候主子的,以防傳染。
“回娘娘,奴才雖瘦了些,但身子骨一向壯實,最近大概是有些疲累,但並無病狀。”
昭兒畢竟幼小,且德生隻是試食,服用的毒量必是比昭兒少許多,所以即便德生中毒,在藥量極少的情況下,他也感覺不到。
“你不必驚慌,本宮是見你有些病容,該傳大夫來瞧瞧,看你這副樣子,必是盡心服侍太子累到了,圓兒,去取些參茸來賞給德生,也不枉他如此盡心服侍太子。”我麵色和緩,含了慈善的笑容。
德生一喜,磕頭謝恩,滿麵均是感激,並無他色,在宮裏,奴才身份卑賤,服侍得好並不見得有賞,出了差錯卻是非打即罵,能得主子如此體恤者,必然感恩戴德,我這也算是收買人心罷。
“你就留永安宮服侍太子罷。”我對德生道,心裏卻是打起算盤,下毒之事,德生必不知情,若不然,他絕不會以身試毒,而他現在的樣子,明顯與昭兒症狀相同,隻不過昭兒比較嚴重罷了。
留下他,是以防萬一,如果我尋不到配毒之人,得不到解藥,將來華神醫配製出解藥來,我又絕不能以昭兒的身子試藥,而德生,卻是現成的最合適的試藥人選。
雖說這般做有些殘忍,但德生現在這副樣子,怕是勉強撐著,即便一時發作不了,又如何能熬得過兩三年?這是慢性毒藥,藥量少不見得就不會毒發,隻不過時間問題罷了。
下毒之人必是也想到了這一點,才會把毒量控製到極少,若是毒量大,試食太監出了問題,那他們的陰謀就難以得逞。
德生更加感激,連連磕頭,畢竟我的仁厚憐下在宮中有口皆碑,且皇後宮裏的奴才,較之其他宮裏,自然高人一等,他能留在永安宮,於他而言,無異於一步登天。
對外,自然是聲稱太子得他服侍慣了,所以調了來。
另兩名宮女與那名胖太監均羨慕的看著德生,麵上微露祈盼,但願也能如德生一般好運。
我打量一番那名胖太監,隻看模樣便知是廚子,緩緩啜一口茶,問道:
“你便是負責太子飲食的司膳吧?”
胖太監忙上前一揖,滿臉堆笑:
“回娘娘,奴才德順正是太子司膳。”
我看其麵色紅潤,笑起來,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下巴上麵肥肉微微顫動,直覺心內一陣不舒服,但見他這般麵容,是沒有半點病狀的,可見給太子做膳食用的材料與水必然無毒,否則廚子必先中毒。
如此一來,倒是膳食做好後,奉至昭兒麵前這段時間下的毒了!當然,也不排除是德順下毒,而能長期接觸到昭兒的飲食的,便是德順與這兩名宮女,三人之中,必有內鬼。
而此毒下得極少,為了能均勻些,下毒之人必會把毒下在湯裏。
我目光淩厲一掃,兩名宮女俱不敢出聲,低頭肅立。
心中恨之入骨,卻要強忍著,以免打草驚蛇,下毒之人必是受人指使,那幕後之人自然不會告訴他們毒藥的配製,若我現在強行逼供,或許能令他們道出幕後之人,但如此一來,反而會令那人有所防備,而我,在昭兒得救之前,絕對不能輕舉妄動,以防那人發現情況不妙,寧可魚死網破。
昭兒的性命,始終是重中之重。
盯著三人看了片刻,隻覺德順神色有些異常,雖然兩名宮女也是慌亂,但眼神終究是淺顯了些,而德順則左顧右盼,雖臉上掛著笑意,但攏在袖中的手卻不停的發抖,雖然表現的並不是過於明顯,但我從直覺上判斷,德順心虛的可能性大些。
自然,也不排除有多個內鬼的可能。
但他們四人的身世我都派人查過,均是出自殿內局,之前並未與任何妃嬪有過來往,如此一算,他們若被人收買,亦是在楊廣派去服侍昭兒之後。
如此想著,心生一計,也不理會他們,獨自進了內殿,然後令圓兒把其中一名宮女傳進來,也不多問,隻讓她跪了片刻,然後厚賞於她。
然後又傳另一宮女,亦是如法炮製。
之後我複出內殿,半帶威嚴,半帶和善,言道:
“你們都退下吧,記住,今晚之事,不得對外人提起,特別是剛才本宮說的話。”我伸出戴著潔白軟玉護甲的手指,在兩名宮女肩上輕拍了拍,兩人摸不著頭腦,卻也隻有點頭的份,再斜瞥德順一眼,果見他麵上有異色,卻也不敢吱聲。
他們離去後,狗兒有些不解,言道:
“公主,您傳喚他們來,就是為了封賞?”
我並未將昭兒中毒一事告訴任何人,包括狗兒,見狗兒問,便道:
“他們雖沒有侍候好昭兒,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原也該賞,不過麽,若是另懷鬼胎者,本宮自然是饒不得。你且去盯住三人,看他們是否有異常。”
狗兒雖不知我意,但一向對我惟命是從,也不多問,領命而去。
一個時辰後,狗兒來報,德順回去之後,過了半個時辰,便探頭探腦出來,隨後便悄悄去了永福宮。
果然是永福宮!
心內一陣陣發冷,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我手中正握著剛剛從發間卸下的金簪,一怒之下,用力刺向梳妝台麵,朱紅色的台麵上,頓時現出一道木屑白劃痕。
“公主!”狗兒上前,捉住我的手,用力掰開,取走金簪。
即便如此,我的手心仍是握出一道深深的紅痕。
“狗兒,我好恨!”我咬牙,恨之如此,卻又如一拳打在棉花團上,渾然使不出力氣,縱然已經確定是她們姑侄所為,卻又動她們不得。
她們手中,有掌握著昭兒生死之物。
看我怒火中燒,雙眸發紅,狗兒驚顫不已,跟隨在我身邊多年,他應該能猜出來了。
“公主,難道太子之病——”
我點頭,又恨恨道:
“德順此去,恐也是自尋死路!”
德順於他們而言,再無半分價值,若他能安分守己,不說出我今日秘密傳召之事,或許他背後的主子還能饒他一命,而他此去,豈不是送上門的要被殺人滅口麽?
幸好我沒對任何人提起昭兒中毒一事,永福宮的那位雖然會起疑,但見皇上仍舊四處尋醫,自然也不會多心。而殺了德順,她們或許會更加高枕無憂,隻待太子夭亡了。
我卻一絲也放鬆不得,三個月內,若尋不出解藥,即便我可以將她們姑侄碎屍萬段,亦挽不回我孩兒的性命了。
“公主,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做盡惡事,您要拿個主意啊。”狗兒亦是恨得雙眼血紅。
“你去永福宮守著,我需要知道她們姑侄中是誰在操縱此事,為防起疑,她們定然不會在自己宮內滅口,等德順出來,你隻悄悄跟著,看著,聽著,其他什麽都不必做,也不必聲張,記住,萬不可驚動永福宮的人。”我吩咐道。
永福宮離永安宮最近,想來她們也不會有這麽快的手腳,狗兒領命,匆匆出去,我和衣而臥,把熟睡的昭兒抱在懷裏,輕輕揉著昭兒因病痛而皺成一團的眉心,等著狗兒的消息。
狗兒回來時,滿臉的驚駭,似是餘悸未消,言道:
“公主料事如神,他們果然下手了。”
我把昭兒輕輕換個位置睡好,放下簾帳,來至狗兒身邊,問道:
“可聽到什麽沒?”
狗兒驚魂未定,片刻之後,方緩聲道:
“奴才遵照公主的意思,躲在永福宮外,等著德順出來,一直偷偷跟在後麵,但他十分小心,一直抄小路,走路時亦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方往前行,奴才也隻能遠遠跟著。待走到金麟池畔的小樹林時,突然冒出來一個黑影,從德順背後,趁其不備上前捂了他的嘴,德順哼都沒哼出聲,便被那黑影用繩子勒死,後被棄於金麟池內。
奴才親眼看著德順被害,心裏慌極了,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後來那黑影離去,奴才便悄悄跟在後麵,他並沒有去永福宮,而是來到了金麟池東側的假山處,奴才壯著膽走近了些,看到假山後有名宮女,天太黑,看不甚清,那身形像極了永福宮的懷蝶。
兩人耳語幾句,便各分東西了。奴才不敢耽擱,一路小跑著回來的。”
狗兒言畢,額上已沁出淺淺的冷汗。
懷蝶,宣華的近身侍女。
窗外,東方已現魚肚白,我眼皮發沉,心裏卻無一絲困意,這一夜,沒睡安穩的,怕是不止我一人罷。
“你下去休息罷,我也要補上一覺,此事不要對別人提起。”我道。
告訴圓兒不許他人打擾,我方入睡,剛剛躲在榻上,便覺倦意襲來,很快便沉沉入夢。
白日的夢總是那樣破碎,擾得人一時醒,一時眠,竟也分不清是夢是醒了,隻是眼皮沉沉的,始終不願抬起。
夢裏的聽覺仿佛異常靈敏,一時聽到殿外吵吵嚷嚷,說是德順公公失足溺水,待稍微清醒些,仔細聽時,卻又什麽聲音都沒有。
昏沉中,宣華柔弱的容顏漸漸變得猙獰,忽爾又變成一條長蛇,口中吐出血紅的毒蛇信子,直撲向昭兒。
我拚命想去阻攔,可是身子像被壓住了一般,雙手又被人緊緊捉住,動彈不得,喊亦喊不出聲,隻覺那毒蛇粗若手臂,花花綠綠,駭人之極,正纏上昭兒的脖頸,吸取昭兒身上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