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分牛
到了邊境,闍母不再相送。靜舒對闍母千恩萬謝,心想:這位將軍雖然沒有那麽大的勢力,也沒有讓我依附的權力。可是他給人感覺卻甚是踏實可靠。若他是金的皇子,皇位繼承人,我也許就不用這般搖擺不定了。可惜,世上沒有萬全的好事。
婆盧火接到了宗翰給農民分牛打造農具的指令,就熱火朝天地忙碌了起來。正當他和水心研究該怎樣根據東北的土地改良農具時,有侍衛報告說:“將軍,幾個農民因為分耕牛的事吵了起來,求將軍給他們個公道。”
婆盧火與水心對視一眼,驚訝地說道:“衙門給他們分幾頭牛就是幾頭牛,哪那麽多廢話!”
水心笑道:“能為牛爭執不休,說明農民們還是很看重春耕的。你不如好好給他們調節調節。”
婆盧火一邊叫侍衛放農民們進來,一邊自言自語道:“越是沒見過世麵的人就越愛在這雞毛蒜皮的事上計較個沒完!”
不多時,有三個身穿厚厚的棉衣的農民走了進來。他們見了婆盧火都給他下跪請安。
婆盧火清清嗓子問道:“你們仨是咋回事?因為什麽吵起來了?”
為首的一個年齡稍大一些的農民說道:“回稟將軍,我們本是三兄弟。衙門分派給了我家十九頭牛。本來,我們是個大家庭來著。但不巧我家老爺子在拿到牛的幾天之後就撒手人寰了。爹一死,我們三兄弟就想著分家過。可十九頭牛沒法平分給三個人。因此,我們幾兄弟就因為分牛的事爭吵了起來。”
婆盧火皺眉道:“你家老爺子走之前也沒跟你們說牛的分配辦法嗎?他要是有遺囑,咱們就按遺囑來分牛。”
為首的農民苦著臉說道:“將軍可別提我家老爺子的遺囑。他呀,人老了,也糊塗了。按照他的那個說法,牛根本沒法分。”
老二也說道:“將軍容稟,我家老爺子是這樣說的。他說,咱家大哥對這個家的貢獻最大,所以一半兒的耕牛歸他。我是老二,可以分去四分之一的牛。至於我家老三,隻能得五分之一的牛。將軍您聽聽,什麽叫四分之一、五分之一?難不成我們還得把牛切碎了分開嗎?”
婆盧火思量片刻笑道:“還真別說,你們這一家子,隻有你家老爺子是明白人,你們兄弟仨都是糊塗蛋!”
三兄弟被婆盧火的一席話說得麵麵相覷,不知婆盧火何出此言。
婆盧火笑道:“這樣吧,我再借你們一頭牛,你們再分分看。”
三兄弟依然覺得不可思議,還問婆盧火道:“將軍要借我們牛,我們給您寫個借條吧?”
水心見這幾個農民笨得靈巧,笑道:“不用寫借條。我來幫你們算算這個帳。你們原本有十九頭牛,現在將軍又借你們一頭牛,就是二十頭牛。老大占一半,就是可以拿去十頭牛。老二占四分之一,就應該得五頭牛。至於老三麽,你是五分之一,那就是四頭牛。十頭加五頭加四頭,一共是十九頭牛!”
“可是,可是,將軍說還借了我們一頭牛呢?”老三問道。
“他又沒跟你們立字據,牛他收回去了。你家的牛也還是原來那些。”水心笑道。
三兄弟點點頭都覺得有道理時,忽然,老二又提問道:“夫人,還是不對呀!您剛才的分法是按二十頭牛分的,不是按十九頭牛分的。”
婆盧火擺擺手說道:“你還有完沒完?我可跟你把話說明白,這牛不是你們老爺子留給你們的遺產,是官府分給你們的。現在,我說就按這個辦法分。你們要是覺得十九頭牛不好分,那我就收回十頭牛給別人,剩下的你們哥仨平均分。”
三兄弟聞言都趕緊保留意見,聽從婆盧火的安排。
婆盧火又教訓三兄弟道:“有道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你們幾個可倒好,因為幾頭牛就能吵個沒完沒了!虧你們還是一奶同胞呢!”
三兄弟被婆盧火訓斥得很是羞愧,都紛紛向他賠禮道歉,並表態回去之後一定互相幫助,把日子過好。
打發走了三兄弟,婆盧火對水心說道:“讓你見笑了。外地人都以為東北人不愛計較,可實際上他們計較起來並不比別的地方的人強到哪去。”
水心笑道:“這沒什麽,這樣的事哪都能見到。親兄弟為了爭奪家產鬧得手足反目、行凶傷人的事也有不少。這三個農民出了事還知道來見官,懂得依靠官府。可見他們也不是愚昧無知,起碼眼裏心裏還知道個王法。雖然他們腦子不太靈光,可好歹算是懂規矩。”
婆盧火說:“沒錯。這地方的百姓雖然看上去脾氣很暴躁,但並不是胡攪蠻纏,蠻不講理。”
“是啊。我還以為你們這裏的人在講道理時都是比拳頭的大小呢。如今見了才知道,原來大家都是遵紀守法的。”水心讚道。
“越是能打的人就越不願意用拳頭解決問題。相反,倒是那些沒什麽本事的人才到處撩閑惹事。人家不搭理他,他倒得意地以為自己耀武揚威的樣子很了不起。這種人,就像是在鷹的麵前誇耀武力的雞一樣。隻有虛張聲勢的人才好戰、喜戰。這是個什麽道理呢?我還真沒想明白。”婆盧火搖頭歎道。
水心笑道:“這大概就叫缺什麽吆喝什麽吧?”
婆盧火說道:“你說得對。跟他們忙活了一上午,又費心又費腦。要不,我帶你去吃魚吧?今天是漁民們醒網的日子,咱們跟去拉網出力肯定能分到魚吃!”
“啥叫醒網啊?”水心很是好奇。
婆盧火說道:“那是個聲勢浩大的儀式,我笨嘴拙舌的也解釋不清楚,你看了就知道了。對,咱們也請老泰山同去。”
帶水心父女去看醒網是因為婆盧火怕他們因為受不了東北的冬天而討厭會寧。婆盧火心想:想要讓外地人盡快融入東北,就得讓他們盡早適應這裏的生活。而冬捕是東北人的一大特色活動,帶他們去自己的轄區的漁場看看說不定會讓他們有所收獲。
水心很是好奇地問道:“這樣的數九寒天你們也能打魚嗎?哦,對了!我聽說過二十四孝裏有個臥冰求鯉的故事。難不成你們還真是這樣捕魚的嗎?”
婆盧火笑道:“這樣的天穿上貂皮大衣出門都嫌冷,你還整個臥冰求鯉,那還不把人都凍死了?”
“那你們是怎麽打魚的呢?我明白了!‘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你們肯定是披著鬥笠在江上垂釣的是不是?”水心又根據自己年幼時學過的詩句往出猜。
婆盧火大笑道:“你說的一個老頭兒坐在小船裏垂釣,那可能是江水不上凍的南方吧?沒準南方人可以品味這樣的生活。但是你釣的不是魚,是寂寞!我們這邊的冬天要是坐在江邊整什麽‘禪意’‘願者上鉤’,估計不出一盞茶的功夫釣魚的人就凍成雪做的兵馬俑了!實話實說,我們這邊出不了什麽厲害的文人騷客。因為我們的生活太實在,說話太直接,人的想法也太務實。所以,我們的人確實很難寫出什麽錦繡文章。不過,我敢說你要是看過了我們的人是怎麽打魚的,你也會喜歡這裏的。”
水心笑道:“那我倒是真想一睹為快了!”
水心的爹也附和道:“寫不出錦繡文章也不丟人。能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活著本來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三人邊說邊走就來到了大魚場“鴨子濼”。水心遠遠地就看見一群扯紅掛綠的人在漁場附近又唱又跳,便很奇怪地問道:“那些人在幹什麽?是在做法事嗎?”
婆盧火笑道:“這才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呢。今天咱們正好趕上了魚把頭帶著大家祭祀湖神。這個法事叫‘祭湖醒網’,意思就是通告各路神仙,我們要來湖裏打魚了,請神仙們保佑我們能打到大魚。咱們趕快過去吧,一會兒薩滿法師就要焚香禱告了。”
當三人走到近前時,見薩滿法師正把九柱高香分別插進三個香爐,隨後他又繞著湖麵上的冰洞邊走邊念叨著什麽祝詞。大法師把一碗酒遞給魚把頭,魚把頭接過酒碗就跪在冰洞前向上天高喊著:“冬捕大網醒好了,祭湖神嘍!”人們聽魚把頭念完了開場白,就把貢品紛紛倒進冰洞,把糖果灑向天空,繞著漁場轉了三圈。
水心又驚奇又激動地問道:“儀式就到這裏了嗎?那些糖果可以拿回家吃嗎?”
婆盧火笑道:“你且別說話,這儀式馬上就要到最重要的一步了。”
水心忙閉起了嘴,緊張而全神貫注地看向漁場。隻見魚把頭把魚叉刺向冰洞,再提魚叉出水的一刻,一條巨大的胖頭魚就跟著從冰洞裏跳出了水麵。水心見那胖頭魚足有一個五六歲孩子大小,不僅瞪大眼睛驚呼道:“我的天!這是魚嗎?該不會是和毛驢串種了吧?”
注釋
婆盧火分牛改編自元代脫脫 編撰《金史》 中華書局 197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