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珠胎
銀術可歎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人怎麽能重利輕義呢。等回去之後我要把這裏翻修一下,給百姓們講一講先賢們的保家衛國的事跡。山西民風質樸強悍,好生教化引導,一定會有個好結果。”
桂圓搖頭道:“強悍有什麽用,我爹他終究是……”
“嶽丈大人自盡了,真是可惜。”
“我爹自盡?他不是被金帥殺掉的嗎?”
“沒有的事!王爺是想把嶽丈大人收為己用的,可他卻一心要殉國。若是王爺殺的,何必又張羅厚葬呢。當時兩國交兵各為其主,嶽丈大人為國盡忠是英雄。現在兩家變一家,我們都是一家人。”銀術可趴在炕上拿起小果鉗給桂圓剝鬆子、砸核桃,說道:“既然你想家,那咱們明天就回太原。”
“你也難得回家一次。要不我倒真希望能陪你在會寧多待幾天。”
“沒事。我在哪待著都一樣。圓圓,多吃點核桃,將來咱們的孩子能更聰明。”銀術可把核桃仁遞給桂圓。
“你嫌我笨還跟我生孩子。”桂圓嘟起了嘴。
“你不是笨,你是愛操心自己能力以外的事。圓圓,聖人不是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嗎?有些事你該放下就放下吧。不然你怎麽才能讓自己邁過心裏的這道坎?”銀術可笑道。
桂圓這才明白原來銀術可已經知道了越獄事件的原委,但他卻一直跟她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分明就是在庇護她。想到過去自己為了邵若壽背著銀術可做過的那些事,桂圓十分羞愧,她握住銀術可的手想把事情的過往都告訴他。但銀術可卻製止了她,對她既往不咎。
是夜,如鹽和墨染由各自的男人陪護著,去看宗祠後院供著的母親的雕像。如鹽挑起燈籠,端詳著眼前的這尊栩栩如生的泥塑,禁不住潸然淚下,道:“娘啊,我終於找到墨染了。我把她帶來了。娘,您在天有靈就睜眼看看吧。”
宗翰隻覺得眼前的一幕好生心酸,便安慰如鹽道:“好鹽兒,別哭了。”他又對雕像說道:“娘娘,如今我帖末合娶了您的女兒,隻要我一息尚存就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我說話算話,您隻管放心。”
燒了紙錢,宗望對如鹽說道:“多虧娘娘美言,我才和染兒有了今天。其實我早就想替染兒討個封,可我笨,沒辦成。娘娘真是我倆的大貴人啊。”
如鹽笑道:“你們本就是天作之合,我不過是替天行道。”
墨染聽如鹽把“替天行道”這個詞用到了這裏,忍不住笑道:“不管怎麽說,我都要謝謝姐姐成全我。”
如鹽見墨染打扮得非常明豔,笑道:“以後你就該這樣穿戴,濃妝才適合你現在的身份。”
墨染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都是他的主意,我可不喜歡這樣的妝,俗氣死了。”
“喜事的顏色都俗氣,我就盼著這樣的俗事不斷。”宗望笑道。
大家說笑一番就漸漸地把話題轉到了朝政上來。宗翰道:“蒲璐虎這次進去,真不知道將來大金還會發生什麽變故。如今你我還在,金國不會亂。可若有一天你我不在……”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江山姓李姓張誰知道?眼前的美人才最不可辜負。”宗望用鼻尖愛憐地在墨染的額頭上蹭蹭。墨染則仰起臉笑看宗望,一副小女人式的幸福。
墨染回房之後想到黨爭凶險,不由得為宗望擔心。她憂傷地問道:“你能不能不和他們爭鬥,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宗望撫摸著墨染的頭發道:“我幾乎能看到我當年的同袍手足沒有死在戰場上,沒有死在大金的建國之路上,反而死在了定國安邦後自己人的手裏。”
“可我不是姐姐,我什麽都幫不了你。”說完,墨染忽然感到一陣惡心,忙起身去尋炕尾的痰桶。她幹嘔了幾下,卻什麽也沒吐出來。
宗望趕緊過去拍打她的後背,關切道:“你怎麽了?是不是祭拜時被冷風吹到了?”他摸著墨染的額頭,說:“也不熱呀,不是風邪。”
墨染漱漱口,笑道:“你什麽時候也學會給人看病了?”
“跟著國手怎麽也能懂些皮毛吧。我這叫近墨者黑。”宗望握著墨染的手腕給她把脈。
完顏先生,請問小女子身染何疾?
宗望撚撚胡子,道:“小娘子無須擔心。不過是最近幾日休息不好,頭暈乏力。明天叫弦子給你衝碗糖水喝,再加個雞蛋,多多休息自然會好。”
墨染笑道:“你這方子雖然看不好病,但也吃不死人。不過,人家不想喝糖水,隻想吃山楂。”
“山楂?那酸倒牙的玩意有什麽吃頭?”宗望奇怪,忽然他很興奮很期待地問道:“染兒,你,你不會是有了吧?”
墨染的臉頰微微泛紅,甜笑不語。
“真的呀!是真的嗎!”宗望抱著墨染狂吻,直到墨染發出了沉悶的抗議聲他才停了下來。他很興奮地問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大概也有一兩個月了吧。”墨染答道。
“太好了!染兒,咱們有孩子了!明天我就回了皇上,讓你在家休養,不去給他請脈了。”宗望興奮道。
“對了,迪古乃將軍因為封妃這事還送了我一塊玉。”墨染從荷包裏拿出玉牌遞給宗望。
宗望接過玉牌審視了一番道:“可見他心裏有你。”
墨染臉紅道:“我根本沒打算收這塊玉。拿給你是為了讓你還給他。”
“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又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宗望說道。
“行了,看你那小氣樣。我可不稀罕這些東西。可是他給我了,我又不知道怎麽拒絕,當麵說不要也太不禮貌了。”
“所以你把得罪人的事讓我去辦?”
墨染笑道:“能者多勞嘛。”
“這樣吧,等弦子將來嫁過去時,就把這東西送給她做嫁妝。”
“還是你聰明。”墨染枕在了宗望的臂彎,緩緩地合上了眼睛。剛想睡,卻被宗望再次推醒。
墨染奇怪道:“又怎麽了?”
“你才兩個月嗎?那豈不是說我要忍上大半年!”
“真沒出息!”墨染啐了宗望一口。
“好染兒,難道咱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墨染被宗望磨得不耐煩,道:“好了好了,等行了我再叫你。”
“哎!”宗望痛快地答應一聲,樂滋滋地躺好,抱著墨染酣然入夢。
返回王府之後,如鹽聞知胭脂雪病逝哭了個昏天黑地。宗翰百般安撫,他輕拍著如鹽的後背勸道:“別哭了,你哭得都能把自己頂起來了。人活百歲還終有一死呢。早知你這樣看不開,我當初就不該教你騎馬,不該把胭脂雪給你。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它為你死了,你也要好好活著才對。你不是還有從西域帶回來的百花輦嗎?”
“提起百花輦我就想起了阿勒泰。我對不起他。”如鹽抽泣道。
“你又不是神,還能左右人家的國運?你想把胭脂雪葬在哪兒啊?”
“我想把雪兒葬在我們相識的洞穴。”
“好,那個洞穴很好。我們給它挖個深深的坑,讓它安安靜靜地睡覺,不讓人打擾它。”
如鹽哭著點頭應允。忽然,她抓著宗翰的手臂大吐特吐起來。
老夫人聽說如鹽有喜,高興得喜笑顏開。她叫酥雨給如鹽多鋪被褥,還讓下人把火炕燒得暖暖的。而如鹽則迫不及待地問宗翰道:“哥哥,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胭脂雪來投的胎?”
宗翰笑著把如鹽抱在懷裏,哄著她說道:“那肯定啊。你那麽想它,它肯定來找你了唄。”
如鹽笑道:“真的嗎?太好了!雪兒回來了!將來孩子出生了,也叫雪兒嗎?”
宗翰連連搖頭道:“不不,胭脂雪再好也是匹馬。咱們的孩子必須叫個不讓人欺負的名字才行。”
如鹽追問道:“那叫什麽呀?”
老夫人笑道:“你倆也太心急了!鹽兒才坐胎,又不是明天就能生下來。起名慢慢想嘛!現在鹽兒的當務之急就是養好身子,家裏所有的活都不許你幹。一想到幾個月後就能見到我的小孫子,我就打心眼兒裏高興。鹽兒,你想吃什麽。額妮給你做。”
“額妮,我什麽都不想吃。”
“不吃可不行,孩子不能跟你受罪。算了,我做什麽你就吃什麽。吃什麽對孕婦好,我可比你明白多了。”老夫人邊磨叨邊走去了廚房。
“哥哥,鹽兒有個請求。”
“有想法你盡管說。你要月亮我都給你。”宗翰痛快地許諾道。
“我請你放了北返時帶回來的那些人,就當是替我們的孩子積德了。”
“為什麽?給孩子祈福我們去寺裏燒香不就得了?”
“有他們在,我就永遠都是個奴隸。”
“你怎麽會是奴隸呢?你和他們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你不是在北返的帥帳裏叫我去給你放羊的嗎?”
“唉,你果然還是介意亡國之恨。成,我去跟皇上說。”宗翰心疼如鹽,最終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