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動員
宗翰與宗望趕到現場時,見婆盧火正掄著鞭子抽打著一個被綁在木樁上的漢人。宗翰幾步上前抓住了婆盧火的胳膊,厲聲製止道:“婆盧火,你瘋了嗎?平白無故你為什麽打人?”
婆盧火見是宗翰,不敢放肆,他扔下手裏的鞭子對宗翰解釋道:“王爺,不是我要打他。這些刁民實在是太不識抬舉了。明明說好了要一起北返的,結果他們一個個又推說什麽家裏有事走不開,不能跟咱們過去。還有人假裝肚子疼,有病,都不願意跟咱們走。我最看不上這種撒謊搞事的人,所以才尋思著打一個給他們看看。免得他們再跟我偷奸耍滑。”
宗翰瞪了婆盧火一眼道:“這些人是什麽人你知道嗎?”
“哼,不就是中原的大國工匠嗎?有什麽了不起的!狂什麽狂!”婆盧火不屑地說道。
“你知道什麽叫工匠嗎?”宗翰又進一步問道。
“工匠,不就是做工出力的嗎?不就是做活的嗎?又不是什麽達官顯貴,咋了?”婆盧火不以為然地答道。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是你率兵攻打汴梁城守軍的吧?你和劉延慶僵持不下的原因是什麽,你想過嗎?”宗翰提示道。
“王爺,攻城從來都比守城難,也比守城的死傷大。這不是很正常嘛?”婆盧火感到詫異。
“所以那些為了攻城而犧牲的士兵就是死了活該?難道我們不應該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傷亡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廝殺的一路有多艱辛你不會不知道吧?說白了,我們就是器不如人所以才處處受阻。我們的武器為什麽不行?還不是因為我們缺少這樣的人才啊。”宗翰回憶起多年征伐在戰場上的損失,感到很是痛心疾首。
婆盧火聽了宗翰的這番感慨,心下也頗為難過,他不再跟宗翰頂嘴,而是失意地低頭反思。
“會寧和汴梁間的差距稱得上是天壤之別。就算我們回去之後不再和宋人打仗了,我們的家鄉就不要建設了嗎?難道你希望我們的子孫世世代代都像流氓和綁匪那樣以打家劫舍為生?我們的後人為什麽就不能在自己的家鄉安居樂業?為什麽一定要大江南北的各處去討生活,受人排擠,被人輕賤,做什麽太原漂、汴梁漂、蘇杭漂、遠海漂!”宗翰說著說著情緒就激動起來。
“王爺,您別說了,我都明白了。”婆盧火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立即走到綁在木樁上的匠人身邊,用匕首割開了束縛匠人的繩索,給他鬆綁。婆盧火整理了一下衣袍,對那個匠人說道:“師傅,我是個隻會征戰沙場的粗人,不知禮數,輕慢了高人。還望師傅大人大量,不要跟我這樣粗鄙的人一般見識。”
匠人師傅沒想到剛才還在對自己拳腳相加的女真將領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會對他的態度發生了這麽大的轉變,他忙不迭地抱拳還禮道:“不敢,不敢。小人可受不起將軍的大禮。”
宗翰也上前說道:“這位師傅,您家裏要是實在有事走不開,那就別去了。雖然我們求賢若渴,但也不能強人所難。就算我們強行把你們帶去了東北,你們心不甘情不願,怕是也不會為我們效力。您不想去,我也隻能說咱們的緣分沒到。”
匠人師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王爺,小人實在是故土難離啊。還請王爺成全小人。”
宗翰見這位匠人沒有心思跟隨他們北返,也隻好作罷。
而站在一旁觀望許久的宗望卻定了主意,他心想:這幫過慣了好日子的工匠們必定一個個都像我家那個小妮子一樣,怕苦畏難不願意跟我們去東北做一番開天辟地的事業。要是都像帖末合這樣心慈手軟,這幫人肯定會隨彎就彎地一哄而散。涉及到大利益的時候是沒法摻雜些“通情達理”進來的。於是,宗望上前一步拉住匠人師傅的手腕說道:“師傅啊,剛才是我們的人太粗魯,得罪了師傅。您的難處我知道,但要走之前,您好歹也先進屋跟我們喝一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宗翰搞不明白宗望的算計,隻好呆看著他。宗望對宗翰笑道:“你也別杵在那兒啊。這大冷天的,你還不快些叫人把屋子裏的火炕燒得熱乎一點,難道叫大家吞雪喝風在外邊聽你訓話?有什麽話咱不能坐在炕頭上談啊?”說完,宗望遞給宗翰一個頗具深意的眼神。
宗翰也是個精明人,他明白了宗望的心思後,立即叫婆盧火去帶人燒炕。
宗望請各行各業的匠人師傅們坐上了火炕,他笑著對大家說道:“在下叫完顏宗望,是金國的二皇子。打算帶著師傅們北返是我和西路帥的主意。請大家去東北是為了借師傅們的力量把會寧乃至全東北打造成不輸給汴梁城的大國都城,讓東北人也過上幸福的日子。有道是倉稟足知榮辱。要是咱們自己的家鄉都建設得好了,咱們還用覬覦別人家的日子嗎?有些人說我們南下是為了掠奪,是為了破壞。其實,事實並不是他們想的那個樣子。與其說我們渴望土地和財富,倒不如說我們想發展自身,努力、盡快讓東北成長起來,變身成和汴梁一樣繁榮昌盛的地方。要是我們那裏也富強起來,我們怎麽會有心思去羨慕別人呢?當然,這個理想的實現必須要仰仗各位師傅們的智慧與力量。還請大家理解我們的初衷和本意啊。請你們去東北並不是為了讓你們流離失所,妻離子散。你們也可以帶上家人一起過去嘛。你們到了東北也一樣有施展拳腳的天地,說不定還會因地製宜地發揮出更大的能力呢!”
聽了宗望的動員辭,匠人師傅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宗望見匠人師傅們的態度已經不似先前那般冰冷僵硬,就趁熱打鐵地說道:“師傅們覺得我這火炕咋樣啊?大家坐著還算舒服嗎?喜歡在這樣的炕頭上過冬嗎?”
一個師傅說道:“我們生在中原,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不過,這東西確實比我們的床要好得多。我們到了冬天,床鋪都是冷冰冰的。屋子裏也隻能擺著炭盆取暖。你們的火炕又熱又舒服,躺在這上邊過冬真是最愜意不過了!”
另一個師傅也問道:“我說王爺啊,你們的炕到底是個啥玩意,咋做的呀?”
宗望笑道:“我家東北那邊多是山地,房屋也是在山下建造的。我們的房子是純粹的木質結構,屋頂是木板和樺樹皮以及茅草鋪墊上去的,不像你們這邊都是結實寬敞的磚瓦房。房屋的門都朝向東麵,進了屋,火炕環屋而建。西邊的炕是供奉神位和祖宗牌位的,南炕是長輩們坐的地方,北炕才是晚輩坐的地方。我們吃飯就在炕上擺上小桌子,取暖起居都在炕上解決,很是方便。至於炕是怎麽燒熱的,我們的土炕連著灶台,灶台裏隻要一燒火,炕就會跟著熱起來。”
大家聽了宗望的介紹又是一陣議論,紛紛稱讚這項發明的神奇與實用。
有工匠稱讚道:“你們這個火炕好啊,不光能睡覺用,還是帶著長幼有序的禮教的。你們也敬祖先敬神仙,可見還是和我們有相通之處的。”
宗望笑道:“那當然,有道是‘性相近,習相遠’,雖然咱們的風俗習慣各有差別,但是對人對神的尊重和理解上,咱們是一致的。怎麽樣,和我一起去東北吧。若是你們能在那邊造出漂亮結實的磚瓦房,再配上我們的土炕,那樣的房子還有誰會不想住啊。”
麵對宗望的勸誘,匠人師傅們既有些動心,又有些猶豫。實現價值雖然很值得敬仰,但想到背井離鄉的痛苦,大家還是感到很有壓力。
宗望笑道:“沒事,大家就坐在炕上慢慢想。想通了的,想和我們一起去東北的人,從炕上下來就算是表態了。來人,給師傅們上茶水,上瓜子。”
看著擺在炕桌上的茶水與幹果,師傅們倒是不想去吃。隻是,火炕越燒越熱,屋子裏的溫度也越來越高,有的人耐不住幹渴就去找水喝了。
幾壺茶水下去,有的人內急便跳下炕去解手。還有一些人是因為火炕太熱燙屁股,覺得坐不住了才跳下炕去的。而在宗望看來,這樣的人就算是答應了同去東北。宗望還特地叫人給下了炕的師傅們多穿一件衣服,畢竟屋裏屋外的溫差太大,萬一把人凍感冒,病倒在北返的路上就不好了。
最終,宗望成功地讓匠人師傅們都答應了同去東北。
宗翰雖然也很樂於見到這樣的結果,但他還是忍不住問宗望道:“你這樣算是拐騙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不管怎麽說,人我是都圈攏到了。至於他們願意不願意,嗬嗬,我倒是不擔心。人畢竟都有適應環境的能力嘛。現在不願意過去的,說不定去了那邊之後過了磨合期就好了。不過,你說咱們這麽做會不會被後人說成是在破壞中原地區的先進文明啊?我還是覺得咱們會挨罵。”宗望在得意之餘也有些憂慮。
“貧富差距如果永遠都那麽大的話,一個地區的先進文明也不值得自豪驕傲。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吧?再說,既然中原文明這麽先進,它到底有多好,適應性有多強大,隻有換去別的地方經受得住異文化地區的檢驗才算數。真金不怕火煉,好東西好文化就是要有恩澤四方的本事。不然隻捂在家門裏邊算怎回事?至於咱們會不會挨罵。唉,挨罵也沒辦法。我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富強與美好生活。虛名那麽重要嗎?我不在乎。我關注的隻是咱家那邊的進步與發展,其他的都無所謂了,誰愛咋說就咋說唄。”宗翰釋然地說道。
“嗯,說得好。但願一切如你所願吧。”宗望讚同道。
注釋
“架空敘事”的表現形式之一——“穿越”是指作者對既定曆史發展軌跡和發展結果有所不滿,從而對曆史加以虛擬改變。這種作品具有較強的娛樂性和遊戲性,小人物能夠參與曆史進程、改變曆史發展的觀念或許是80後、90後公民意識產生的特殊途徑。因為隻有每個人都認為曆史與自己有關,他們才不會等待被拯救,才會去參與現實的事情。虛擬的改變曆史,曆史並不會因此而發生任何改變。但寫作可以激起人們對曆史的親近感,也是文學的一大收獲。[許道軍,張永祿 論網絡曆史小說的架空敘事 《當代文壇》 , 2011 (1) :77-80]
穿越小說的積極意義就是讓我們關注曆史。但如果我們在學了很多現代知識之後回到古代去指導古代人的生活的話,那麽我們在現實生活中解決不了的問題怎麽辦?難道要等著來自未來時空的人穿越回來拯救我們嗎?所以,穿越小說也有逃避的特性。
因此,我對“穿越”的界定如下:一個人身處和自己接受到的教育文化不一樣的環境即為穿越。比如,隨金人北返的宋人從發達的中原來到相對落後的東北,和自己“性相近,習相遠”的女真人共同生活,共同解決問題,這就是積極有效的穿越。因而,從汴梁“穿越”過來的宋人也將是本文的寫作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