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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絲繩玉壺為君提

  為羋炎作完畫,我立即起身回到小屋,見小雨跪坐在榻前,正艱難地往嘴中送著湯藥。


  我疾步於她身旁,接下她手裏的湯匙,跪坐於她身前喂她用藥。


  “姬雪去哪了,我明明囑咐他,在我回來之前,不要離開你身前,便是非人也不能不講信用。”姬雪不在,我自然可以暢快地將他罵個狗血噴頭。


  小雨淡淡地笑道:“我又不是缺手少腳,這點小傷不礙事,況且他擔憂主君的安危,不會安坐於此處太久的。”


  “憑他再著急又有何用,不還是被骨碌罵了回來。”昨夜安頓好了小雨,姬雪便又潛入將軍府去尋骨碌。


  我本是勸他不要去的,可他偏不聽,還埋怨我,作為她的摯友,卻不擔憂她的安危。


  我瞧勸不住他,就不再說話,由他而去了。


  今日一早,他垂頭喪氣地回到神廟,說是骨碌被白素關在府內的牢獄之中,他本能輕易地將她救出來的,可卻被骨碌給罵了回來。


  想是他忘記了骨碌罵他時的凶悍,又搖著尾巴跑去挨罵了。


  “我瞧著他對主君倒是癡心一片,可總歸是個妖邪,不知將來會不會對主君的地位,產生什麽不利的影響。”我將小雨飲完的湯碗放在一旁,聽到她這樣憂思道。


  “放心,世人都覺得橫公魚是驅邪的好物,巴不得能自己得到,況且那姬雪總喜歡著丹朱色的衣裳,看上去就像個大燈籠一樣喜慶,不會對骨碌有什麽不利的影響,至少比塗山族要好。”我寬慰道小雨。


  “公主莫是還不知,主君已然為塗山族正了名,不但恢複了塗山族的自由之身,且禁止國人奴役或是欺淩塗山族人,現下,塗山族已然是宋國的子民。”小雨知道我是塗山族的後人,因而故意將這件事情將給我聽。


  我深知骨碌所做這一切,大抵是因為我。


  因這九州上,多半的諸侯國對於塗山族大都是肆意殘害,並不將其視為同等族群。可骨碌卻選擇肩負壓力,逆行倒施,為塗山族正名,隻為還我一個平等之身。


  她總在為我默默地付出,卻從不與我說起。


  “主君還在宋國的邊陲設了四個郡縣,供以於北部的鬼羌部落互市,每月初一到十五,集市上熱鬧非凡,有許多鬼羌部落的特色物件,等去了宋國,我一定要帶著公主好好去這四郡轉轉。”


  小雨說了許多骨碌登位之後的政績,才短短一年的時間,她已然將宋國治理的井然有序。看來,我這慧眼識珠並沒有看錯,她比起我來,更適合做一國之君。


  就在小雨與我說的起勁兒的時候,門外突然閃來一陣紅光,嚇的小雨險些栽倒地上去。


  我將小雨扶穩了,且讓她依靠著憑幾,便起身出門去瞧那紅光來源何處。


  我才拉開小屋的門,便見到姬雪滿身是血地爬進屋來。


  “快,快帶我去屋後的那處湯泉。”他趴在門檻上,朝我伸出手。


  我回頭看了一眼坐都還坐不穩的小雨,隻能低頭認栽。使出渾身的力氣扛起姬雪,搖搖晃晃地朝著湯泉走去了。


  我將他安穩地放入湯泉之中,少時,他在我眼前幻化成了一條長著犄角的紅魚。


  我氣喘籲籲地坐在湯泉池旁,低頭看著衣服上沾滿了他的血,便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道:“你方才怎麽不變魚,你不知道我扛著你走來這湯泉很累嗎?”


  “見你平時那麽能吃,到沒見你喊撐,便是讓你幫個忙,知道喊累了。”姬雪翻著他的魚眼睛道。


  我深吸一口氣道:“看來我今天晚上,我要吃一對魚眼睛才能解氣了。”


  姬雪聽聞後,一溜煙地便跑沒了影兒。


  我坐在湯泉池旁,看著氤氳的水汽,便又想起前天夜裏同骨碌浴湯時的對話。


  她不顧一切為塗山族正名,想必就是為了能帶我回宋國,不管是在她身邊,還是於宋國的任何一處地方,都能肆無忌憚地活下去。


  她做到了連我父親都不敢做的事,卻從不以此來束縛我,她希望我如同在終首山一樣,肆意張揚地活著就好。


  “阿纓被白素送去了丞相府上。”少時,那條紅魚又遊了回來。


  我聞聲回過神,暮然就聯想到白堯府上的生魂祭陣法。


  “你身上的傷,可是硬闖丞相府得來的?”我斜著眼望著正在水中療傷的姬雪。


  他的周身散著微弱赤光,並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是高傲地甩著魚尾遊開了。


  我站起身跑去正殿向碧兒借了一張撈魚的網兜,將不好好與我說話的姬雪用網兜兜住,扔進了盛滿水的陶甕裏。


  我騙他說,要將他切了做魚生給小雨補身子,他嚇得立即恢複了真身,隨著我一道回屋去了。


  有關白堯府上的生魂祭陣,在我認真地講給姬雪聽時,他麵色霎時變得陰沉。他說,如他這等妖邪之物,恣意殘害生命,都會遭到反噬,墮回原形。即便是奪人魂魄之前,也是先要與人做契。


  生魂祭將怨魂聚集在一處,無非是想要將丞相府內所布下的陣法,發揮到極致,無論是人或是妖邪,都無法輕易闖入或逃出。


  所以,姬雪在硬闖丞相府時,才會被這些生魂所傷。


  其實,固陣的方法有許多,可白堯偏偏選擇了生魂祭。


  姬雪說,這生魂祭陣本就是逆天而為,且過於陰損,不光是會傷及自身,還會連累及後世。


  也不知是誰教會白堯祭此陣法來自損陰德的。


  我十分好奇為何姬雪能對骨碌的行蹤了如指掌,就連她被白素秘密地轉送去了丞相府,他都能知曉。


  我這人心中藏不住疑惑,尤其是麵對姬雪此等奇特的物種。


  他雖被骨碌困在丞相府之事所煩心,可卻架不住我三番兩次地與他旁敲側擊。最終他受不住我的軟磨硬泡,交代了他曾在骨碌的身上留下過自己的一片紅鱗。


  姬雪的紅鱗一般是與人做契後,留在轉生之人的身體上的印記。可感知轉生之人的所在之處,在轉生之人執念消失後,能及時趕到,便以食魂。


  所以,憑著骨碌身上的那片鱗片,姬雪即能感知骨碌所在之處,骨碌可否安然無恙。


  就好比我與小白分放了金蟬噬心蠱的子蠱與母蠱,我們之間的聯係便是能彼此感知到對方的疼痛,以及是否安然存於這世間。


  我詢問姬雪,他的善於追蹤,是否也同身上的紅鱗有關,可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斥責了一番。


  “阿纓現在身陷囹圄,你們卻漠不關心,反而在這裏與我扯這些無關緊要的。”姬雪因受了重傷,便是一生氣就會咳喘,這使他俊俏地小臉蒼白一片。


  我與小雨心照不宣地對望了片刻,而後開口道:“你不是被骨碌罵回來了麽,還想再次去冒險?”


  “若是能救她,即便被她罵上三日三夜我也願意。”我猜姬雪一旦遇到骨碌深陷險境,腦中所有的智慧都會被水一並衝走。


  他才不在乎骨碌有沒有達成目的,有沒有手刃叛徒。他最在意的,是骨碌時時刻刻都能安然無恙。


  可白素那廝好不容易才抓到骨碌,才不會輕易地放過她。姬雪這般激動,一定是見到骨碌在白素手上吃了苦頭。


  想要幫骨碌,必須要先逼白素出手。否則這樣一直等下去,怕是骨碌還會受更多的苦。


  姬雪受了傷,每日隻有兩個時辰可維持人身。我畫了一些畫,有些是雅光的小像,有些是依照白堯或白素麵容所作的春殿單張。


  我要姬雪每日帶著這些畫,前去丞相府以及將軍府附近散播。


  不出兩日,白素被逼得現了形,親自帶著護衛,滿城地搜尋著作畫之人。


  可他越是大張旗鼓地搜,越是搜不到任何線索,相反,畫著他的春殿畫,在東楚城內散播的越來越多,畫風也越來越露骨。


  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讓姬雪去城外破壞石壩。


  當天夜裏,渾身上下濕透了的骨碌,手持白虹劍回到了神殿。


  我見那如銀龍一般的劍身上有些許血跡,卻見她毫發無傷。


  看來,她應當是已經達到了她想要的目的了。


  “石壩的破壞計劃為何會延後?”她將長劍上的血跡拭幹,收回劍鞘之中。


  她這句話本來是質問姬雪的,奈何姬雪今日成為人身的時限已到,怕骨碌回來責罵他,早就躲去山後的湯泉裏療傷去了。


  她收好白虹劍後,低頭便見我靠著憑幾,正津津有味地吃著薯瓜幹。


  “八尺沒將你送離東楚?”骨碌詫異道。


  我耿直地搖了搖頭,塞到骨碌嘴裏一條薯瓜幹道:“這薯瓜幹香甜可口,是我好不容易從碧兒那得來的,你快嚐嚐。”


  骨碌跪坐在我身旁,在細細地品嚐完一條薯瓜幹之後,即想通了所有。


  “可是榧息和淳於葭沒有尋到?”她問我確認道。


  我用帕子擦了擦手,並沒有著急回答她的話,而是開始幫助她褪去身上的濕衣。


  她左邊肩胛有一道劍痕,腹前與纖腰處也有一團猙獰的疤痕,像是被尖銳的物體穿透了腰腹,便是看著也能得知當時她會有多疼。


  背後的幾道鞭痕是新傷,我急忙拿出碧兒留下的藥粉,灑在了傷口上。


  骨碌一言不發地任我為她清理了傷口,見我雙眼通紅地揉著鼻尖,安慰我道:“都已經過去了,這一身的疤,早就不疼了。”


  我也是受過傷的人,知道受傷的創麵越大,傷愈加難愈合,即便愈合了,結痂時也會痛癢難耐。


  骨碌那腰腹上的傷,看著就鑽心般地痛,更何況在她受傷時,豈不是去了她半條命。


  我將預備好的衣裳為她一一穿戴好,拉著她走了屏風後。


  小雨趴在屏風後的床榻上沉沉地睡著。


  她的傷雖然快好了,可是這些天,身子總是反複發熱。碧兒下了兩服退熱的藥,並囑咐我,按時喂藥就好,傷後發熱是常事,隻要傷口不潰爛便無事。


  骨碌回來之前,我方才喂了藥,哄她睡下了。


  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骨碌說了清楚,看她淡然地模樣,我即知,方才在她吃那條薯瓜幹時,就已然猜的相差無幾了。


  “怪不得那幾天,白素的臉,臭的像花田裏的肥料,原來是你用他做了春殿畫,還散播的滿城都是。”骨碌捂著嘴角笑了起來。


  “還是斷袖的哦。”我補充道。


  雖然白素本就男女不懼,但這隱秘私事被畫了出來,還大張旗鼓地在東楚城裏散播,供東楚普羅大眾,宮廷貴家欣賞,他就算再怎麽沒有羞恥心,便也丟不起這臉麵。


  他知道這畫是出自於我的手,便發瘋似地滿城尋著我。


  然而,這東楚城,唯有骨碌得知我的藏身之所,氣急敗壞的白素,自然會去找關在丞相府裏的骨碌問尋我的藏身之所。


  而骨碌這個時候,不管提及什麽條件,白素都會答應。


  比如說,見那個背叛骨碌的繡衣使一麵。


  我隻管把人送去骨碌的麵前,至於能不能殺得了他,便要看骨碌的能力了。


  不過,瞧骨碌回來時輕鬆地模樣,想來也是成功地手刃叛徒,還借助了石壩被毀,水淹丞相府,逃身而出了。


  我相信我的計謀會成功,就像是相信骨碌一定能在這場謀劃裏得償所願。


  “可是淳於葭和榧息那邊還是打草驚蛇了,不知白素又會將她們轉移去哪裏。”我歪著頭歎道。


  “不會太久了,估摸著明日或是後日,白素便會織就一張大網等我們去撞。”骨碌輕撫著我的額頭柔聲道。


  “你都知道他被你的春殿圖鬧的氣急敗壞了,今夜丞相府被淹,我又趁機逃了出來,更會將他的怒火燒至頂峰。”不知是不是骨碌與白素以往交手過多,她似乎十分了解白素。


  “難不成他還會拉著淳於葭和榧息在東楚公開處刑不成?”我不屑一顧地道。


  我不過隻是隨便一說,卻沒想到,這烏鴉一般的嘴,竟然一語成讖。


  第二天一早,姬雪急急忙忙地衝進來小屋,告知骨碌與我,白素在北城設了刑場,於今日午時要將榧息和淳於葭斬首示眾。


  白素織就這天羅地網,便是等著我與骨碌二人去撞。


  可我,卻別無選擇。


  淳於葭是百裏肆的同門,我已經負了百裏肆,萬不能再多負這一個忠貞之士。榧息是我收的徒弟,她經受了那麽多的苦難,才失去了親姐姐,我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


  骨碌見我亟不可待便要往外衝,一把便將我攬入懷中。


  “綏綏,冷靜下來,聽我說。”她的懷抱讓我瞬時安穩許多,即刻沒方才那般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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