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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楚舊事·第二十章

  “你說寢殿之中沒有刺客,為何要這般緊張,不讓孤親自去瞧?”蔡侯目不轉睛地望著雅光質問道。


  雅光別過頭去,避開蔡侯的視線道:“我…今日在寢殿內…同阿月置氣,摔…壞了好些個瓷器,怕蔡侯見此有所不喜,所以……”


  她知道這個說法有些牽強,雖平時她十分鍾愛同受寵的錦葵夫人和錦葵夫人身旁的宮婢們置氣,導致蔡宮之中所有宮奴都認為,東楚來的楚姬夫人是個驕縱跋扈的,可她卻從來都沒有對身邊的人置過氣,包括阿月,甚至連大聲訓斥都從來未曾有過。


  顯然,這個說法蔡侯並未相信。


  他下令禁軍同閑雜人等於殿外候著,隨即一步上前將雅光困在懷裏,帶著她一同走進了寢殿之內。


  寢殿內的床榻前隔著一扇素綃桃花屏風,透過屏風可以隱約地瞧見,木絲言的身上布滿發著赤色光芒的蠱蟲,而跪坐在床榻旁邊的阿月閉著雙眼,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手指間散出的無數條赤色絲狀的光線,來連接這些熒光閃爍的蠱蟲。


  這是阿月的血靈蟲,是蠱女與生俱來便擁有的,用於製蠱和操控蠱蟲。


  高階蠱女的血靈蟲為赤色,低階蠱女的血靈蟲為素色。


  蔡侯曾在楚國見過木絲言,可卻不知雅光身邊的阿月是蠱女,他才想繞過屏風一探究竟,卻被掙脫開他鉗製的雅光,用尖銳的發簪抵住了脖頸。


  “你也看到了,這寢殿之中並無刺殺錦葵的刺客,阿言你在楚國就識得,她並不是壞人。”雅光的眼裏蕩起一陣氤氳的水霧,倔強之中帶著些許楚楚可憐地模樣,致使蔡侯心中泛起了癢。


  他仰起下顎,輕蔑地道:“她是否為楚國派來的刺客尚未得知,不過夫人身邊的人,怎生都是能人異士,也難怪孤每次來這椒蘭宮裏,還未臨幸夫人,便會莫名其妙地睡死過去,想來是被人下了什麽迷藥所致?”


  雅光麵色慌張,拿著發簪的手有些發抖。


  自阿月得知蔡侯借著為雅光補身的由子,將補藥偷偷地換成了虎狼藥,導致她此生再難承孕,阿月便發起了狠,不再讓蔡侯碰她一根發絲。於蔡侯夜來椒蘭宮寵幸雅光時,在焚香裏放入夢囈蠱,使蔡侯聞此香氣後困倦不堪,無心於夫妻之事,一覺安睡到天明。


  “蔡侯的猜測可有何證據,若……要沒有,便是冤枉了阿月,況且阿月……才…不會做出如此…陰損之事。”雅光自知理虧,卻仍在硬撐著替阿月爭辯。


  雅光知道阿月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她,她相信阿月,所以從不過問。


  “陰損之事?”蔡侯冷笑道。


  “夫人可真會指桑罵槐。”蔡侯忽而捏住雅光的手腕,麵色陰狠。


  雅光吃痛放開了發簪,簪花筆直地落在地上,霎時發簪上的珠翠斷裂,淅淅瀝瀝地散了一地。


  “孤多長時間沒碰你了?”蔡侯一副涎臉餳眼之相,出其不意地拽開了雅光腰間的衣帶。


  他竟然想趁著阿月無法護著她,而對她用強。


  雅光麵色驚慌,她清楚,若是拚誰的力氣大,她絕對逃不過蔡侯的手掌。她連忙單手緊緊地握住胸前的衣襟,另一隻手奮力地掙脫蔡侯的鉗製。


  她轉身想要朝寢殿門外跑,卻被蔡候出腳而絆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咚’的一聲響,使正處於半夢半醒狀態木絲言漸漸有了感知。


  此時,她渾身上下冷如冰雪,卻見身上覆著星星點點的赤光。她轉過頭,透過那素綃的屏風,隱約地看到兩個交疊的身影,隨著窸窸窣窣地撕扯布衣的聲響,伴隨著時有時無地喘息聲,還有雅光的啜泣聲和求饒聲。


  木絲言動了動手指,想要去抓木案上的丹雪。


  須臾,她聽到了跪坐在她身旁的阿月道:“不能動,阿言,你若此時掙脫了血靈蟲,我們便會一起死去,我們若是死了,今後在這天地間,還有誰能護著她?”


  木絲言的手背上傳來點點溫熱,她抬眼望去,見阿月白皙的臉上已是淚痕縱橫,因極力地忍耐著蔡侯對雅光的侵犯,額間暴起的青筋也清晰地突顯出來。


  木絲言無力地閉上了雙眼,陷入一片黑暗,在這黑暗之中,她仿佛又瞧見了一身戎裝的雅光公主,她站在光芒之中,英姿颯爽地握著柘木熊首弓,朝著遠處發了一箭,意氣風發地對她說道:“阿言,我的箭法自是不會輸給白素那廝。”


  木絲言醒過來時,已是翌日的午時,她身子發軟,一點力氣也沒有,喉嚨裏也隻能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響。


  於屏風後的雅光聽到聲響後,連忙衝到了木絲言的身旁,聲音嘶啞地吩咐門外候著的宮娥端熱湯來。


  木絲言見雅光的脖頸和手臂上布滿了青紫的吻痕,她怒氣衝天地坐了起來,猛地抓住了案上的丹雪。


  刹那,她氣若玄虛地連人帶刀一同撂倒回床榻上。


  “阿言這是要為我報仇去嗎?”雅光公主破涕為笑,接過宮娥端來的熱湯,親自喂木絲言喝藥。


  木絲言氣的咬牙切齒,拒絕喝湯,隻恨自己沒能當時一躍而起,劈了蔡侯這畜生。


  “你若想要報仇,也要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才有力氣為我報仇不是。”雅光將湯羹放在她嘴邊。


  木絲言喘著粗氣,聽了雅光的話後,倒是不再和自己過不去,大口地喝著熱湯。


  在分離噬心蠱結束後,阿月告訴雅光公主,噬心蠱剝離身體後,會耗損大量元氣,需要進補一些熱物和補身湯藥方能恢複。


  於今早,蔡侯饕餮一夜,滿足離開了椒蘭宮後,雅光便起身吩咐宮內的庖廚和太醫院熬製藥膳送來椒蘭宮候著。


  雖是成功剝離了木絲言身上的噬心蠱,阿月自身也受到了不小的重創。


  先是她的血靈蟲在剝離噬心蠱時,耗費了大半,近一段時日都不能再製蠱。


  其次是她擔憂剝離噬心蠱後的木絲言,元氣大傷,身體不消,便將自己珍藏的靈藥,一顆通體幽香的紫紅色藥丸,喂木絲言服了下去。


  她說這靈藥世上僅有兩顆,自己都舍不得用,還要拿出來分享給木絲言。


  木絲言自是抱著阿月的大腿,說了好些個千恩萬謝的話來感謝她,連嘴巴都說破了皮,阿月這才心裏舒暢了些。


  兩個人都耗損了太多元氣,便隻能在椒蘭宮朝夕相伴,休養調理。


  閑來無事,兩人相聊之時,阿月對木絲言說起了她曾在西夷時的往事。


  西夷蠱女自衍並非傳說,待到了蠱女葵水初形的年齡,便無法再控製血靈蟲,製蠱或是操控蠱蟲。


  蠱女的葵水初形年歲和人不一樣,蠱女葵水初形年歲大約是人的一倍,也就是說在快接近而立之年,才是蠱女的葵水初形之時。


  那時她們身體裏的血靈蟲會自動消逝,無法再製蠱,唯有用自己的肉身做繁衍蠱,自衍新生的蠱女。


  影山獻王便是個熱衷於用蠱蟲來操控他的奴隸和臣民暴虐君主,他不但四處搜抓著西夷蠱女,還強迫那些到了年歲的無法製蠱的蠱女自衍。


  蠱女自衍大抵同人延續子嗣,確保種族的延續為相同,隻不過蠱女的犧牲更大,即為一命抵一命。


  然而這種犧牲並未為人歌頌,反而被有心之人,諸如影山獻王這般拿來利用,將她們當真牲畜一樣豢養。


  西夷蠱女在外人瞧來是淫邪之物,可畢竟蠱女的先祖,女魃也曾位列上神,曆經第二次神魔大戰時,不得已才侵染了邪氣淪落至此。


  但凡是神邸後裔,總會留有一份自我保護,延綿種族的方法。


  尤甚是西夷蠱女這樣特殊的族群,若無人聯合統領,便會被利用殆盡,淪為如塗山族那,般被人所奴役、殘殺。


  於是,每過百年,西夷便會出現一個蠱王。


  蠱王擁有著強大的製蠱能力,操控蠱蟲以及操控人屍化傀儡的能力,在下一個百年蠱王誕生前,還擁有不死不滅的生命力。


  於百年之前所生的蠱王本是應要庇護同族,統領族人來反抗奴役。可她不但沒有庇護同族,反而同影山獻王一同沆瀣一氣,戕害同族。


  她所持目的是要找出百年後所誕生的蠱王,在出生之時殺掉她,使自己再能活過一個不死不滅的百年。


  阿月便是因蠱王這一邪念而誕生的人蠱。


  所謂人蠱,就是將繁衍蠱放置到作為飼主的活人身上,並用繁衍蠱所屬蠱女的肉身來喂養飼主。待繁衍蠱成型後,飼主可作為繁衍蠱的母親而存活,但繁衍蠱所屬蠱女會隨著繁衍蠱的降生而死去。


  唯有高階的人蠱可以在千百個繁衍蠱之中辨認下一任蠱王。


  阿月自生下來,所持的血靈蟲便是高階所持的赤光,因而蠱王十分看重她,並且親自照料了一段時日。


  後來,又因蠱王不喜阿月在夜間的哭嚎,又被送回到了原飼主處。


  阿月作為繁衍蠱所寄宿的飼主,正是影山獻王的元妃,阿加補洛。她是影山之中阿加部族長的大女,獻王在征服了阿加部之後,將她擄來,玩弄幾年之後厭倦了,便將她交給了蠱王妃媛。


  妃媛見她豐滿肥臀,甚好飼蠱,便隨便抓來一個蠱女,將她的繁衍蠱放入阿加補洛的肚子裏,而後日日從那蠱女的身上剁肉煮湯,親自喂阿加補洛喝下。


  那是阿加補洛此生過的最為可怕的一段日子,在妃媛的淫威之下,她日日進食著肉湯,近乎處於崩潰邊緣。


  一直到阿月生了下來,阿加補洛看到那幼小的如同粉團一樣的孩子,她才漸漸好轉。


  阿月名為妃月,是西夷蠱女,亦是人蠱。


  同與妃月一同長大的,還有兩個人蠱,一個名為妃鈺,一個名為妃銘,她們同妃月最不一樣的地方,便是她們二人的血靈蟲為素色,皆為低階蠱女。


  三人一路相伴相知,在妃媛的淫威下每日戰戰兢兢地生長著,一直到妃媛認為妃鈺和妃銘二人無用,逼她們自衍而亡。


  阿加補洛害怕妃月也同她們一樣,落得個自衍而亡,便懇求身邊僅剩的一些舊識勢力,趁著夜裏妃媛不查,帶著妃月逃出了影山。


  妃月跟著阿加補洛在影山之外過了一段既快樂又逍遙的日子,可最後,還是被獻王的人找到了。


  最後,阿加補洛搏上了自己的命,為妃月打開了一條逃亡的路。


  妃月一路跑來了楚國,機緣巧合地遇到了木絲言和雅光公主。


  這也是她為何甘願為楚王帶路影山,助他消滅了影山獻王和西夷妃媛。


  她親手手刃仇人的那一日,回到了影山下的阿加部,親自為阿加補洛立了一個衣冠塚,並在楚王跟前求了個情,望看在她不邀功的份上,善待西夷蠱女和阿加部的眾人。


  妃月知道,楚王滅影山獻王和西夷,不過是為了尋求他所中的夜夢蠱解蠱之法,至於他今後怎樣利用西夷蠱女皆是妃月無法掌控的。


  她隻是人蠱,並非蠱王,西夷蠱女的宿命本就在女魃時就已經注定了,隻能祈禱,下一個百年而生的蠱王,不要再如同妃媛一般,自私而殘酷。


  原來妃月的過去,也是萬般辛酸,曆經磨難才存活下來。


  不過,幸而她們三人能遇到彼此,能相互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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