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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今夜偏知春氣暖

  東陽公主緩緩起身,她輕拂鬢角,行至搖籃前,又將女娃抱在懷裏,一邊逗弄著女娃,一邊笑道:“你說帛餘出嫁之前,與我私交甚好,我便猜到她今夜之所以能來山台,大抵是受了你挑唆。”


  澹台小喜臉色掛不住,辯白道:“我何要無故挑唆她?”


  “因為你要借刀殺人。”東陽公主雙眸輕瞟,輕蔑地道。


  “是你告訴太子元妃我寒症複發,故而引她來山台,再借帛餘的手殺她。”


  “也不知你心中有多恨她,隻為謀她命死,連弱小的侄女也能違心毒害,借此令秦上元留在宮外,不得參與飲宴,從而及時施救。”


  因東陽公主往時與宮中,不爭搶,不思謀,會令人覺其無知拙笨,自然就不會令澹台小喜過多思忖她的存在,會導致何種結果。


  可她雖微不足道,卻是歎為觀止。


  澹台小喜渾身發麻,想要起身,奈何發現自己根本動不得。


  “若一直利用我也就罷了,可你不該打玉槐的主意,你一而再三地利用他,且當我這個母親是真的舍他而不顧了?”能調動山台的禁軍,除了昭明太子和澹台成蹊,就隻有玉槐這位唯一的公子。


  東陽公主雖不能與其相認,卻從未放棄一個母親的身份。


  澹台小喜腹中如浪濤洶湧,創钜痛深,她雙臂撐於幾案,企圖強行起身。偏於一方的力道,使桌案另一端翹起,不刻,便隨著澹台小喜一同翻在地上。


  滾燙的熱水灑在了她的腿上,淡出陣陣熱氣。


  東陽公主輕喚福祥公主落回堂前,並將女娃交給她。


  此時的女娃睡意全無,倒也不哭不鬧,好奇地盯著福祥公主看,肉手不停地夠向福祥公主背後的白虹劍。


  東陽公主行至榻前,將裝在錦袋當中的蓇蓉拿了出來。


  她返回至澹台小喜麵前,捏住澹台小喜的下顎,將蓇蓉硬塞入其口中。


  方才澹台小喜飲下的那熱茶當中,混著大量雞血藤。自蓇蓉落她口中吞下後,她的身下隨即見紅,宛若盛放的紅薔薇,蔓延開來。


  東陽公主厭惡澹台小喜因劇痛而嘶吼的尖銳,她蹙眉扯下玉帛縣主的衣帶,將澹台小喜的嘴堵住。


  福祥公主低頭望了一眼澹台小喜,眼下不見一絲憐憫。她忽而想到似是還有些私事未了,便敦促著東陽公主動作快些。


  東陽公主再度清洗了手指,穿好厚重的狐裘後,將女娃包裹了嚴實,身無外物地隨著福祥公主離開了山台。


  外頭下了半宿的雪,終於停了下來。


  雪夜將當空染成了朱砂般的顏色,宮中萬籟俱靜,偶見禁軍巡視。


  福祥公主攜東陽公主再度返回,向金娥樓行進。


  “方才,我瞧你那錦袋當中還剩下許多雞血藤,可否借我先用用。”福祥公主道。


  東陽公主仰起頭,看了一眼宮門前的匾額,她扯下腰間的錦袋遞給她:“快著些,我多一刻都不想呆著這。”


  東陽公主不想呆的地方,是安陽。


  福祥公主與她心照不宣,便未經前門,直飛二樓,破門而入。


  還睡在暖被之中的鸑鷟被聲響驚醒,見一身玄衣的福祥公主,麵若寒霜地站在她麵前,既猜到福祥公主大抵是恢複了記憶。


  她並不知這幾日宮中發生了何事,便下意識地自救,起身往樓上跑去。


  樓上乃是灰雀休息的窩巢,窩巢當中還留著三兩彩煙,射出彩煙即能引來宮中禁衛,以及宮外的千麵閣暗衛。


  福祥公主扯過桁上衣,劈頭蓋臉地朝鸑鷟擲去。


  鸑鷟趁此接過衣裳,邊跑邊往身上穿套。


  待穿戴妥當,已然行至樓上。


  她俯身自灰雀的窩中逃出彩煙,方欲扯線,卻腳下受力,猛地向地上栽去。


  手中的彩煙滾落遠去,悄無聲息。她回神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福祥公主用麻繩裏裏外外地捆了結實。


  她欲動血靈蟲脫困,卻驚覺下顎已被福祥公主遏製,她扒開她的嘴,在她耳邊道:“素聞蠱女二四梅信,葵水初至就不能再製蠱,若你不乖乖聽話,我就將這些可以疏通血瘀的雞血藤灌下去。”


  “你要知,你若沒了能力製蠱,他可還會重用你?”


  鸑鷟立即停住手,仰頭望向昔日柔弱溫婉的福祥公主。


  如今的她反眼不識,冷如清玉,倏然令鸑鷟心中生畏。


  “我隻問你一個問題,若你如實回答我,我便放了你,若你膽敢與我耍心思,我便讓你從此悔恨終生。”福祥公主緩緩鬆開鸑鷟的嘴,將其拖至灰雀的窩巢旁。


  窩中的灰雀方才已然被驚動的四處飛散,如今這些窩巢已然空空蕩蕩,即使是鸑鷟想要偷摸傳信,便也尋不到半隻蹤影。


  “你說你所製的傀儡蠱少了涎兒蟲,以榧子入藥便能化開,可是真的?”福祥公主問道。


  鸑鷟不可置信睜大雙眼,她記著在靈川府上與姬雪道這話時,福祥公主仍在昏睡當中,她如何能得知,且一字不差?

  “是真的,若雪公子按我說的做,現下宋國公的傀儡蠱大抵是解開了。”鸑鷟如實回答道。


  “解開後,可否會有什麽不妥顯身?”福祥公主追問。


  鸑鷟吞下一口緊迫,道:“經脈逆行,真氣散盡。”


  “也就是說,即便那傀儡蠱解開了,便也命不久矣了,對嗎?”福祥公主深邃眼瞳,凝視著鸑鷟道。


  鸑鷟周身冰寒,仿若墜落冰河。


  她噤若寒蟬地點了點頭,一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


  “那我身上的忘憂蠱呢?”福祥公主的手指輕撫鸑鷟臉頰,使她汗毛聳立。


  “忘憂蠱無論棲身或是化解,皆對宿主本身無害,當初太子隻是想要你忘卻前塵往事,不得已才對你用了毒蠱。”鸑鷟是想勸說福祥公主回頭是岸,卻不料偏生觸動了她的逆鱗。


  “所以,他一開始,便想至骨碌於死地,無論傀儡蠱是否化解,骨碌到最後,都再見不得我一麵。”福祥公主纖長的手指遮住臉頰,淒厲地笑了起來。


  鸑鷟瞧不見她是在哭,還是在笑。


  見她不再看緊自己,便偷偷運送血靈蟲,將捆在身上的麻繩解了開。


  她欲飛身墜樓向下,卻再度被福祥公主扯了回來。


  “我已然如實回答了你的問題,為何還不放我走?”鸑鷟如同一條垂死的魚般掙紮道。


  “我要你救她,若救不回她,我便叫你生死不能。”福祥公主用布條將鸑鷟的嘴封住,隨後如拆木樁般,將鸑鷟的四肢相接的骨頭卸下。


  鸑鷟渾身如重錘擊打,劇痛難忍,她額間細汗遍布,卻叫不出聲響。


  福祥公主將其用繩索捆住,背在身後,臨行之前,一把火,將金娥樓付之一炬。


  這樓中,大都是鸑鷟所培養的蠱蟲,眼看自己的心血被火吞食,她心如死灰,昏死過去。


  金娥樓的衝天大火,引得宮中所有注目。這也令福祥公主與東陽公主二人輕巧地避開了禁軍的巡視。


  行至最後一道宮牆,福祥公主攜東陽公主踏過三丈高攀,一路向安陽城外奔走。


  福祥公主天賦異稟,不覺困乏,可東陽公主卻不行。


  她身子方恢複些許,最經不得長途跋涉。她雖然不言行路艱辛,緊跟在福祥公主身後,可福祥公主心知肚明,若如此下去,還未到宛城,東陽公主便先累死了。


  福祥公主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將鸑鷟的雙腿接好,令其自行走路,並將捆縛的繩索牽在手中。


  再於夜來奔走時,令東陽公主和女娃攀在她背上,使其短暫地安睡片刻。


  於七日後,接近宛城關,往來士兵漸多,大都手持畫像,似在尋人。


  福祥公主估摸著大約是昭明太子醒了,現下正四處尋找著她。


  當她正在思索,要如何混出宛城時,眼見一輛車馬疾馳而來,一位瞧著眼熟的女人探出身,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倆往車中去。


  福祥公主警覺地劈了女人一掌,扯著東陽公主向後躲去。


  那女人坐起身,將嘴角的血痕抹去,低聲道:“若你還想逃出周地,便上車來。”


  女人眉宇英氣襲人,一雙細長的雙眸頗顯果敢剛毅。


  福祥公主恍然想起麵前這女人是宋國行使,貅離,二人曾於逐除飲宴時見過。


  福祥公主方欲開口詢問,卻聞聲不遠處傳來齊整的馬蹄聲。


  她似是想到了什麽,淩厲的雙眸突然向鸑鷟望去。


  鸑鷟忐忑不安地往後身退,自福祥公主接好她的雙腿後,這一路上,她沒少留下痕跡,這才引來千麵閣的人發覺,從而招來昭明太子的追兵。


  福祥公主瞳孔異動,她手起手落,擊暈鸑鷟,將她扔進車馬,隨後也拽著東陽公主,登入車馬。


  馬車飛速前行,福祥公主目如寒光,細聲問道:“為何幫我?”


  “因為要送你去臨酉,見國君最後一麵。”


  福祥公主冷哼一聲,道:“你怎就知是最後一麵?”


  宋國公被梁國公所控,危在旦夕,這貅離不但未受到波及,反而依舊是宋國行使,這其中齷齪,不必福祥公主猜測,既是擺在明麵,眾人都看得懂。


  她抬起手捏住貅離的脖頸,質問道:“想你也是妘纓的兄嫂,為了榮華背叛了她的兄長,現在又背叛她,如今將我引去臨酉,可有什麽目的?”


  貅離神色忽而淩厲,她額間青筋凸起,信誓旦旦地道:“我從未背叛妘均,也從未背叛阿纓,現下我冒死送你出去,不過是想滿足她最後的夙願罷了。”


  雖然福祥公主尚不能因這一兩句話語,就確定貅離的忠貞。可是臨酉,她是一定會去的。


  福祥公主放了手,言道:“不必你冒死送我,骨碌見我這一麵,也絕不是訣別。”


  她說罷,起身便要跳車。


  東陽公主眼快,立即扯住了她,質問道:“你這是做什麽,前方未知,後有追兵,你這是嫌我礙手礙腳,要舍棄我嗎?”


  福祥公主不敢抬頭直視她眼眸,便低著頭說道:“你我二人一同共進,難免目標醒目,被一網打盡。”


  “她的話真假雖有待考量,可終究是名譽在外的兵家先生,倒也不會食言,由她送你出周地,我能安心些,待你回到蝴蝶穀後,便再也不要涉世,與女娃好好生活。”福祥公主欲拉下她的手,卻又被她反握住。


  “你會去蝴蝶穀看我嗎?”她卑微地問道。


  福祥公主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道:“會,待風平浪靜,時日安穩些,我會去蝴蝶穀看你和女娃兒。”


  “那我等著你。”東陽公主現下除了福祥公主這一人,便再也沒有其他故友可尋。


  愛人,親人相繼離她而去,她猶如一具空殼,所求也不過是能相談知心,排解苦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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