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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人歸落雁花發前

  妘纓回到景壽宮,即刻榻上落座,奮筆疾書,持掌玉印落款後,她輕喚了一聲,行言。


  那個時常守護在她左右的人,悄然現身,俯身將她才寫好的帛書蠟封於緗帙瓶中。


  “將它親手交給貅離,且囑咐她盡快辦妥。”妘纓道。


  玄色麵巾遮住行言的半張臉,唯能瞧見一雙風流的瑞鳳眼,以及一雙濃密的長眉入鬢。


  “宮中消息,粱人混作宮侍,尋到了你關押商溫的地方,臨酉宮中已是危機四伏,小雨假扮你的樣子,在天權苑被刺殺了九次,你若再不動手,梁國怕是掌控不住了。”他將緗帙瓶放入懷中,低聲細語道。


  “小雨無恙?”妘纓問。


  “憑她功力,不過是對付嘍囉般簡單,想來她早習以為常,也樂於其中。”行言冷觀妘纓,可天生笑眼,使妘纓察覺不出他的不悅之情。


  “務必命人囑托她萬事小心,待配合姚丞劃分清楚西梁舊宗勢力,我會安排接下的事宜。”妘纓將商溫囚禁,將駐紮宋國的梁軍一並斬殺。梁國得到消息後,前來臨酉興師問罪。妘纓趁機離開宋國,對外宣稱商溫與她同時病重,於宮中天權苑靜養。


  隨後,便是假仗商溫之名,插手梁國內政部署。


  但凡她所部署有反對者,她便派八卦門的人潛入,誅殺其滿門。


  西梁都城,乃至整個梁國皆是人人自危,不敢違抗。


  妘纓啟用寒門,為賢才所用,損害梁國舊宗勢力,他們預備放棄商溫,推立新君。妘纓的刀,毫不猶豫地揮向商溫在西梁都城內所有的幼子們。


  梁國的舊宗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妘纓部署的勢力,慢慢滲透了西梁都城,眼瞧大廈傾倒,舊宗們狗急跳牆,派死士潛入臨酉宮內刺殺妘纓,解救梁國公商溫。


  在昭明太子醉心與媯翼撕扯之時,安陽做質的梁國大公子,商溫的長子,已然同周女王請辭,想要西歸西梁都城,平定局勢,繼承君位。


  所以,留給妘纓的時間並不多了。


  能否真正地吞掉梁國,便看姚丞出行西梁都城,能降服幾家舊宗勢力。


  “自顧不暇,還有力氣管別人的事情。”行言無奈地聳聳肩,準備起身離去。


  妘纓後知後覺他話中有怨,伸手拽住了他。


  “行言,她是你阿姐生前最後的救贖。”


  行言順勢握住了妘纓的手,他拉下覆麵巾帕,月牙兒般的粉唇微微上翹。


  “自小,你便甚愛用我阿姐做說詞來拉扯我,明明是你自己鍾情於幫她,又用阿姐來擠兌我。”


  妘纓沒有掙脫,就任由著他溫暖的手掌揉捏。


  “長此以往習慣了,你多擔待吧。”妘纓神色如春夏清澈的溪澗,明亮澄清。


  行言又盯著她瞧了半刻,便用麵巾再度遮住了臉。


  他依依不舍地放開了她的手,轉身離開。


  阿金派來承稟妘纓的宮奴,在行言走後不久便到了。


  聽聞德行殿中發生事宜,妘纓並未覺得意外,想要馴服媯垣壹,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關係到陳國掌兵之策,她的綏綏,自有打算,她也不必過多插手。


  入夜,二人於長信宮用過晚膳,夜玦準時入宮問診。


  在妘纓和夜玦二人同時的注目下,媯翼勉強飲下一整碗安胎湯藥。


  口中塞入一顆蜜餞後,她開口問道夜玦:“你可知如何使人短時間內失去內力,且不會傷身?”


  夜玦停下收拾藥箱手,抬眸看了一眼妘纓。


  “你這不是難為他了,亥醫一門向來仁善,所學皆是治病療愈之術,阻斷內力的法子,他可不會。”妘纓代夜玦回道。


  “那令人昏睡的法子總是有的吧?”媯翼繼續追問。


  “封門穴刺針且不是用的得心應手嘛,但瞧媯將軍在善行殿睡得多好,悄無聲息的。”妘纓察覺到媯翼的異常,她緊追著夜玦不放,似是在確定試探心中的猜想。


  “我這不是怕紮的太多次,傷及髒腑嘛,這才問夜玦是否有兩全的法子。”媯翼強行辯解,卻令妘纓做實心中猜測。


  夜玦麵無表情地收好器具,俯身同妘纓拜別。


  他從不將媯翼放在眼裏,無論是郡城關,還是重華神殿,甚至在陳宮之中。


  媯翼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因而不再計較。


  “待莘嬌陽好些,可以走動了,你同她便來聖安,孤予你一處閣苑,方便你照料孤與她,更方便你同桃息相聚。”點墨城雖離聖安並不遠,可位於終首山的重華神殿並不近,一趟上山,一趟下山,便耽誤許多時間。


  “夜玦會替國君轉達於莘嬌陽這般的恩典,隻是夜玦這等教流之人,習慣了生如浮萍,受不慣錦衣玉食的供養。”夜玦婉拒媯翼好意,未等她再度開口,他就退出殿外去了。


  媯翼神色落寞,她緩緩站起身,於殿內來回踱步。


  “你若對他心有愧疚,便盡所能地叫他用自在的法子活著。”妘纓開口道。


  媯翼停住腳步,回過身巴巴地望著她。


  “所以,他是淨慧師父的親子。”方才妘纓的話,給予她一個毋庸置疑地定論。


  昨日重華神殿聽桃息與她說的那些,有關夜玦年幼事。父母嫌少於身旁陪伴,且死別未見,她便隱約有預感。


  夜玦是亥醫掌首,淨慧師父亦是亥醫掌首。


  子承母業,並非是什麽難料之事。


  “是與否,又能如何,他是夜家人,亥醫掌首,況且命定這事,你應當比他更加清楚,根本無處可避。”妘纓這般說詞,不過是為了媯翼的內疚能減少,心中多少舒坦一些。


  媯翼輕歎一聲,終是道:“命運待他如何,終究是他的事,至少我不能再叫他舉目無親,如此,怎對得起淨慧師父這些年的養育恩。”


  可終究夜玦並未領情,連同莘嬌陽,一個四海為家,承繼母誌,忠守夜家亥醫一門初心,一個佇立於終首山間,於榕樹下形影相吊。


  趁著媯垣壹還在昏睡時日,媯翼召回宏叔和玄,於勤政殿百卿麵前受封,賜姓百裏。連帶媯垣壹一同,重歸百裏氏。


  等她醒來時,已然從媯垣壹變為百裏垣壹,從此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僅多了個叔父百裏宏,還多了個侄兒百裏玄。


  顯然,百裏垣壹也不願領她的情,盤坐調息,恢複功力後,便打傷看守德行殿的禁衛,衝出德行殿。


  憑著百裏垣壹的功力,宮中禁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眼看還差一道宮門,卻與回宮的媯翼撞了個正著。


  媯翼自步攆飛身而下,與她赤手相搏。


  百裏垣壹的雙槍在入宮時,被守宮禁衛收去,如今隻能硬著頭皮,躲避媯翼的糾纏。


  媯翼知道她想逃出宮去,故而招招柔綿,猶如繅絲卷繞,堅韌又輕盈。


  百裏垣壹環顧四周,見城樓高牆站滿禁軍。


  她逃不出去了。


  若再不停手,等同於犯上作亂。


  幾招過後,百裏垣壹見機停手,半跪在地上與媯翼認了輸。


  媯翼負手而立,眯起雙眸盯著百裏垣壹。


  少傾,她開口道:“既是將軍輸給了孤,那孤便要討將軍一個好處。”


  百裏垣壹這時才有些後悔與她過招。


  “臣現下身無長物,並無好處許國君。”百裏垣壹頭皮發麻。


  “孤從不缺少那些身外物,孤要你。”媯翼傲然挺立。


  百裏垣壹心驚肉跳,她性子耿直,從前解決問題時,慣用直來直去的法子。可在麵對媯翼時,卻總預料不到,她的下一招路數。


  如同與她切磋武功一樣,媯垣壹永遠都看不透她所使招式的路數。


  “阿金,備車,孤要帶著百裏將軍出宮。”


  百裏上卿府,曾是聖安城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的鍾鳴鼎食之家,在百裏肆死後落敗,連同宗族興盛一起,消亡於陳平侯媯燎統治這些年。


  媯燎剮了百裏肆後,也順便屠盡了百裏家族中人。


  可憐百裏宗族的人,清流百年,從不恃寵而驕,以權謀私,在潼安受萌蔭與世無爭。潼安失守後,曾短暫地逃亡定陶城,柘城,渝州。


  媯燎為使百裏肆盡快現身,曾派禁軍搜尋百裏宗族人,將他們一一囚入牢獄。


  百裏肆死後,百裏宗族中人已是無用,除卻少數年輕貌美的女子被送去晉國做藥人,其餘皆死在媯燎的手下。


  在媯翼奪政後,便派工匠按照原來的模樣,重新修葺上卿府邸。


  宏叔和玄被賜予百裏姓氏之時,上卿府也一並贈予了他們。


  媯翼一早,便是帶著宏叔和玄前往上卿府。


  工匠在修繕府邸時,按照原有地模樣,盡可能地還原所有的陳設。宏叔帶著她和百裏玄在府中慢走,聲色哽咽地與她說著各處的風景。


  在那些百裏肆讀書,習字,習武,遊樂的風景裏,她仿佛能看到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與四周千花萬樹一同向陽生長地模樣。


  隻是,眼前的花樹仍舊枝繁葉茂,可那個少年,卻再也不能回來了。


  媯翼這時也方得知,逃回陳國後,與鳳姒夫人躲著那處小院,便是百裏垣壹年少時在府中的居所。


  也難怪,她曾在小樓中看見過織機和繡架。


  所以,她當日第二次重回上卿府,是帶著百裏垣壹一起。


  車馬停下時,百裏垣壹憋氣窩火地跳下車,落地後放眼而望,驚愕之中帶著憤恨。


  她不屑地哼了一聲,不再前行。


  “怎麽,是要孤抱著你進去?”走在前頭的媯翼,見百裏垣壹停步不前,回頭質問道。


  “臣曾發誓,非死而回,還請國君莫要再為難臣下。”百裏垣壹附身懇求,極力抗拒進入上卿府。


  “孤若是為難你,大可一針刺入你背後,橫豎你暈過去了,將你抬進去不更好?”媯翼轉過身,緩緩地向她伸出了手。


  “如今的百裏家,就僅剩你這一人的血脈了,他們已經死了,你是不是也該放下了。”


  百裏垣壹被她這句話擊潰,少年時的倔強已是成年的痂,傷口複原,變成可以觸碰疤。


  她猶豫了半晌,終是握著媯翼的手,走了進去。


  宏叔和百裏玄此時剛好就在百裏垣壹少時所住的小院。


  他們似是知道百裏垣壹今日會回來,不但將寢房內的被褥拿出來晾曬,宏叔還將壞掉了的繡架修好。


  百裏垣壹自踏入府中,就沉入往事的回憶中,她雙眸放空,失神不語,便是百裏玄與她問好,她也忽略不答,徑直往小樓裏麵走去。


  宏叔望著百裏垣壹搖了搖頭,召喚百裏玄莫要擾她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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