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出師
宗翰帶著如鹽穿街過巷,路過一堵高牆時,聽見裏邊有眾多年輕女子的喝彩聲。宗翰抬頭看,見半空中飛起來一個蹴鞠。蹴鞠起跳得又高又穩,院子裏每每有人叫好,就知道踢蹴鞠的人一定腳上功夫了得。於是,宗翰問如鹽道:“你會踢這玩意嗎?”
“不會。這都是些很風流的人會的把戲。”如鹽答道。
“咱們也進去看看,做一把風流人。”宗翰說著就向名叫畫梁閣的院子走去。
原來花團錦簇的院落裏有個高紮發髻的女子正在踢球,球在她的腳下和身旁上下翻飛,就像一隻圍著她振翅飛翔的小鳥。一群女子圍著踢球的姑娘拍手叫好,場麵很是明豔媚人。正看到好處,蹴鞠竟向宗翰迎麵飛來。宗翰用肩膀止住了來勢凶猛的蹴鞠,讓蹴鞠順著身體滑向自己的腳麵,也湊趣顛了幾腳,又踢還給了那個女子。這球技高超的女子正是前文書提到的狸奴。
狸奴停了蹴鞠,問宗翰道:“喂,你是誰?”
“我。”宗翰不進風月場所,不知道該怎樣與這女子搭話。
如鹽見狀,笑道:“我們是賣油的,路過姑娘家,見姑娘踢得好球,就冒然進來,姑娘勿怪。”
“賣油的?我怎麽沒見過你們?”狸奴問道。
“哦,我們是外地來的,才到會寧府沒幾天,所以姑娘不認得。”如鹽繼續撒謊。
狸奴笑道:“你們看我踢球踢得怎麽樣?”
“竟比男人們踢得還好。”宗翰讚道。
狸奴說道:“既然大爺也覺得好,那就給點賞錢吧。”
如鹽立即地上了十五兩銀子,對狸奴道:“我家大爺請姑娘喝茶。”
狸奴並不接銀子,看著宗翰笑道:“我家吃茶,五十兩起價。”
“姑娘的茶是金子做的嗎?”宗翰問道。
“吃不起你們還是回去吧。我也乏了。”說完,狸奴就帶領著眾人離開了院子,把宗翰和如鹽晾在一邊。
宗翰撿起被落在院子裏的蹴鞠說道:“還是個烈性的妞。”
“這樣的妞才有意思。”如鹽摸著下巴壞笑著說道。
宗翰戳了如鹽一指頭,罵道:“小小年紀,不學好。”
如鹽委屈道:“我是跟著哥哥進來的。”
“怪我嘍?”宗翰邊說邊抬起腿假意踹了一腳如鹽。
行軍路上,宗弼看不慣宗磐閑在無聊,終日和玉盤鬼混在一處的樣子,就把他安排在了先鋒營。雖然宗弼完全不指望他能上陣殺敵,但也盼著他能知道行軍作戰的艱辛。而自從宗磐進入了先鋒營,全軍的行進速度就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慢到金軍眼睜睜地看著高宗從浙江逃入了大海也沒能趕得上。
眼見好好一個立功的機會就這樣被浪費掉,宗弼壓不住火,自帶隊伍趕上了先鋒營,責問先鋒官為何前進速度如此之慢。
先鋒官滿腹委屈地辯解道:“太子殿下水土不服偶感風寒,不許我等加速前行。”
宗弼一聽,胸中的火苗騰起老高,心想:這才叫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於是宗弼恕先鋒官無罪,叫宗磐去隊伍的最後壓陣。不要給大家添亂。
“太子殿下身體不舒服,要不,你就留在他身邊照顧他吧。”宗弼對一直跟在宗磐身邊的設也馬說道。
可設也馬卻態度積極地說道:“不,我出來是打仗的。我能行。讓太子殿下去壓陣吧,我願意留下來做四叔的開路先鋒。”
宗弼本想打發了設也馬給自己減輕累贅,無奈設也馬再三堅持。宗弼拗不過他,隻好誇讚道:“不愧是將門之後,虎父無犬子。既然這樣,你就依然在先鋒營效力吧。記住,凡事要多請教主將,你年輕,做事不要魯莽。”
“是,末將記住了。”設也馬點頭道。
然而,宗弼很快又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有人告訴他設也馬在行進時發現了一小撮山賊卻並沒有趁機殲滅,而是請示主將延誤了戰機。主將責問時,設也馬又說是元帥讓他請示主將的。宗弼想到這是宗翰的兒子,不好多說,沒奈何隻好自己背上了治軍無方的黑鍋。而眾人見主帥不責怪設也馬,也都敢怒不敢言。畢竟,設也馬是有來頭的皇三代,就算是出了事也不可能被追責,雖然大家都覺得不公平,但也隻能在私下發發牢騷。一個群體裏最怕的就是不公平,盡管身份不能改變,但是大家還是希望個體能夠受到平等的待遇,而宗弼這樣的息事寧人最容易叫人離心離德。
當然,宗弼並沒有想到放走這夥山賊的嚴重性。望著莽莽蒼蒼的長江,他的腦子裏隻有一件事,就是快點出海抓大魚。得知長江對岸有人把守,宗弼想抓幾個當地的百姓問一問守軍的情況和江對岸的情況。
兵卒們找來了幾個百姓,再三逼問都沒有問出對岸的情況。隻有一個百姓看不慣宗弼的驕橫,很嫌棄地說道:“黃河水患你們見死不救,如今又想過江禍害人,別白日做夢了。”
宗弼聽了很是惱火。可百姓說的也沒毛病,自己上次南下是沒顧得上許多,隻是忙忙叨叨地帶著劫掠來的財物返回了會寧府。但自己堂堂一個兵馬大元帥,怎麽能被一群草民任意羞辱?於是,宗弼命人吊打這個愛說實話的百姓。
其他的百姓見宗弼不講道理,知道不能吃眼前虧,都紛紛上前勸道:“王爺,我等隻是從災區逃過來的流民,對這裏的風物並不熟悉。隻是,小人們也聽說在這金山之上有座龍王廟,那裏地勢最是險要。王爺想要排兵布陣,不妨去那廟裏居高臨下地看一看,一定比我們這些愚民說得明白。”
宗弼聞言就放了幾個百姓,決定親自去龍王廟看個究竟。設也馬立功心切,央求宗弼帶上他一起去。宗弼心想:隻是打探情報,又不是兩軍陣前的短兵相接,應該也沒什麽可擔心的。所以就帶上了設也馬同行。
宗弼和隨從們快到龍王廟時,耳聽得從廟堂裏傳來一陣鼓聲。宗弼警覺,問隨從們為何擊鼓。有隨從答道:“漢人們供奉神仙的地方大多講究個晨鍾暮鼓,想必是擊鼓叫寺院裏的僧眾們出來吃飯。”
宗弼對神佛之事一無所知,見隨從說得肯定,也就信了。一行人等來到龍王廟下,耳邊又響起了一通鼓。宗弼疑惑道:“吃一頓飯要擊鼓兩次?這是廟裏的規矩?”
不待隨從作答,四下裏殺聲震天。原來,被設也馬放走的那夥山賊把金軍的消息報告給了韓世忠。韓世忠料定宗弼會去金山查看地形,就在那裏預先設下了埋伏。從廟宇裏和四麵八方忽然殺出上百名的伏兵。宗弼大驚,顧不得許多,忙催戰馬殺出一條血路,逃向自己的水寨。而設也馬卻不如宗弼有自保的能力,被伏兵生擒活捉。
宗弼回營後罵道:“宋人真是狡詐,我明明與他們約好作戰日期和地點,他們竟然在這裏設伏搞偷襲。真是毫無信義!”
宗磐問道:“宋人的主將是哪個?抓到了一定剁碎喂狗。”
宗弼聽宗磐問話就氣不打一處來,眼看大戰在即,監軍竟然連對方的主將是誰都不知道。於是他氣鼓鼓地說道:“是個叫韓世忠的家夥。他流氓出身,江湖人稱潑韓五。”
玉盤聞言,心中很是激動。江山尚在時,兩人也有過一小段緣分。怎料人算不如天算,汴梁城的失守把她對未來的憧憬打了個粉粉碎。她真希望韓世忠能一舉殲滅這些金人,接她回去。
宗磐道:“韓世忠啊?我還真聽說過他。我聽說他這次出征也是帶著老婆的?”
玉盤心中一驚,但很快平靜了,他娶妻也是正常,難不成還要空等著嗎?
宗磐繼續八卦道:“我還聽說他老婆是個青樓出身。漢人不是很重視門第嗎,怎麽這樣的女人也能做正妻?”
宗弼受不了宗磐對稗官野史津津樂道的樣子,說道:“大戰在即,太子早些休息。我也回去準備了。”
“好好,慢走不送。”待宗弼走後,宗磐也很焦慮地說道:“明天,明天就要對陣了。可我從來都沒帶過兵,心裏總是不落挺。”
玉盤安慰道:“殿下不要怕,好賴都有元帥撐著。咱們就是監軍,不負什麽責任。”
“話雖如此。可看樣子韓世忠是個狠茬子,老四未必是他的對手。要是個軟柿子,我還能捏一捏。”宗磐輕佻地揉捏著玉盤的胸。
玉盤羞澀地製止道:“殿下別鬧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我也想睡,可我睡不著啊。你說,咱們能不能想個由頭先回去?”宗磐打起了退堂鼓。
玉盤勸道:“殿下!好歹要看看戰況再做打算啊。萬一元帥占了上風,咱們就坐鎮觀戰啊。要是不行,咱們以回朝搬兵為由,再撤不晚。總不能馬上就跑,叫人家嚼舌頭不好聽。”
“嗯。說的也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回去得早了肯定有些爛舌頭的說我裝病怯陣。表現不好父皇還會罵我。而且設也馬也被人捉了去。我要是先回去,帖末合也不會放過我。唉,真是進退兩難。”宗磐歎息道。
“所以麽,殿下隻管坐山觀虎鬥就好。”玉盤又勸慰了宗磐幾句,才把他打發去睡了覺。
待宗磐睡熟,玉盤起身來到甲板把過來時瓔珞托她帶給韓世忠的信扔進了長江。當年在皇宮裏時,她和瓔珞同時看上了韓世忠,隻不過韓世忠更喜歡瓔珞一點。現在兩姐妹雖然都淪落北國,可一想到曾經的爭風吃醋,玉盤還是不願意給瓔珞傳書遞信。也許韓世忠也在思念著瓔珞吧?想到這兒,玉盤一不做二不休,用重金買通了一個侍衛,叫他劃小舟過長江替她去給韓世忠送一封信。
注釋
此處史實依據陳維禮編著《曆代名臣奇謀妙計全書》 吉林文史出版社 198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