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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山色遙連秦樹晚

  “這件事,我也是束手無策,還要看秦管使的妙手回春,何時能醫好太子元妃。”昭明太子話引秦上元處。


  秦上元還在沉浸在二人交談的話語中,聞聲昭明太子喚她,這才回神過來,俯身道:“臣今後必當親力親為,竭盡全力。”


  “若早如此,你的門徒也不會犯錯。”昭明太子抱怨秦上元未能對太子元妃的病情盡責,也從而導致小喜犯錯。


  秦上元也頗為自責,那日趕巧澹台彧樹突然起了熱病,她告假在府內照顧,小喜這才替她前往柒園為福祥公主診脈。


  雖然一府別院,澹台小喜離開安陽被遣去宛城,她也是今日才得知,興許澹台大伯見她照料澹台彧樹已然自顧不暇,便也沒特地派人去院內將此事告知。


  “秦管使雖有令他人起死回生的本事,可自身卻也是肉眼凡胎,既是肉眼凡胎,便逃不過生老病死,太子莫要過於對她苛刻,否則對太子元妃的病情有弊無利。”秦上元未曾想,宋錦書倒還主動為她爭辯起來。


  昭明太子回想往昔,在對待秦上元時,確實是有刻薄。生子時,丈夫未在身旁,且幼子尚在繈褓,便讓她主持太醫局的管事,即使是在上元團圓之日,也未令澹台不言回到安陽,讓他們一家團聚。


  她自己照顧幼子,還要顧及福祥公主的病情,還要主持太醫局。


  昭明太子有些心虛,若是澹台不言得知他這般對待自己的嬌妻,回安陽述職時,會不會對他心生怨念。


  昭明太子裝作若無其事地輕咳一聲,道:“若是每日診脈,倒不必秦管使日日前往,派可信醫女前往便可,將脈象記錄於《宮脈錄》,方便秦管使翻閱,得以想出治愈元妃的法子。”


  秦上元鬆了一口氣,既然有人為她據理力爭,她不如就順其自然。


  “多謝昭明太子體諒。”因澹台小喜之事,秦上元內心也多有愧意。


  她與昭明太子二人難得能如此心平氣和地達成共識。


  “往後每隔四日,你便留兩日歸家照顧幼子,是我太過憂心太子元妃的病情,這才忽略了秦管使家中的情況。”對昭明太子來講,秦上元的通情達理難能可貴,許是有些無所適從,便又退一步。


  秦上元受寵若驚,這心內好似也沒有之前那般厭惡他了。


  “眼見寒食到來,宛城軍務不甚繁忙,我這便自宛城將澹台不言召回同你團聚。”昭明太子召回澹台不言,並不僅僅是為了他們一家的團聚。


  今年祭祀春神句芒同太子元妃晉封大典乃是同一日,靈川暖山祭春神,便因此而耽擱了。


  昭明太子想於寒食過後,前去靈川祭祀。福祥公主已然完成五祚山宗廟祭禮,唯剩下靈川暖山的祭禮。


  屆時,由澹台成蹊護送他們北上靈川,安陽空虛,留澹台不言鎮守,他才能安心。


  他不想安陽再度發生劫難。


  秦上元與宋錦書一同走出東宮,在她俯身同宋錦書拜別之時,卻聞宋錦書說道:“老身原以為,今日無論是因何而起,你都會為喜醫官求情。”


  “這是令您失望了?”秦上元猜不準宋錦書這話的意思。


  宋錦書搖了搖頭,溫和地笑道:“我原以為自己會失望,不過你並沒有讓它發生。”


  秦上元不明所以,敢情他是不希望她為小喜求情才是。


  “你曾為蔡國人,想必深知蔡國被滅緣由,老身不求你能忠於太子,但求你能忠於你的夫君,他是大周的鎮安將軍。”宋錦書說道。


  秦上元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直至二人分開,她回到太醫院後才恍然反應過來,宋錦書這是在試探她對大周是否忠誠。


  秦上元並未對此感到憤怒,反之倒有些心虛。她本打算將東宮聽得來的,有關白虹劍的事情書寫成信,送去典客府邸。


  可一想到宋錦書所說那一番話語,便將信投入了火中燃盡了。


  她憐惜福祥公主,也同樣憐惜莘嬌陽,可麵對這樣的偏愛,她隻能守住自己的原則和底線,萬不能像澹台小喜一般糊塗。


  自福祥公主被昭明太子解了禁足,便開啟了她的王宮之旅。這一連幾日,她皆是踩著酉時一刻的飯點才夜歸東宮,用膳畢,還未等昭明太子詢問,便休沐洗漱,倒頭就睡,為翌日的旅程養精蓄銳。


  昭明太子這一段時日過的,頗為寂寥。


  這宮內大大小小的亭台樓閣,上上下下的軒榭宮苑,都被她走了個遍。她還曾每日前往朧北宮問安周女王,且憑得一手妙筆丹青,為周女王作畫。周女王見其畫作不同凡響,甚是歡喜,用上好的錦布裱框過後,還請來昭明太子觀賞。


  即使是平日悶聲不響的鸑鷟,也憋不住前來東宮同昭明太子訴苦。太過熱情的福祥公主曾三天兩頭地往金娥樓跑,在不小心摔破幾個她養蠱蟲的瓦罐之後,還將殿門前的梅樹澆澇了。


  她像一個獲得新生的孩童,歡鬧地去擁抱這個世間的陌生事物。


  如此一來,讓她忘記了自己因疾病的與眾不同,昭明太子倒也覺值得。


  寒食當日,澹台不言奉旨回到安陽述職,落朝後,同昭明太子信步宮道。


  “這段時日難為你了,上元節本應當讓你回安陽述職,見一麵家中幼子,奈何宋爾延一家已然守在宛南五年未歸,我不得不令其先行歸來。”在麵對容貌殘缺的澹台不言時,昭明太子無時不刻都心有愧疚。


  “倒談不上難為,隻是有些想念發妻。”澹台不言對從始至終對他都極其真誠。


  “這次回來,便多呆些時日,待浴蘭節過後再回到宛城也不遲。”昭明太子本想留他到秋嚐祭,可想到他還要早些回宛南關主持夏耕秋收,便隻能留他短暫在安陽一月時間。


  “本想著此次,臣能帶著發妻同歸宛城,可聞太子元妃的病情尚未痊愈,並非是元兒能離開的時候,”澹台不言說到此時聲音見虛:“況且小喜她居然做了背叛太子之事……”


  “她所做之事與你無關,你不必自責。”昭明太子放逐澹台小喜去宛城駐軍局的文書,並沒有提及她所犯下的過錯。


  相反,文書上稱讚她醫術精湛,德行良善才升任為太醫尉。


  “其實,對於這件事,小喜並無意識是背叛了太子,她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聯,才認定將燕君夫人病重的消息告知東陽公主並無不妥,她推己及人地為東陽公主思量,才成了當局者。”澹台不言誠懇地為小喜說情。


  於昭明太子而言,澹台不言才是那個迷惑的當局者。他的妹妹在他眼中,永遠似白雪般純淨無暇。


  昭明太子先前還想不明白澹台小喜此舉欲意為何,可自那之後,宮內有流言相傳,說楹喜宮東陽公主是昭明太子的禁臠,所生的幼子乃是昭明太子的骨血。


  昭明太子一連懲治許多妖言惑眾的宮奴,可最後卻依舊抵擋不住宮奴們私下的議論紛紛。


  他也是這時才逐漸明白,澹台小喜是在離間福祥公主和他的感情。她將燕君夫人病重的消息告知於東陽公主,在東陽公主手足無策之時,為東陽公主出謀劃策。


  她原本的計劃是,要令福祥公主得知太子與東陽公主已然有“肌膚之親”,並“孕有子嗣”。由此福祥公主便可理所當然地同太子哭鬧,太子也自會將東陽公主安置去宮外的其他地方。


  那麽,東陽公主逃跑的機會便到來了,太子同福祥公主的隔閡也會因此而產生。


  可澹台小喜謀算上下,卻終是算錯了一步。


  她忘記了福祥公主被封閉了感識,對情愛的接受變得比常人淡泊許多。


  因此,福祥公主並沒有同太子大鬧,反而坦然接受了東陽公主和太子的“風流韻事”,還將東陽公主的幼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寵愛有加。


  當然,在澹台小喜自己未承認之前,昭明太子絕不先行告訴澹台不言。他不願做挑撥兄妹二人關係的人,更不會讓澹台不言覺得他心胸狹隘,隻顧兒女情長。


  “她是你妹妹,還是要好好管教她,莫要讓她再這般愚蠢,將來被有心之人利用。”昭明太子未往深究,畢竟澹台小喜鍾意他並非一兩日,他若在澹台不言麵前表現的過於無情,難免會被覺著冷血。


  澹台不言點了點頭,應和昭明太子。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行至東宮門前。


  還未進入正殿,便聽偏廳傳來一陣悲慘的哭聲。


  昭明太子聞聲往偏廳走去,澹台不言也緊隨其後。


  繞過紫檀木屏,見矮腳黃木軟榻上坐著玉山南,他正麵向福祥公主嚎啕大哭,福祥公主背對著木屏,並不知昭明太子的到來。


  “她明知我的身份,還下手這般重,娘親,我好疼。”玉山南淚眼朦朧,嘴角青紫,左臉頰淤腫得老高,導致整張臉的輪廓變得左大右小。


  福祥公主一邊安撫著他,一邊以冰玉冷敷他臉上的創傷。


  “是誰這般大膽,連大公子都敢下手打?”澹台不言問道。


  昭明太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心中已然猜到這人是誰了。


  “父親,您來了。”澹台不言的說話聲引得玉山南停住了哭聲,他哽咽著向昭明太子拜禮,雖疼痛難忍,也不忘禮數周全,著實精神可嘉。


  昭明太子將他抱了起來,行至軟榻,他接過福祥公主手中的冰玉,繼續為他受創的臉頰療傷。


  “霍繁香為什麽打你?”昭明太子問道。


  玉山南默默地低下頭,啜泣不語。


  福祥公主扯著昭明太子的衣袂,比劃著:“他聽信了身邊婢女的讒言,跑去楹喜宮大鬧,還逼迫東陽將幼子送來東宮撫養,被過路楹喜宮去金娥樓的霍繁香撞見了。”


  昭明太子點了點頭,回握住了福祥公主柔弱無骨的柔荑,他回身將冰玉扔給玉山南:“跟人家姑娘相差不了幾歲,偏偏被打後隻會哭鼻子,怎麽武藝不精,還不了手嗎?”


  玉山南止住啜泣,可眼中的淚滴卻如斷珠,簌簌地掉落。


  福祥公主讀懂昭明太子的唇語後,立即甩開他的手,將玉山南抱在懷中。


  “太子何必要這般刻薄,不過是孩子之間的打鬧罷了,互相道歉,保證下次不再犯,不就好了。”福祥公主擰著眉間,怒瞪著昭明太子道。


  昭明太子不敢反駁,便叫來了立在門前的淨伊:“問清楚是哪個宮婢在大公子麵前亂嚼舌根。”


  淨伊得令出門,不過半刻,將侍奉玉山南的宮婢帶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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