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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論文

  太宗趕忙說道:“好孩子,阿瑪都記住了。來人,速速放了帖末合,叫他上殿麵君。”


  如鹽又問道:“父皇,我的夫君納臣怎樣了?”


  太宗答道:“他還在監獄。父皇當初真不該讓你嫁了他。”


  如鹽說道:“父皇,您快放了他吧。可汗入獄,福晉來京,草原人心不穩。若不快些放了他們回去,怕要生靈塗炭。到時候,兒臣的罪孽就更重了。”


  太宗連忙點頭道:“對。傳朕口諭,即可放了納臣,叫他立即回草原,無詔不得進京。”


  “父皇,孩兒不能讓鬼差等得太久。孩兒去了。”如鹽一翻白眼直挺挺地向後倒下,宗敏忙上前接住,他才沒有摔到地上。


  “慈儀!慈儀!”太宗喊著女兒的名字。


  宗敏給如鹽灌了一大口水,如鹽喝得嗆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才悠悠轉醒。


  如鹽空洞的眼睛望向上空,看到很多人在看著他。如鹽問道:“我不是在上朝嗎。怎麽倒下了?”


  宗敏歎氣道:“剛才公主回來,你可知曉?”


  “公主?難道她還活著?”如鹽興奮道。


  太宗聞言更是痛哭失聲。


  宗敏簡單地向如鹽講了剛才的一幕,如鹽忙跪下給太宗叩頭請罪。


  太宗擦擦眼淚說道:“你讓朕和公主說上了話,無罪有功。你先回去吧,餘下的事朕自有定奪。”


  就這樣宗翰和納臣免除了牢獄之災。至於刺客的事,太宗也隻能放一放,不再催著宗敏去捉人了。


  納臣本想把慈儀的骨灰帶回草原,但是皇後本就不甘心嫁女兒,現在更是希望慈儀能魂歸故裏。納臣隻好帶著其其迅速地離開了會寧。


  回去的路上,其其見納臣意冷心灰、沉默無語,知道迎親事件讓他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可她不會安慰人,隻能握住了他的手。其其的這個動作徹底擊潰了納臣所剩無幾的堅強。他不顧顏麵地鑽進其其的懷裏放聲痛哭,其其怎麽勸都勸不住。


  納臣哭夠了才對其其說:“以前是我仗著自己有了些兵馬就自以為是,浪過了頭。我以後一定本分做人,不會再胡思亂想了。咱們回家,過自己的日子去。”


  “好。”其其忽然覺得要是沒有這場意外,自己可能永遠都不會成為納臣最重要的人。福禍相依,隻要處理得當,原來壞事也是可以變成好事的。


  宗磐因為受不了對他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先後離世,就向太宗申請去給慈儀守陵一年,每天抄經念佛,懺悔超度慈儀的亡靈。


  宗翰出獄後,帶著如鹽去見宗敏。


  “我能逢凶化吉多虧大人幫忙。”宗翰向宗敏深施一禮。


  “王爺洪福,吉人天相。鹽兒也是聰明得很。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慈儀的鬼魂給附了體。說抽就抽,弄得跟真的似的。”宗敏說道。


  “鹽兒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以後咱們都得上趕著巴結人家。自那日公主顯靈附體,皇後就把如鹽認作了幹兒子。說如鹽怎麽看都像公主。”宗翰笑道。


  如鹽不好意思道:“哥哥不要打趣我。皇後娘娘愛女心切,所以看誰都像。我命薄,哪裏做得了公主。”


  烏祿說道:“這麽說哥哥以後就是皇族的人了。”


  如鹽笑道:“你也笑話我,仔細你先生的手板伺候。”


  烏祿道:“我先生才舍不得打我呢。她都誇我讀書好。”


  “咱爹就明察秋毫、聰明過人。兄弟長大了自然也錯不了。”如鹽趁機奉承道。


  “你既然讀書好,就來幫我看看這些詩。”宗翰把一遝詩稿遞給了烏祿。


  正好合剌也在,便跟著烏祿一起看。


  “陸遊是誰?他來過會寧府?“壺漿馬首泣遺民”,他看見了?一個沒有來過會寧府的酸秀才,憑什麽這麽說?”合剌質疑道。


  “就是,這玩意寫得也不真實啊。姐姐,他這算不算是詆毀咱們?要是後世的人看了,會不會覺得大金是個特別無恥的王朝?他是個讀書人,怎麽能昧著良心撒謊呢?他的詩和事實不符,這不是不尊重曆史嗎。”烏祿也擔心地說道。


  文茵迅速地翻閱了一遍詩稿,道:“寫詩和寫史是兩回事。寫史講究的是真實,不掩惡不虛美。但很少有人在寫史時能做到完全不夾雜著個人的私心和情感。有什麽說什麽的史書幾乎沒有。就連太史公不是也把項羽寫成個功敗垂成的英雄了嗎?項羽火燒阿房宮,讓百姓塗炭,哪裏算得上是英雄?所以,毫厘不差的曆史我們是看不到的。再說寫詩寫文,文學和曆史雖然有關係,但本質上卻是兩回事。詩文裏的故事很多確實都來源於曆史和真實的生活,但它未必和真實的曆史完全一樣。因為文學的特點是靈活自由,給人暢談想法的空間。人都有活動心思的權力和表達自己見解的自由,就算他的觀點很片麵甚至偏激,他也一樣可以有自己的看法。比如杜甫說過“語不驚人死不休”,這就是他想要表達自己意誌的強烈願望。雖然他的措辭很極端,但你不能不讓他說話。你們不是學了白居易的《長恨歌》嗎?“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就這幾句裏邊,我覺得隻有“從此君王不早朝”有可能是白居易在盩厔縣遊山玩水時道聽途說的真實。至於前邊的幾句,我不信他就親眼目睹了楊貴妃的樣貌和陪王伴駕的樣子。難道玄宗和貴妃在芙蓉帳時,他就在一旁親眼看著?所以,不要把詩歌之類的文學作品當成曆史看。你想求真,那你去看《史記》、《漢書》好了,何必跟些個寫詩作文的人咬得急頭白臉的?較真求真當然不是壞事,但也得分對象。”


  “可這些文人不顧一切地胡說八道、顛倒黑白是會蠱惑民心的。”合剌說道。


  “謠言止於智者。世上總有能去偽存真的人。小郎君也不必太焦心。他們的詩作說不定還會激起人們尋求真實曆史的意願呢。”文茵笑道。


  宗翰笑道:“其實文茵先生說的那些倒是讓我感觸頗深。婆盧火還奏報了一件事,他說當地有不少說書的都在講宋軍如何神勇,金軍多麽無能。特別是我,讓他們的大元帥一錘子給砸爛了腦袋,死屍都沒人收。”


  宗翰的講述把大家都逗樂了。


  如鹽說道:“他們都是瞎說的,哥哥別理他們。”


  宗翰說道:“這就是文茵先生說的文學的自由靈活性啊。說白了詩文這玩意就是讓人抒懷用的,寫作的目的是為了表明作者的意願,而不是為了證明某件事是否真實。你看咱們中國曆史上王朝的更迭,為啥總是農民和一些沒學問的人在打頭陣?因為農民不會寫詩,一肚子委屈無處發泄,所以他們必須用改天換地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意願。我對生活也沒啥想法,隻盼著它能越來越好。我也不和那些說書的一個鍋裏吃飯一個炕頭睡覺,他們怎麽編排我,我都不在乎。隻要有一個能懂我的人,我就知足常樂了。是吧,鹽兒。”


  如鹽紅著臉說道:“我也不和你一個炕頭睡覺啊。”


  大家聽了又是一陣笑。


  宗翰笑道:“既然咱們今天說到寫詩作文了,我再給你們念一首詩,你們聽聽怎麽樣。風荷柄柄弄清香,輕薄沙禽落又翔。紅日西轉漁艇散,一川山影暮天涼。這詩寫得怎麽樣?”


  合剌說道:“這詩也沒寫啥呀,不就是山河壯麗,日子悠閑的池塘小景嗎?”


  “不會是你寫的吧?”宗敏笑道。


  “我連字都認不全,還寫詩呢。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宗翰自嘲道。


  如鹽聽說不是宗翰寫的,就放心地點評道:“文如其人。這也就是個酸秀才的矯情之作。”


  “酸嗎?可人家都說這詩寫得空靈飄逸。可能是你欣賞不了吧。”宗翰笑道。


  文茵笑道:“依我看,這詩確實一般般,小情小趣,沒什麽氣魄。有人捧他,說明這人很可能身居高位。”


  “誒,對了,大人物放個屁都是香的。”烏祿說道:“王爺,這屁是誰放的?”


  “咱們都在談高雅的東西,你怎麽說話這麽粗俗!”宗敏戳了烏祿的腦袋一指頭。


  宗翰笑道:“這是齊國土皇帝劉豫的佳作。”


  “這麽不著邊際的文風,是咋做的皇上呀?”烏祿問道。


  “他原本在南朝做了幾天的小官,朝廷昏庸,他見沒出頭之日,就學人家歸隱了。後來,南朝亡了,他再次出山,想做個亂世英雄。梁王不是去捉趙構了嗎,他就獻了城。就這麽著,梁王相中了他,保著他做了齊國的皇帝。”宗敏解釋道。


  “這麽說,他這人也不咋樣啊。他說朝廷昏庸所以才歸隱山林。當年南朝有亡國之難時,他有才怎麽不出來力挽狂瀾呢?現在,康王的小朝廷就在江南,離著他又近,他怎麽不去做個開國功臣?靠著獻城換榮華富貴的人一定不是個好鳥!漢人總是推崇歸隱,我最看不起的就是歸隱,無能的人才進山林,做活死人。”烏祿評價道。


  注釋

  本章對陸遊和劉豫的詩作評價參考依據為胡傳誌 《宋金文學的交融與演進》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3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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