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楚舊事·第六章
木絲言潛心在家學習釀酒時,意外地發現阿翁每日都早出晚歸,詳細問了華容郡主才知,是昭公子和孋婰婚典儀式,需要調用楚宮內所有的車輦,阿翁這才忙了起來。
木絲言好奇,二人不是在去年月夕節後,便有了百香樓一事,為何婚期要拖到現在才舉辦?
華容郡主告訴她,是宮中的靈玉夫人有了身孕,昭公子覺著喜事太大會衝撞了她,所以待靈玉夫人產子之後,才與孋婰舉行了大禮。
木絲言又開始好奇,她好不容易從小姑姑那得知,禮成的夫妻所行的夫妻之事,是為了蔓延家族血脈。可傳言說昭公子是無法行夫妻之事,怎麽可能會使靈玉夫人有孕呢?
看見華容郡主再次緊握著柳條的手,木絲言識相的閉了嘴。
昭公子和孋婰的大禮結束後,東楚便進入了盛夏。
木絲言再次被雅光公主詔入了章華台。
由於上次被白素說她勝之不武,她決定,要挑戰白素的強項—騎射。
她知道木絲言是禦馬的高手,所以請來她教自己禦馬。
在氣蒸雲夢澤,烈日又當頭的高溫蒸煮下,木絲言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片皮膚,再撒上一些鹽巴,便可以撕開來食用了。
可雅光公主卻像是被誰灌了迷魂湯一樣,堅持不懈地在烈日之下練習禦馬之術。
一直到豔豔秋日,雅光公主的禦馬之術已經是揮灑自如,遊刃有餘。隻是這些時日,她被東楚夏秋的日光曬黑了不少,四肢的線條也便得流暢起來,尤其身著戎裝後,倒像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將。
待月夕節雅光公主跳祭月舞時,東楚國人隱約覺得,今年的常羲比去年的要黑了些,矯健了些,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於月神的信仰。
景行閣飲宴之時,雅光公主當著眾人的麵再次對白素下了戰書。且言語之中多有,你不敢應戰你就是孫子的激將之意。
這樣的激將法,成功地讓白素點了頭。
賭注便是在今年冬獵,輸了的人要做贏了那人的拾獵人,並且不得參與射獵後的致禽。
拾獵人是專門負責拾撿射獵之人所射殺獵物的侍從,拾獵人不得射獵,隻能拾撿獵物,並為其計數,在冬獵結束後的致禽之中,獵物最多的人,得受襄公封賞。
聽聞白素已經接連五年得襄公封賞,如若讓雅光公主贏了他,他冬獵之時沒辦法再博得頭籌,可算是一種徹底的打擊。
這樣的賭注才有些意思,便也讓木絲言對這場比試上了心。
她觀望雅光公主在練習射箭時,很難射中把心。
射箭這既能並非一蹴而就,須得日積月累。
可與白素的比試就在眼前了,木絲言是絕對不會讓雅光輸給他。
於是她夙興夜寐,宵衣旰食地做出了一把特殊的弓,送給了雅光公主。
這弓是由極其韌性的柘木製成,弓的上方有一隻藍田白玉做的熊首。熊首的兩隻眼睛為鏤空狀,熊首的高度於弓上下可調動。
執弓之時,用哪一隻眼睛去丈量把心,便透過熊首上的哪邊的眼睛去瞄準,木絲言已然試過千萬次,確保射出去的羽箭百發百中。
雅光公主得此寶貝之後,猶如猛虎添翼,接連持弓練習了幾日,無一虛發,箭箭正中靶心。
白素與雅光相約於駐馬場比試的當日,場內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就連平日不怎麽出現的昭公子也帶著被封為孋夫人的孋婰出現在了觀戰台上。
首場,為白素和雅光公主的禦馬之戰。
起點相隔終點為三十裏,每五裏設置障礙,誰先禦馬跳過障礙,抵達終點者即為勝者。
勝者在下一場射箭的比賽中,擁有選擇先後順序的權利。
木絲言手持方旗立於起點之處,待二人禦馬上前,準備就緒之時,木絲言猛地揮舞起方旗。
二人風馳電掣地一般禦馬奔出。
行過第一,二個障礙時,二人不相上下,轉回奔跑至第三,四個障礙時,雅光突然落後於白素。
如若在第五個障礙,她無法超越白素,那麽這局她便會輸。
在白素禦馬而過第五個障礙時,雅光忽然踏馬而起,跳到了白素的馬背上。
白素片刻失魂,並沒有注意到雅光公主正在減緩他所騎之馬的奔跑速度。
隨後,再快接近終點時,雅光公主吹響了一聲口哨,她的馬便從後方超過白素的馬。
她回過頭言笑晏晏地道:“白武安,你輸了。”
隨後,她再次跳回到自己的馬背上,先一步比白素抵達了終點。
這場比試的規則為,誰先禦馬抵達終點,誰為勝者,卻也沒有規則說不允許用雅光公主的這個辦法贏得比試。
所以,禦馬這一局,雅光公主險勝。
勝利的人,在第二局優先選擇先後與否。
雅光公主選了後。
白素率先執弓站在射場中間,輕而易舉全部射中於靶心。
雅光公主手持木絲言送給她的神弓,也輕而易舉地全中靶心。
評判比試輸贏的射令見二人不相上下,便更改靶心,將靜物變為動物。
在一旁閑坐的木絲言被射令征用,她步入場中央,拎著兩條係著銅錢的紅綢,一下一下地抖動起來。
白素一箭穿過銅錢,將紅綢釘入木絲言身後的欄杆上。
雅光公主隨後緊跟,二人互相角逐,始終難分勝負。
射令采用多種方式來比拚二人的射藝,可二人依舊勢均力敵,不分伯仲。
眼瞧著太陽西斜,圍觀比試的大多數人都歸家去吃飯了,他們兩個依舊沒有分出個勝負來。
“不如這般,我手持方旗禦馬於公主麵前而過,如若公主能射中我手上的方旗便算公主贏,如若公主未射中,公主便算是輸,可否?”眼瞧著大汗淋漓的白素也是疲了,便開口建議。
“不行,為何不是我手持方旗禦馬,偏要是你,你莫不是要耍詐?”雅光公主質問道。
“我的箭,從不指向我守護的人。”白素平靜地說道。
“況且,我也不會同公主一般,贏不過,便隻會使詐。”
雅光公主被氣的從坐塌上蹦了起來,立即同意了白素方法。
可木絲言總覺著哪裏不對,這白素倒像是在故意激怒雅光公主一般。
當白素手執方旗,禦馬從雅光公主眼前過時,雅光公主放開弓弦,三支羽箭如梭般飛出,直朝白素手上的方旗去了,就在羽箭快要接近方旗時,白素忽而揮動起手臂,讓三支羽箭完美遠離了方旗,釘入他處。
而後,白素朝著雅光公主狂傲一笑。
雅光公主怒不可遏,背起弓箭,飛奔至馬前,翻身上馬,朝白素追去。
木絲言瞧著情況不對,連忙也吹著口哨,叫來了金烏,騎上馬去,跟在雅光公主身後。
她瞧見雅光公主禦馬拉弓,接連朝著白素手上的方旗射去。
白素禦馬飛快,身手矯健地躲著雅光公主朝他射出的羽箭。
“雅光,快停下。”木絲言在最後大喝道。
然而,這喝聲對於急紅了眼的雅光公主壓根沒有半點製約作用,她依舊接連地朝著白素手上的方旗射去。
刹那,白素忽地停下了馬,收起了方旗。
可雅光公主射出的羽箭卻收不回來了。
接連三支羽箭射在了白素的胸口上。
白素從馬上飛了出去,重重地墜落在地。
不過,他也算是命大,太醫署就在駐馬場隔壁,醫官們聽說白將軍的兒子受了傷,爭先恐後地趕過來救治。
雅光公主不知道是內疚,還是驚著了,抱著白素的肩膀嚎啕大哭,倒是白素,鎮靜地安慰著雅光公主,說道這點小傷不礙事,可雅光公主卻哭的更凶了。
其實,雅光公主那三支羽箭雖看著射出的凶猛,可對白素,並未造成巨大的創傷。
二人已經與射場比試的時間太長了,且那時禦馬射箭的雅光公主已是筋疲力盡,至於從馬上摔落在地上,也都是白素在騙雅光公主罷了。
此次事件過後,雅光公主自責了一段時日,並時不時地前去白府上探望白素。
也如白素所願,她再也沒給他下過任何戰書。
白素將來的日子算是回歸平靜了,可他卻總覺得缺了些什麽,反而有些失落。
冬獵結束,襄公忽然做主為白堯和木絲言賜了婚。
聽聞這個消息時,木絲言正在跟著木心學習釀梨花酒。她神情錯愕,可紅潤的臉上,卻不自主地綻放起含羞的笑意。
木心見她暗自歡喜地模樣,心裏稍有些失落。
她十分喜愛木絲言,自然願意親上加親,想要讓她做自己的兒媳常伴左右。
可見她有真心喜歡的人,木心也為她欣喜,況且那白家的少年郎,不比他一介武夫的胞弟,自是滿腹經綸,才滿東楚的翹楚,能得此良緣,也算是不負此生。
木絲言還沉浸在喜悅之中時,便被阿翁叫了去。
阿翁隻問她一句話,是否心悅與白家的白堯。
木絲言沒有思慮,她朝著阿翁重重地點了點頭。
阿翁長歎了一聲,他走出房門,抬起頭望了望院子裏的棠梨樹。
許久,阿翁對她說:“你既然沒思慮便點頭,可見對他是真心的,隻是有時候,事情並非表麵那樣簡單,最先奉上赤誠之心的人,也是最易受傷的,見血的傷疤容易複原,不見血的情傷會至死方休,你可要想好。”
那時的木絲言,並不是很懂阿翁講的話,等她逐漸明白的時候,卻早已經是遍體鱗傷。
由於木絲言年歲尚小,木老太爺舍不得,便請襄公,晚兩年再將嫁。
襄公敬重木老太爺為前朝老臣,便一口應了。
逐除後,木絲言入宮謝恩後去了章華台,許久未見的雅光公主,似是同之前有些不太一樣。
眉宇之間雖然依舊英氣炳靈,可卻多了三分溫婉。
二人去了金絲雕花籠,坐在飛舞的蝴蝶之中,雅光公主同木絲言說起心事。
逐除前,受襄公邀請的蔡國,息國,陳國,薑國的國君帶著子女前來巴陵山一同冬獵。
雅光公主每年射得獵物數永遠是在最末,所以今年為了不讓自己在這麽多人麵前出醜,她故意穿了羋瓊的鎧甲,一個人跑入山林的靜謐之處,賞雪去了。
木絲言記得,巴陵山的野林中,有一處不是很高的斷崖,斷崖之中有一處泉眼,常年不凍,泉邊的霧氣氤氳,在冬日之時甚是溫暖,且景色極美。
雅光也就是跑來這既暖和又唯美之處,尋了快巨石一邊賞景,一邊喝酒。
她也是個粗心的,眼前的景色過於美好,忘記了巴陵山是一處充滿山獸的野外。
於背後忽然傳來的一陣熱氣且帶著山獸鳴叫之時,雅光公主驚恐到忘記反抗。
幸好此時,一個男人禦馬從天而降,將山獸殺死,且救了雅光公主。
木絲言對於英雄救美這個橋段嗤之以鼻,東楚花鼓台的牽絲戲都演遍了,木絲言前些年就看膩了。
“怎麽能是英雄救美,他不知我是公主,以為我是楚國哪個公子身邊的侍從。”雅光公主賣力地為自己的心上人反駁著。
木絲言認輸,乖乖地閉了嘴。
得救之後的雅光公主對這個男人是千恩萬謝,並知道了這個男人是蔡國國君的大公子,名喚叔懷。
雅光公主則稱自己是楚國公主的護衛,並不經大腦地將自己的名字報了出去。
想來眾人隻知這楚國的大公主是楚姬,並不知道她真正的閨名,所以叔懷也沒懷疑,還說她的名字是個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