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東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宗磐自北返途中見到墨染之後就一直心猿意馬,而皇後生日宴上的再見更是讓宗磐覺得墨染如同雨後海棠般嬌豔魅人。當他得知皇後服了墨染開的藥後身體初見起色,不由得喜從心來。玉盤看見他的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於是,她笑問宗磐道:“殿下可是在思量著讓宋王的愛妾進宮服侍皇後娘娘?”
宗磐嘿嘿笑道:“你可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什麽都知道。隻要她能進宮,以後我就可以……”
玉盤笑眯眯地給宗磐潑了一頭冷水道:“殿下還是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吧。”
“為什麽?”美夢破碎的宗磐十分不解。
玉盤提示道:“殿下難道還不明白皇上的心思嗎?皇上安排了殿下去做祭天大典這樣的大事,難道不是對您寄予了厚望?殿下怎可將這樣大好的機會讓給別人?”
宗磐還是不明白,他反問玉盤道:“讓給誰?我沒有說要讓給別人啊。”
玉盤隻好跟他掰開揉碎地講解道:“您要是讓那墨染進宮服侍娘娘,就等於在娘娘身邊安插了宋王的人,這還不是整天在提點皇上要遵從兄終弟及的女真祖製嗎?”
宗磐一拍大腿道:“哎呀!要不是你提醒,我險些中了斡離不設下的圈套!好啊,他敢跟我玩兒美人計!真是太低估本太子的,本太子的城府了。”
玉盤趁熱打鐵道:“所以啊,殿下可千萬要跟娘娘說,墨染不過是民間的赤腳郎中,給那些命如草芥的賤民治病倒還使得。可娘娘是千金玉體,身子嬌弱,可比不得那些賤民們可以隨便吃她的虎狼藥。行醫問藥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這可半點都馬虎不得。”
宗磐撓頭道:“可是她的方子有效啊,母後會聽我的嗎?”
玉盤笑道:“殿下才是娘娘的親兒子呢。母子連心難道還比不得一個江湖郎中的歪打正著嗎?隻要殿下對娘娘好言相勸,娘娘一定會被您的孝心所動,肯定不會再用那個什麽墨染來服侍了。”
宗磐點頭道:“好。我懂了。可,可我還是想得到那個小妮子……”
玉盤笑道:“那還不容易。等郎君繼承了大統,讓宋王交出個小妾還不容易?”
宗磐大搖其頭地咂舌道:“你說的輕巧,父皇身體那麽硬朗,我啥時候才能繼承大統啊?我總不能盼著父皇駕崩吧!等我繼承大統那一天,那小娘們兒早就老了。”
“可那時候就有比她更年輕更漂亮的姑娘在等著殿下了。”玉盤笑道。
宗磐歎息一聲道:“好吧,也隻好如此了。”
墨染自從隨宗望遷出王府,就又開始重操舊業,更加努力地治病救人。皇後沒有再召見她,她也不覺得有絲毫失落。畢竟,自己在家門口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再讓她跑去皇宮給皇後診脈,她都會有疲於奔命的感覺。隨著她與宗望的感情傷口日漸愈合,兩人在別院的日子過得倒也有滋有味。宗望十分傾慕中原文化,墨染又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兩人可交流的話題就越來越多。可說的話多了,兩顆心的距離就拉近了。
他倆經常會在闍提華香的香氣環繞中,論佛經下圍棋。最初,宗望對圍棋並不是很懂,但經過墨染的講解與點撥,竟也漸漸地通達了不少。加之他本就天資聰穎,悟性過人,沒過多久,他的棋藝竟大有長進,會跟墨染打個平手。
此時,墨染正對著棋盤舉棋不定,宗望也集中精力不敢怠慢。終於,墨染落下了棋子。宗望正要出招,墨染卻急忙搶回剛才的棋子,道:“不對,不對,不是放在這裏的。”
“不許悔棋!”宗望阻攔她。
“不是悔棋,是人家剛才沒拿住,掉下去而已。怎麽就不能撿起來?”墨染狡辯。她那狡黠可愛的樣子是很少被人瞧見的。
宗望隻覺得此時的墨染十分嬌憨誘人,比起初次見到的強硬倔強,後來的委屈隱忍,現在這副模樣才是她純真天性的自然流露。於是宗望打趣墨染道:“我若讓你一招你怎麽謝我?”
墨染聽他這樣問,臉又不自覺地紅起來說道:“大不了,一會兒你走錯了,我也讓你一步。”
宗望笑道:“我就是走錯了也不會反悔。”
聽宗望話外有意,墨染勸道:“你這又何苦,讓一步海闊天空。”
宗望把餘下的棋子抓起撒在棋盤上,他握起墨染的手說道:“我既沒有退路,也不能讓步。皇上為了平衡各方的勢力,讓晉王和梁王分別領兵出征。晉王本就掌握重兵,而且是景祖之後,他日也許會成為我的對手。而烏珠是我的異母兄弟,又豈知沒有自擁之意。”
墨染搖頭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懂。我出身低賤,隻知道花魁娘子的風光也不過幾年而已。帝王雖然比娼妓不知尊貴多少倍,可是辛苦總是一樣的吧。所以,若能從良從得好,其實是要比做花魁好上不知多少倍呢。你若執意如此,不如去和元妃娘娘謀劃。她畢竟是舊遼的公主,總比我懂你,能幫得了你。你的江山我不懂,也不要。你若累了,我給你唱首歌可好?”
一句話竟讓宗望感慨萬千而默默不能言。
墨染清清嗓子,低唱著一首她改編過的曲子。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這妙音鑽入了宗望的五髒六腑,他聽得癡了,喃喃地說道:“君愁我亦愁,我喜歡的你卻不喜歡。”
墨染勸慰道:“你隻管去做你想做的就好,不用管我。反正,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早晚殊途陌路。隻不過,既然暫時能結伴而行,那麽就在同行時盡興就好。”
“我不,我偏要讓你跟我一直走下去。你去收拾行李吧。”宗望忽然開朗地笑道。
“啥?”墨染大為意外。
宗望拉著墨染下炕道:“去收拾行李,我帶你出去玩。”
“出去玩?去哪裏?”墨染好奇地問道。
“去開京。”宗望笑道。
墨染聞言很是驚奇,她問宗望道:“開京?你要去高麗?”
“嗯。高麗有不少好東西可以買,你不是得給人開藥方嗎?咱們到那邊去買他們的鬆煙墨,玳瑁筆。他們織出來的布匹也比咱們這邊的強,做出來的衣服也好看。你也不要問貴不貴,喜歡就拿,錢我給你出。”宗望很是大方地說道。
“我有錢。”墨染很驕傲地拒絕道。
宗望笑了笑,反問道:“你動不動就給人義診,能有幾個錢?”
“那些義診的患者們有了錢又給我送來了。這地方的百姓還真明事理,講感情,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墨染讚歎道。
宗望笑道:“當初讓你來,你還不樂意……現在你也喜歡上這裏了吧?”
墨染笑道:“當初是因為遇見你,所以我才不想來。”
宗望掐著墨染的香腮說道:“小丫頭,我看你是煮熟的鴨子,肉爛嘴不爛。”
墨染打掉宗望的手,問道:“說正經的,你為啥要去高麗?是不是出事了?”
宗望解釋道:“說起來呢,高麗和我們大金是真正的一衣帶水的鄰邦。兩國之間就隔著一條鴨綠江。不過,大金初建,還沒來得及跟高麗講清楚國界在哪裏。另外,前一段時間兩國在通商時有惹出了很多不痛快。所以高麗人不讓咱們的漁民去鴨綠江打魚了。兩國的百姓經常因為所謂的“越境”問題而大打出手。前幾天闍母奏報說我們在鴨綠江上的漁船被高麗守軍劫獲,漁民也被關押起來。我想這是一些為謀生計的漁民們冒死求生的不得已之舉吧。”
墨染很是詫異地問道:“鴨綠江是他們的嗎?我們的人不能去那裏打魚?”
“你說的我們的人是什麽意思?你已經把自己看成是我們的人了嗎?”宗望趕忙追問道。
墨染被宗望抓住話柄,不好意思地說道:“快說正經的。那些漁民有沒有被高麗人打?”
宗望搖頭道:“那還不知道。所以呢,皇上讓我過去一趟,一是為了領回來那些漁民,二也是跟他們算一算保州城的舊賬。”
“保州城?保州城又是怎麽回事?”墨染有些聽糊塗了。
宗望歎息道:“哎呀,保州城可就說來話長了。算了,這一路上我有的是時間給你講故事。再者,高麗以前曾向遼稱藩,我們取代了遼占據了中原這麽久,他們竟然不向我們稱藩,真是沒規矩!”
墨染笑道:“那怪不得他們。我也聽說高麗從殷商時代就開始學我國典製,從古至今高麗人都是很仰慕很了解中華文化的。而且,他們也自稱是中華呀。可女真人雖然入主中原,但從根基上來講,怕遠不如高麗呢。所以,人家憑什麽向你們稱藩啊?換做是我,我也不樂意。”
注釋
本文有關高麗與金的交往依據為下列論文
1.呂英亭 高麗王朝對遼、宋、金政治關係的比較研究——以高麗為中心 山東大學 , 2002
2.林國亮 高麗與宋遼金關係比較研究 《延邊大學》 , 2012
3.朱曉樂 高麗與我國遼金王朝外交關係略論 《中央民族大學》 ,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