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談婚
“她本來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姑娘。”宗翰撇著嘴瞪了兩兄弟一樣。
宗弼咽了一口吐沫,心想:大哥口味真重!
“你看你們一個個的樣子。咋的,都羨慕嫉妒恨了吧。我可告訴你們,這可是我和鹽兒的大事,成親那天你們的賀禮可不能整得摳摳搜搜的。禮不到以後兄弟沒得做!”
至此,宗弼和宗望再無二話,都齊齊地給宗翰道喜。
“金宋兩國百姓都盼著息事寧人,鹽兒已經和韓世忠定了個大概,我們隻要順水推舟就能促成這樁好事。再者,皇上最近身體不好,咱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得趕快回去。老四,和談的事就由你去辦吧。”宗翰安排道。
“大哥,這是我出來前太子送給我的鹿心血,讓我好生照看,照看嫂子的。我失職,這些就權當是賠禮吧。”宗弼借花獻佛。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宗翰悉數笑納。
宗弼勉勉強強給劉豫和自己一個交待,就倉促北返。宗翰顧慮如鹽的身體,辭了大隊人馬與如鹽減速慢行。
歸途中,如鹽向宗翰提起了耶律大石的來信,道:“哥哥,耶律大石在西邊開疆拓土好像很順利。不過,當地人的信仰和他不一樣,有時候他的臣子還會跟當地人鬧矛盾。他覺得棘手,就問我怎麽辦。我已經回了他了。”
“你咋說的?”
“就兩個字,無為。告訴他,我也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是因勢利導,無為而治吧?”
“哥哥連無為而治都懂,您可真不是一般的女真人。”
“一般的女真人什麽樣?是不開化的野蠻人嗎?鹽兒,我想知道你對女真對大金,以及對胡漢之分的看法。
如鹽撿起一枚小石子投進了池水。撲通一聲,石沉入水,水麵上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她說道:“哥哥你看,最初石頭在岸上,水在池子裏,兩個都是毫無關聯的。隻有石頭掉進水裏才激活了這池水。水麵雖然起了皺紋,水流卻沒有斷開。被石頭一擊,綻開的漣漪就漫上了陸地,這就讓更多的土地得到了水的浸潤,更多的草木生靈也會因此而生長。而石頭沉入水底後,也成了這池子的一部分。我用金,遼,西夏,西域,高麗,萌骨,南宋這些國家再說一遍石頭和池水的關係。金和咱們女真人就是這塊石頭,當年的遼和宋相當於池心。金的崛起消滅了遼、打跑了宋,相當於破壞了水麵的平靜。耶律大石率領餘部一路向西開拓的西遼,漢人為避戰亂逃去的西夏和高麗,都是擴散開來的漣漪。至於被漣漪浸潤的池邊的土地和草木就是萌骨、西域和海外。金在打破漢地寧靜的同時,也讓周邊更多的地方、更多的人成了漢文化的受益者。破壞肯定是有的。畢竟曾經盛極一時的汴梁城不複存在了。但汴梁城沒了不等於漢文化就滅絕了呀。它不但沒有滅絕,反而在更廣闊的天地間生根發芽了。我是想說,漢文化它並不僅限於中原一帶,也並不僅屬於漢族人。凡是能理解、能繼承發揚漢典禮樂,聖人教化的地區都是漢文化地區。那些地方的人可能不是漢人,但不是又有什麽關係?隻要同文,哪怕不同種也可以做兄弟、做朋友。因為大家對世界的看法是一致的嘛。這就是我們彼此交心的基礎。再說,汴梁城雖然沒落了,但康王盤踞臨安,就讓那裏有了新的可能。那地方臨海,海上的商貿往來一定能讓更多的人受益,不光是漢人,還有南邊交趾、暹羅以及東邊的日本等國的普通百姓們都會成為漢文化的受益者。所以,總體來說,女真人的南下對漢文化來說還是利大於弊的。而且,金也成了漢文化圈的一部分了。哥哥,我說得對不對?”
宗翰笑道:“真看不出來,你這麽個小人兒說起道理還一套一套的。不過,就算你說得都對,我想很多人也會恨金入骨,不會忘記靖康恥的。”
如鹽答道:“那樣的人肯定有,可他們都是一些把中國理解成隻有宋金兩個朝廷的酸學究。他們不知道漢文化的魅力並不在於它的純粹性,而在於它海納百川般的氣魄和兼容並蓄的綜合性。它能吸收其他文化的優點,再把這些優點融合成漢文化的一部分,讓漢文化的意義變得更豐富,讓中華文明變得更博大。那些起高調說著什麽隻有漢、唐、宋才是中國的人,他們不知道中國還有遼、西夏、西域、萌骨等諸多朝廷的,也不承認這些地方的人也是漢文化的受益者和繼承者。這些沒心胸、沒眼界口口聲聲地標榜自己才是漢文化正宗傳人的人,才是真正讓漢文化走向衰亡的人。莊子不是說了麽,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你和井底之蛙談大海,它還以為你是離經叛道的瘋子呢。”
宗翰笑道:“你說這話就不怕被人罵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如鹽說道:“我相信早晚有一天,那些明事理的人一定會給女真人南下的這段曆史做出一個公正客觀的定論。我這樣說倒不是想嘩眾取寵地掩飾戰亂的罪惡。而且,用更柔和更文明的方式傳播漢文化肯定是上上策。但女真人確實用蠻力誤打誤撞地打通了漢文化的任督二脈,任脈就是西邊的大陸,督脈就是東邊和南邊的大海,經你們這麽一折騰,更多的人了解到了漢文化的魅力。想把漢文化發揚光大,就必須放棄胡漢之分,要懂得有容乃大這個道理。”
“嘿,你這沒文化的人倒是更能忽悠!”宗翰笑道。
如鹽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對了,哥哥,太祖的宗祠你修得咋樣了?你不是說要塑個漢妃像嗎?那個妃子到底是誰啊?太祖為什麽那麽喜歡她?”
宗翰答道:“其實我也沒見過她。可太祖跟南朝的皇帝約好了不去打汴梁,也和那妃子有些關係。太祖很聽她的話,她說不打就不打。我說該打就跟放屁一樣。”
如鹽忍不住笑了出來。
宗翰瞥了如鹽一眼道:“你還笑,我當時都恨死那個妃子了。那麽好的機會,都被她的讒言給拖沒了。要是太祖聽我的,說不定我就能早點見到你了。”
“雖然那個妃子拖了你幾年,但你卻是不早不晚地見到了你的畫中人啊。”
“嗯,她的勸諫留給了我一輩子的遺憾啊。金宋兩國當年締結滅遼盟約時,宋人為了招待我們的使臣,就送了幾個宮女過來。談判結束後,我們的使臣就把她們帶回來了。那個妃子也是那次過來的。”
“她既然服侍過使臣,又怎麽能獻給太祖?”
“就是因為她漂亮嘛,所以使臣已經沒有把他據為己有的心思了,而是保護得好好的,帶回了會寧,獻給了太祖。”
“她還真是悲哀呢。”如鹽的聲音又啞又顫。
“太祖雖然德高望重,卻也是個正常男人。那個獻寶的人自然也受到了封賞。”
“哦,誰那麽有心啊?”
“就是你幹爹斡魯補啊。他在獻美人之前隻是個庶出的小王子,平時也沉默少言,不受重用。可自那之後,他就成了太祖眼前的紅人了。鹽兒,你的手怎麽冰涼?是不是冷了?”
“沒事。你繼續講。”
“再以後,太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每次我跟他說打南朝,他都說不能壞了盟約,最後甚至跟我說出了“我死之後,你們隨便折騰”這樣的話。那我還能說什麽?”
“太祖歸天之後呢。漢妃不也是可以兄終弟及的嗎。”
“這就是女人嫉妒心的可怕了。後妃們都說太祖喜歡她,就該讓她陪葬。唉,真是紅顏薄命。”
“斡魯補什麽都沒說嗎?那女人可是他送進宮的呀。”
“他倒是也說過那個妃子出身低賤不配殉葬之類的話。可梁王的母妃說,低賤怕什麽,封個名號就得了。爭風吃醋心黑手辣,男人永遠不是女人的對手。”
“原來是梁王的母妃。”
“那漢妃過來之前,梁王的母妃才是最受寵的。所以老四也是子憑母貴嘛。”
“她死了不是正好隨了你的心願,有什麽可惜的。”
“不殺她我也能實現我的願望。可這樣一來,我倒像是成了他們的同謀一樣。說來那個妃子也沒做什麽壞事,倒是幫著太祖出了不少安撫各路歸附之民的好主意。其他的那些妃嬪能做什麽?不過是生了一群不長進的王子公主,仗著家裏有幾個人,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都他媽是老土炮。沒出息,容不得人家比她們強。”
“哥哥是同情那個妃子嗎?”
“我討厭過她,但是最終變成了同情和尊重。現在,我甚至能體會到她當時的心思了。可惜,我也沒能保護得了她。所以,這次我給她塑像,一定做個最好看的出來。”
“可你會得罪梁王的。”
“我才不在乎他們怎麽想呢。”
“哥哥。”如鹽撲進宗翰懷裏,痛哭失聲。
宗翰以為如鹽是在擔心他,忙柔聲勸慰:“小心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