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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千裏青青濃可掃

  “好,等一到酉時,我便在此處等你。”顧長安道。


  “要委屈你穿宮奴的衣服了。”福祥公主暫且也想不出什麽好方法來。


  “無妨,若是能見到她無恙,我便是死,也能心安。”當年之事,本就是他背棄在先,倘若能再見她一麵,求得原諒,他願意傾其所有。


  福祥公主一忘皆空,見他神態毅然,便隻當他是專情之人。


  酉時,落雪。


  周女王與昭明太子回到宮中,各自更衣過後,便往朝陽閣而去。


  諸侯國國君與百官也在各處更衣後,陸續抵達宮中。


  福祥公主身著紅綃金絲錦花廣袖,輕盈飄逸,隨走如浮遊於空。


  逐除夜宴的服製,乃是於半月前尚衣局完製妥當,那時的昭明太子見她這身廣袖雖出塵絕美,可更憂心她會著涼,遂而特地令尚衣局趕製出一件同等款式的紅裘絨鬥篷相配。


  他曾見過福祥公主多喜青翠素色,清淨純真。如今瞧見她身著紅絳之色,更添嬌豔旖旎,妖冶攝魂。


  他挽著她的手,一路由東宮踏雪而行,待到朝陽閣後,便讓她鄰座於他左側坐塌。


  這是福祥公主成為太子元妃以來,首次參與逐除夜宴。因近日內侍監才與她說過夜宴的布位規則,所以,她此時心中也能清楚殿中哪些人是諸侯國君,哪些人為安陽公卿。


  有人於宴會始前,來同昭明太子問安,她也隨之而動,從容不迫地以禮相待。


  她的一舉一動,皆吸引著眾人側目,不過,她尚且能泰然自若。可於諸侯國君所坐之處,有一道淩厲的目光,始終緊粘在她身上,如芒刺背。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向對麵望去,見順位坐塌的第四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於二人對視之時,那人的目光也並未閃躲,反而越加大膽。


  福祥公主注意到,那人幾案上的酒爵雕刻著羊首,故而便猜到,這男子是陳國侯,她的兄弟媯燎。


  她如今尚且不能言語,便隻能向他頷首微笑。


  媯燎不動聲色,仍舊目不斜視地盯著她。他得傳聞陳國公主失憶,但卻不敢確定這個傳聞是否屬實。


  即使知道她已身為大周太子元妃,便不可能再回到陳國同他搶奪君位。


  可他仍舊害怕,甚至每夜夢魘皆都會夢見她回到陳國,揮劍刺穿他的胸膛。


  福祥公主收斂笑容,向陳國侯身後的坐塌望去。軟榻間坐著一位身穿緗色華服的女子。女子麵容蒼白,雖綰發束管,可發色雜亂枯黃,十分怪異。


  一般位坐於諸侯國君身後的,除卻隨行使臣或國君子嗣,再就是國君夫人。


  福祥公主曾讀過九州列國紀要,因而也得知,陳國侯的君夫人,乃是安陽的玉帛縣主。


  這也是福祥公主第一次見到這位玉帛縣主。


  他們夫妻二人倒是一心,看向福祥公主的眼神,似乎都不太友好。


  福祥公主心想或許是早前的自己得罪了他們,才便令他們耿耿於懷至今。因於開宴過後,她便舉起酒爵,敬於陳國侯。


  陳國侯心中一驚,立即起身應酒,雙眸還時不時地向昭明太子瞟去。


  福祥公主偏過臉,見昭明太子麵容陰冷。


  看來是他懼怕若不應下這爵酒,會遭昭明太子的記恨,這才略有討好地一飲而下。


  待他坐下之後,便沒再如先前那般放肆地看著她了。


  福祥公主鬆了一口氣,才要動箸食肉,便聽周女王開口詢問:“秦管使今晨還為孤診脈,怎地過午就病倒了?”


  福祥公主聞聲掃了一眼身後,確實並未見到秦上元的身影,倒是瞧見了莘嬌陽,以及上次她在五祚山曾見到的那位,臨淵而漁的男子。


  “許是在行走的路上受了寒風,過午便發起了熱,倒也不礙事,隻是元兒害怕將病氣過給眾人,便隻能與王上告假了。”澹台不言回稟於周女王道。


  周女王歎了口氣,搖搖頭,道:“望這新歲能逐除她的病痛,亦能使九州遠離病疫。”


  “王上仁厚,天神必會澤佑九州。”年過四旬的齊國公敬於周女王道。


  “佑之與孤多年未見了,想當初你我幼時,頗為投緣,可還記得?”周女王道。


  齊國公年幼時,曾隨其父前來安陽朝拜周殷王,曾與還是清河公主的周女王頗為投緣,二人於清溪宮習字,於三坪街聽講者說書。


  隻不過後來,二人皆因各自的事兒斷了聯係,偶爾聽說彼此之事時,也都曾輕輕一歎。


  “自然記得,前日去那三坪街的茶寮,尋幼時為你我二人說書的講者,見他已然垂垂老矣,果然時不我待,轉眼都已上了年歲啊。”齊國公雖已然過五旬,可身形提拔,眉宇依舊俊美,不似晉國公年老體衰。


  “上了年歲的,又豈止你齊國君一人。”晉國公笑而言語。


  福祥公主沒再關注周女王與諸侯國君的相談甚歡,她自認出了坐在莘嬌陽身旁的人,是那日在五祚山臨淵而漁的男子,便頻頻回頭向他望去。


  隨她頻繁地回望,逐漸引起了昭明太子的注意,更使才方安穩下來的陳國侯,再次忐忑不安起來。


  “可瞧你今日的現身掀起的風浪了,若她今夜未醒,瞧你如何收場?”莘嬌陽把玩著酒盞低語道。


  媯婁接連飲酒,致使麵容蔓延起如雪夜當空般嬌紅,他雙眼堅韌,聲色沙啞道:“陳國新君蠹政害民,如今國中山河滿目瘡痍,民眾苦不堪言,無論用何辦法,即便是舍了我這性命殘軀,也要將她喚醒。”


  如今的聖安,奸臣當道,新君媯燎不論孝賢,大肆提拔潼水新貴,並將其父尊為陳國先君,尊其母為陳國元君夫人,以表自己君位名正言順。


  “今年顧家的酒貢,名為蟬鳴,後勁兒大著呢,你且少喝些。”莘嬌陽知他乃是借酒消愁,不忍他痛心痛身,便按住他又往嘴邊送去的酒。


  福祥公主回首見正見莘嬌陽勸酒,那男子神色悲戚,與五祚山見時相異頗多。當二人目光相觸時,更似有千言萬語要同她訴說一般。


  福祥公主心中不知為何蕩漾起異樣之感,她喉嚨發酸,欲哭不止。


  她匆忙垂眸,轉過身,盯著案上酒爵不語。


  不刻,舞姬盈盈而至,翩然獻舞。絲竹聲悠悠,可她心中卻頗為雜亂,想到顧長安還在等著她,便起身告禮,欲離去。


  昭明太子見狀,隨即起身要與她同去。


  “怎地,昭明太子要舍下我等,隨元妃而去嗎?”與昭明太子相對而坐的貅離見其起身欲離去,便開口打趣道。


  眾人注意皆被貅離話語所吸引,紛紛停望歌舞,向昭明太子望去。


  昭明太子神色自若,道:“我視元妃如命,還請各位莫怪。”


  福祥公主麵色微紅,反身於昭明太子比劃道:“我不過是去小解,你莫要跟著。”


  “宮中人多雜亂,我與你同去。”昭明太子低聲道。


  福祥公主麵如豬肝漲紅,她比劃道:“莫要頭次就讓我在眾君麵前丟臉,雖然宮內今夜人多雜亂,可我總能尋到回東宮的路,若你不放心,大可派人跟著,不必親自跟在我身旁。”


  昭明太子垂頭凝思半響,隨即喊來身邊貼身的侍衛,送福祥公主離開朝陽閣。


  待福祥公主離去後,眾人皆調侃起昭明太子與陳國公主才子佳人之美談,並無人注意到周女王臉上顯露的不悅。


  唯有貅離一人,嘴角噙笑,將周女王的不快藏入心中。


  福祥公主被侍衛送回東宮後,自窗翻身而出,於角門偷溜出,疾步往膳房奔去。


  夜色漸深,天上落雪漸厲,皚皚莽莽,倒也瞧不清遠處的人影。


  顧長安躲在柱後,隱約見有人走來。


  起先他警覺地貼著圓柱藏身,待確定來人是福祥公主時,才現身喚她。


  福祥公主撲落身上雪花,於他掌心寫到:“我等會兒怕是還要返回飲宴中,時間不多,我們得快一些。”


  顧長安點了點頭,尋笠遮住頭,同福祥公主共行於雪中。


  穿百畝園香梅林過時,福祥公主聞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若她聽到對方的腳步聲,想必對方也已然知道。她不必躲,有諸多借口搪塞,便將顧長安推入密林之中躲藏,自己則迎著來人的方向而行。


  來人並非他人,而是自福祥公主離席後,緊跟著離開的澹台小喜。


  事情與她事先預想的有差,她比福祥公主慢行了一步,待她緊隨其後,卻見侍衛將她送入了東宮。


  她於宮牆下踟躕,想著用何法將其引去山台。不刻,發覺角門有人出,仔細瞧後,才知是福祥公主。


  恰逢雪落盛烈,她不敢緊跟,於膳房前後,不見其蹤影。


  與玉帛縣主約定的時間眼見快到了,她心急如焚,不知所措,隻能先行至百畝園,等候玉帛縣主,通知其刺殺行動無法進行。


  她以為所遇乃是玉帛縣主,卻不想時來運轉,倒是遇見了她心念之人。


  她暗藏心中雀躍,愁眉慘淡地與福祥公主俯身問安。


  福祥公主見來人是澹台小喜,也鬆了一口氣,扶著其手臂攜她起身,比道:“方才見你於席間便坐立不安,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澹台小喜汗毛聳立,卻淡定地道:“聞東陽公主寒症複發,自是坐立難安,方才離席,又往山台,為其診脈,見她病重,形銷骨立,顧影自憐,難免心有鬱結,愁眉不展。”


  福祥公主頗為不解,幾日前見東陽公主尚且安康,怎會偏巧今日又寒症複發了?


  “可有用藥?”福祥公主留了心思,未表疑慮,誠然信任道。


  “我這便前去太醫局取拿。”澹台小喜見她深信不疑,便心滿意足地道。


  福祥公主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一條路,令澹台小喜離去。


  待澹台小喜走遠,福祥公主喚回顧長安,二人繼續往山台行進。


  而山台上,本應病重的東陽公主,卻在與秦上元一同食著熱騰騰的咕咚鍋,飲著陳年的酡顏老酒。


  欲說秦上元為何在此,皆要於過午之後,澹台成蹊的掌珠澹台彧芝說起。


  秦上元本是太醫管使,本應參與逐除夜宴,她與澹台不言也於過午便入了宮,她前去太醫局歸攏這一年的脈案封存,澹台不言則去同昭明太子述職。


  於申時一刻,澹台小喜回到太醫局,告知秦上元,家中澹台彧芝無故昏厥,渾身冰冷,猶如彌留,眾醫官手足無措,隻等秦上元回府施救。


  秦上元聞此,立刻動身前去東宮尋澹台不言。


  澹台不言先行令秦上元出宮回府,救治澹台彧芝。他思來想去,衡量再三,前往周女王麵前告罪,說秦上元身染寒症,不能前來參與飲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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