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楊諒

  “抓刺客!”送親的隊伍更加亂了,侍衛似乎已經現了我與狗兒,正有一隊人直奔茶肆。道旁的百姓也是一陣混亂,好在有禦林軍把持,否則非鑄成大亂不可。


  狗兒沒料到他第二次彈射琉璃球會被發現,一時間也慌了神,我們兩個呆怔在窗邊,看著正擠開人群朝我們衝來的侍衛,傻了眼。


  如今我們兩個身著便服,若被以刺殺公主之罪論處,必是死罪無疑,縱然我們有辦法讓他們相信我的身份,恐怕皇後知道了,也不會輕饒了我們,我的身份也許能保得我一命,但狗兒定是活不了了。


  想至此,心中異常恐懼,卻又不知該如何應對,我看到貓兒拚命喊著不要侍衛過來,可她的聲音還是太微弱,沒有人會聽她的話,侍衛們的職責自然是抓刺客,保護公主。


  正猶豫間,房門忽然被推開,閃進來一白衫公子,待我看清來人的麵目時,心內一驚,竟是漢王楊諒。


  我與狗兒正在驚愕之中,還沒來得及開口,楊諒便不容分說的拉了我的衣袖向外跑,直覺上,他在救我們。


  從閣樓下來,直奔後院,由於所有人都在閣樓上看公主出嫁,我們一路奔來,未見半個人影。後院之中並無後門,隻有一堵一人來高的圍牆,緊急之下,楊諒也顧不得禮儀,屈身蹲下,道:

  “快,踩著我的肩膀過去。”


  我猶豫了一下,但看到他催促的表情,隻得心一橫,踩著他的肩膀,翻到圍牆之上。牆外是個小巷子,我目測了一下高度,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哎喲”,也許在宮裏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我沒想到,跳這不算很高的牆竟然也能崴了腳,捏著酸痛的腳腕,我叫苦不迭。


  楊諒與狗兒很快翻過了牆,看到我蹲在地上痛苦的表情,楊諒眉頭微蹙,有些火氣的說道:

  “誰讓你擅自跳下的,就不能等我出來接你下來麽?”


  我歉意的看著楊諒,一時間尷尬的說不出話來,他的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憐惜,但在我的注視下,他很快轉過了臉,去看一街之隔的送親隊伍。


  我剛想站起身來,腳腕上傳來陣陣劇痛,不由得又倒在了地上。


  狗兒心疼的彎下身扶我,我看到他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大約是為剛才惹的禍感覺愧疚吧。


  “公主,我背您。”見我實在無法行走,狗兒屈下身子,我伏在他的背上,一行三人快速向皇宮奔去。


  喧鬧的承恩街在我們身後越來越遠,我勾住狗兒的脖子回頭望,嘈雜的人群已被壓製住,皇家公主出嫁,自然不能因這麽一點亂子影響了行程,華麗的車駕在我的視線中漸行漸遠,直至變成了一個小紅點。


  與麗君這一別,也許是一生,這個時候的我,怎麽也不會想到,將來會有那麽一天,我與麗君不僅再見麵,而且還同侍一夫。


  皇宮距此處尚有一段距離,狗兒卻已累得氣喘籲籲,腳步越來越慢,他畢竟瘦弱,背著我跑那麽遠的路自然有些吃力。


  楊諒時不時催促狗兒快些,但見狗兒實在跑不動了,也是心急如焚。


  “不如,諒來背公主如何?”在狗兒舉步維艱之時,楊諒實在看不過去,問我道。


  這於規矩實在不合,若是被人知道,恐怕我們兩人都要落下笑柄,然情況緊急,後麵的追兵很快就會找到這裏,若不迅速回宮,會更加麻煩。


  別說是和親公主,即便是富貴之家的閨秀,遇到這般情景,怕也是不敢也不能的,但我本不是在嚴謹的宮規之下長大的公主,此刻又身在宮外,心思電轉之間,便已伏在了楊諒的背上。


  楊諒比狗兒高出一個頭去,肩膀也十分寬,伏在他的背上,頓時顯出我的柔弱,他跑起來,腳步生風,比狗兒穩健多了。


  我們三人跑到聚桃苑的暗道,楊諒自是對此暗道熟悉至極,很快便穿過宮牆,來到了聚桃苑內。


  楊諒把我放在桃樹下,許是跑累了,他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微微喘著氣。狗兒連嚇帶累,早已癱坐在地。


  “漢王,多謝你的相助。”現下我們已安全了,心裏的一塊大石落地,我對楊諒感激不已。


  楊諒沒有理會我的感激,他把貼身的玉佩解下,交到狗兒手裏:

  “你去孤的沁涼齋取一支活血化瘀的玉骨膏來,叫阿及出宮打探一下宮外的情況。”


  狗兒不敢怠慢,雖然累極,卻馬上一骨碌爬起來,向沁涼齋奔去。


  沁涼齋屬於皇宮的偏頗地帶,離聚桃苑極近,楊諒在宮外本已有了府第的,隻是他尚未成婚,且要在宮中習學,是以常常留住宮中,因他喜靜,皇後特特把沁涼齋賜給他做了寢宮。


  見狗兒走遠,楊諒席地而坐,與我平視,言道:

  “沒人的時候,公主可不可以不叫我阿諒呢?”


  他的眸子與楊廣極為相似,都是那麽清澈,隻是他的眸中比楊廣少了許多的深遂,多了幾分純真。


  我微微點頭,笑言道:

  “阿諒,沒人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公主呢?”


  楊諒像是十分開心,亦笑道:


  “當然,纖兒。”


  此時桃花正盛,粉嫩的桃花一簇簇的嵌滿了枝條,個別樹枝已被繁盛的桃花壓彎,低低的垂了下來,我倚在一棵桃樹上,看著清風吹起桃花,微微在我們麵前擺動,楊諒開心的笑容是那麽純淨,這在皇宮之中是極少見的。


  楊諒癡望著我,我的臉微微發燙,為避尷尬,我稍微斜了一下身子,伸手扯下一枝桃花,放在鼻間輕嗅。


  芳香沁人心脾,我不覺有些陶醉。


  “纖兒,你真美。”楊諒由衷的讚歎令我更加羞赧,低下頭,不語,隻留一個側影給他。


  “娥眉絕世不可尋,能使花羞在桃林。不如諒作一副畫送與纖兒如何?”楊諒忽然言道。


  這句詩本是形容昭君絕色容姿的,沒想到被楊諒改了一字,用在我的身上,我的臉更加紅勝桃花,淡淡道:


  “無功不受碌,纖兒不敢勞動漢王。”楊諒的書畫向來是宮中一絕,隻是人人都知道,尋常人等若要求他的墨寶,自是極難的。


  “不如把你這個香囊贈予諒,作為交換如何?”楊諒手舉一個香囊,笑如春風。


  “咦?怎麽會在你那裏?”我驚訝,伸手去摸腰間,香囊果然不見了,這個香囊是娘親給我做的,已戴在身上數年,從未離過身。


  楊諒狡黠一笑,言道:

  “早上諒送別君兒,回到沁涼齋閣樓之上作畫,看到一個小公子帶著書僮經過門前,動作鬼鬼祟祟的,便悄悄跟了來,未曾想在暗道之中撿到這個香囊,後跟蹤至承恩街。”


  原來如此,剛才我還詫異怎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楊諒恰好在那個時候救了我們,原來他一直跟在我們身後啊,可憐我們竟然絲毫不知。


  本欲怪罪他偷偷跟蹤我們,但想到若不是他偷偷跟蹤,今日定不能安全回來,也就不好意思出口了,隻道:

  “恕纖兒不能相贈,這香囊本是我娘親遺物,如今僅此一件了。”提起娘親,我心內有些傷楚,麵色也淒哀起來。


  楊諒眉頭一緊,滿臉詫異:


  “南梁帝後尚健在,纖兒何出此言?”


  是,南梁帝後是健在,但我的娘親卻永遠離開了我。看到楊諒的不解,我悵然一歎,幽幽道:

  “我自幼不在宮中長成,父皇母後不喜我,把我棄在鄉間,直到一年前,我才知道我的身世,而養育我的爹爹娘親卻在三年前辭世了。”


  說話間,我的思緒已陷入回憶,娘親在的時候,我身上的一針一線皆是她親手縫製,唯恐我有一絲一毫的損傷,那時我並不知道珍惜,如今我的身上,也唯有這一個香囊還殘存著娘親的氣息。


  楊諒聽我訴完,憐憫之心更重,他把香囊遞還給我,言道:

  “纖兒,苦了你了。隻不過鄉間雖苦,但其自由自在的生活卻是令人羨慕,從你身上便可見,天真淳樸,這在宮廷之中是見不到的,難怪母後對你寵愛有加。”


  我接過香囊,仔細察看,原來是係著香囊的絲線過於老化,才不小心斷了的,心內更加感觸,我不想用另外的絲線汙染我娘親的遺物,遂從頭上扯下幾根青絲,牢牢的把香囊上的絲線結起來,仔細摩挲了片刻,仍舊把它係與腰間。


  狗兒很快回來,我塗上藥膏,隻覺火辣辣的腳腕瞬間變得清涼,片刻之間,便腫痛全消,果真是極品玉骨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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