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憂草
也許是因為上次的信裏寫滿了愁緒,麗君這次的信回得很快,隨信一起來的,還有一位約莫十歲左右的突厥小姑娘,名喚憂草。麗君說,憂草活潑可愛,一定會給我單調的生活帶來樂趣。
初見憂草時,她著一身綠色的異族服裝,綠色的靴子,那是一種能夠散發出草原氣息的綠,湛藍的雙瞳,烏黑的頭發辮成一個個小麻花辮,披散在肩上,綠如草莖的頭繩,鷹狀的骨質耳墜,以及長期在陽光照耀下長成的白裏透紅的小臉,看著是那麽的討喜,總想伸手去觸摸一下。
突厥來使對憂草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突厥語,她怯怯的走到我的跟前,單手放在胸前,略略彎腰,用蹩腳的漢語說道:
“尊敬的王妃娘娘,您就像大草原的守護女神一樣尊貴。”
我咯咯輕笑,挽了她的手,問道:
“你就是憂草?”
憂草抬起頭,歪著腦袋仰望著我,眼神裏的怯意漸漸淡去,表情頃刻間變得歡快如跳動的小溪:
“娘娘,您笑起來,比娜塔亞還要美麗動人。”
“哦?娜塔亞是誰啊?”我拉了她的手,緩步朝後花園走去。
憂草聽我問到娜塔亞,表情變得神往起來,仰著小臉,用極其崇拜的語氣喃喃道:
“娜塔亞是大草原的聖女,是女神的化身!”
我輕笑,在宮中我看過許多有關異族人的典籍,每個民族都有他們信仰的神靈,就如同我朝人民大多信佛一般,大約娜塔亞就是突厥大草原的神靈吧。
“憂草的漢話是誰教的?”我隨意問道,心中猜測定是麗君教的。
“是娜塔亞教的。”憂草仍舊沉浸在懷念娜塔亞的神色中。
哦?如此說來,娜塔亞並非我所想像的神靈,而是活生生的人囉?能令天真爛漫的憂草掛在嘴邊的人,定是不簡單的吧?但轉念一想,小孩子是最容易崇拜人的,尤其是對一些能教她東西的人,比如兒女幼時最崇拜的一定是自己的父母。
憂草的確活潑可愛,不過半日時間,就沒有了初來異國的膽怯與陌生感,很快融入了晉王府的生活。
她頑皮可愛,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去花園捕蝶,去樹梢掏鳥,偷穿其它宮女的衣服,經常被婆婆逮到一頓教訓,每當這時,她都會用一副可憐兮兮的雙眸眼巴巴看著我,我則不願意對她多加苛責,這才是她的真性情,如果調教的如其它宮女般一板一眼,還有什麽樂趣?
而婆婆總是無奈的歎道:
“這丫頭在身邊,遲早得闖禍。”
如此,幾日下來,憂草也隻是學會了最基本的一點禮儀,漢話卻是越說越流利了。
一日閑暇,攜了陳婤去看後花園,每日精心培育這些花草,至今尚未看到花開,不免有些心急,晨起時聽悅心說了句芍藥抽了骨朵呢,忍不住緊著過來瞧瞧。
轉過回廊,遙遙看到滿園的新綠,花草勃勃成長,生機盎然,繞過幾個小花圃,走上鵝卵石鋪就的花間小道,幾丈地外,正是芍藥圃,碧如翠玉的綠葉間,幾枝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傲然挺立,透出一抹淡淡的緋紅,周圍偶有蝶蜂,似是趕著來湊熱鬧。
“咦?”我與陳婤同時驚愕出聲,滿園的青翠之中,正有一碧衣女子緩緩向芍藥圃而來,輕盈的腳步邊走邊跳著一種很奇異的舞蹈,敏捷的步伐,苗條靈動的身形,華麗如孔雀開屏般的旋轉,充滿朝氣的麵龐,不是憂草又能是誰?
隻以為她是個頑皮的孩子,卻不曾想,她竟能舞出如此美麗的舞蹈。
我與陳婤雙雙怔住,隻看著憂草越來越近的靠近芍藥圃,忽爾體態婀娜,妖嬈如綠蝶,忽爾輕靈如雀,躍入空中,幾個回旋,玲瓏嬌軀急轉,便如幼馬疾馳,帶著一絲草原的粗獷氣息,周圍的綠葉均隨著她帶起的風聲輕輕擺出一片碧波,瞬間,憂草已至跟前。
“憂草參見王妃娘娘!”
我看她俏臉微紅,跳了半日舞卻麵不改色心不跳,可見必是常作此舞的,不由問道:
“憂草舞得真好,是誰教你的?”
“是娜塔亞教的,不過憂草舞得尚不及娜塔亞一兩成。”娜塔亞,又是娜塔亞,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憂草之舞已是美極,卻不及她的一兩成。
憂草粉撲撲的小臉綻出如花的笑顏,卻又忽然笑容盡散,目中微微蓄起淚意,幽幽道:
“這花就要開了呢,在我們大草原,這種花叫做離草,極難存活,據說都是大隋皇帝賞賜給大草原的,隻是到了草原就會死去。”
離草,名字取得極好,芍藥本適合在濕潤的條件下生長,離開故鄉去北漠,自然難以存活。看來,憂草是想念大草原了呢。
“憂草再跳幾段大草原的舞蹈好不好?”我牽了她的手,緩步朝芭蕉亭走去。
憂草眸中的思鄉之意漸漸淡去,如孩童喜賣弄般,在亭內舞得不亦樂乎,腳踝上係著的銀鈴在肢體翻飛時,發出悅耳的“叮叮”聲。連帶著陳婤也情不自禁的跟著舞了起來。
而我的心中,卻已漸漸有了主意,下個月便是皇後的壽誕,加緊排練,尚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