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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白日忽變天晦暝

  “姮閣主慎言。”一直未有言語的青顏王後突然發聲。


  “於本宮來說,這腹中子同少染一樣,都是本宮的骨血,不管他們德行高低,本宮都不會用惡毒的話去詛咒他們,也請姮閣主一視同仁,莫要偏袒。”青顏王後神色委屈地低下頭,緩緩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


  “母後既說要一視同仁,何不幫我勸勸父王,莫要過早蓋棺定論,若是立賢不立長,也要給我一個願賭服輸的機會,總不能我這小兄弟還未出世,父王便覺得他的賢能遠勝於我,這對於我來說,豈不有失公平?”玉少染仰著頭,神色孤傲。


  “況且,無論是衛宣公的清遠之難,還是晉文公牧朝之亂,古往今來,過於寵溺幼子導致的禍國悲劇還少嗎?”玉少染這一番話,並非是自己想出來d的,而是別人告知他,要這樣說的。


  於是,在他說完這句話後,變得像個等待獎勵的稚子一般,歡愉地望著姮長朝。


  姮長朝勾著滿意的笑容,向玉少染讚許地點了點頭。


  得到舅父的認同,玉少染便更得意起來。


  “混賬,孤乃九州之主,立儲之事,豈非爾等所能左右,來人,將玉顏公子同姮長朝一起關入典獄。”周王拂袖略過身後的桌案,致使桌案上盛著魚湯的陶甕滾落在地上,碎裂開來。


  於陶甕碎裂後,魚湯之中出現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而剛剛立於周王身側的寺人監一步上前,拾起匕首,轉身朝著姮長朝刺去。


  姮長朝沉穩不亂,左手雙指夾住案上的酒爵,輕易地擋住向他刺來的匕首,右手同時而出,渾厚的一掌,痛擊那寺人監的前胸。


  寺人監被打飛,重重墜落於殿中台。


  隨後,殿內一眾宮婢與寺人不知從何處尋得兵器,皆是一股腦地向姮長朝而去。


  他依舊從容不迫,反而悠哉地為自己斟酒。


  突然,大殿外頭接連飛進羽箭,將撲去姮長朝身前,意欲刺殺他的宮奴們一箭穿了心,屍體堆積如山,卻於彈指之間結束了前仆後繼。


  此時的姮長朝剛好飲完了一樽好酒。


  “青顏阿妹,我自認帶你不薄,你何苦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你今後的榮華富貴。”隨著姮長朝的起身,殿外湧入數千手持燕國彎刀的兵衛,這些兵衛將宣德宮圍困的水泄不通。


  “姮長朝,你是要造反不成?”曆雁西想要起身怒罵,卻被一旁的兵衛,用彎刀架住了脖子,生生地又將他脅迫回了坐塌上。


  如同曆雁西一般,在場飲宴的所有公卿,即刻被湧進來的兵衛用刀架住了脖子,皆是動彈不得。


  “這天下,本就有我姮家的一半,何來造反之說?”姮長朝站起身,向青顏王後走去。


  周王見此,將青顏王後護在身後,一邊向後退去,一邊大聲地叫道:“刺客,宣德宮內有刺客,宮中禁衛呢,孤的宛城軍呢?”


  “來不及了,父王,禁衛和郎中令都被我調去五祚山了,父王的宛城軍也被我臨時調去城外了。”玉少染終於撕開恭敬孝順的假麵。


  “怎會如此?”周王不可置信地看著玉少染“宛城的兵符,孤明明親自交給了莘奴。”


  “別提莘家了,父王,思年姑姑因你而亡,莘巫祝被你關在五祚山的星宿宮中,此生都不得出,你哪裏還有顏麵提莘家?”玉少染緩緩走上殿前,從袖袋之中掏出一張帛紙。


  “你將王位傳承於我,即刻寫這傳位詔書,我便保你和母後從此平安,你若不願意,那我隻能做些有悖常倫的事,來給自己一個充分的理由,登上這王位了。”玉少染將那一頁帛紙擲出,落在周王的腳下。


  “如若孤不寫,難不成你要弑父?”周王暴跳如雷,指著玉少染吼道。


  玉少染得意地笑了起來,卻並無所動,倒是立在一旁的姮長朝猛地推開了周王,將躲藏在周王身後的青顏王後拖了出來。


  長公主見此想要起身阻止,卻被跪坐在身旁,服侍她的婢女壓住了手。


  她回首望去,卻見這婢女正是鸑鷟喬扮的。長公主雖是不明所以,卻也能猜想得到,是少公子的屬意。她垂下眸,便決定不再強出頭。


  姮長朝拾起地上的短刀,半跪在地上,左手鉗製青顏王後的脖頸,右手將短刀逼近了青顏王後隆起的腹部。


  “阿妹,你好不好奇你這腹中的是男是女?”姮長朝興致盎然地說道。


  青顏王後大驚失色,雙手死死地握著姮長朝持刀的手:“看在多年兄妹的情分上,放過我,放過這個孩子好不好?”


  “情分?”姮長朝鄙夷地嗤笑道:“我若是念及情分,想必方才早被那寺人監用匕首捅死了,哪裏還能與阿妹你這般談天呢?”


  “青顏知錯了,哥哥原諒青顏好不好,青顏今後都聽哥哥的。”為了活命,青顏王後便隻能屈辱哀求。


  姮長朝心滿意足地笑了笑,丟開了手上的短刀,沾滿血跡的粗糙,撫上青顏王後的臉龐,寵溺地道:“這才乖嘛。”


  姮長朝隨即又站起身,拖拽著青顏王後行至到周王的身旁:“你若勸得他寫下詔書,傳位於玉少染,我便顧及情分饒你一命,少染登基之後,你仍舊是大周的太後。”


  青顏王後匍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仰起頭望著癱坐在榻上的周王,她滿目淚痕,拉著周王的衣袂哭道:“夷則,幫幫我,我想活下去。”


  周王立直了身,溫柔地將青顏王後抱在懷中,他摩挲著她的鬢角,深情脈脈地看著她:“孤絕不會將玉氏的江山送給別人。”


  青顏王後微怔了片刻,似是覺得周王說的話另有別意,少時,她仿佛回想起什麽,眼中充滿了驚恐。


  她回身奪過姮長朝手裏的短刀,猛地紮在周王的大腿上。


  “你若執意不肯寫傳位詔書,唯有殺死你,少染才能名正言順。”青顏王後白皙的臉龐濺上了鮮血,她的雙眸逐漸冰冷,覆蓋了驚恐。


  周王謔地抬起另一隻腳,將青顏王後踹了開。


  青顏王後猛然向後飛騰,身體重重墜落,她發髻淩亂,卻下意識地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肚子,不舍腹中的孩子受到任何傷害。


  “你們妄想,若是孤有不測,這王位,也理應是由長姐來繼承,你們算是什麽東西。”周王捂住腿上的傷口,居心叵測地將注意轉移到長公主身上。


  若是周王不說,便沒有人注意到長公主,可周王卻偏偏在緊要的關頭提及了長公主。


  長公主不緊不慌,微微偏頭地望向周王,她深沉的眸子裏看不到一絲情感。


  姮長朝這才留意到長公主,他眼中閃出一絲驚喜,徑直向長公主走去。


  殿下坐著的宋錦書深感不測,茫然想要站起身,卻被立於一旁的燕兵用彎刀架住了脖頸。


  “清河殿下,一別許久,這十幾年過去了,殿下的美豔倒是不減當年。”姮長朝跪坐於長公主對麵,手持酒樽為她填酒。


  長公主麵不改色地看著他,可卻想不起來自己曾幾何時見過他。


  姮長朝笑著拿起長公主的酒爵,一飲而盡道:“當年霍臻委托暗影閣刺殺殿下,本是由我來接替任務,那時我暗自觀察了殿下許久,自覺殿下這等妙人我亦無法下手,便叫了其他人來執行刺殺的任務。”


  “終沒想著有一天能與殿下麵對麵相聊,還用著殿下用過的酒爵喝酒。”姮長朝伸手便要去碰長公主的臉。


  長公主見此,從容不迫地拿起幾案上的湯碗,將方才鸑鷟盛給她,滿滿一碗魚湯潑在了姮長朝的臉上。


  姮長朝收回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湯汁,而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左右這玉氏江山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等塵埃落定,我必將殿下好好把玩才是。”姮長朝的眼睛裏寫滿看不到邊的欲望。


  長公主雖臨危不懼,可心底卻也生出恐懼來。


  她藏在衣袖裏麵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此時的鸑鷟緩緩靠近她,將她顫抖著的手緊緊握住。


  長公主側目瞥見鸑鷟眼神堅定,恍然之間,心便不再慌亂。


  “玉顏公子,莫要再錯下去了,快些收手吧。”宋錦書被燕兵擋住了視線,看不到姮長朝對長公主做了什麽,隻能心急如焚地勸說起了玉少染。


  “丞相若是識時務,現下不應當來勸說我,而是應當勸說您的王上,他寫了傳位詔書,便能保命,也能少受一些折磨不是?”玉少染說完後打了一記響指,燕兵之中便有一位身穿火紋黑衣的男子,手持畫戟走了上來。


  男子行至周王麵前,手起戟落,將周王左膝以下削了去。


  霎時,周王的左腿血流如注,他哀嚎著滾落於一旁,如同街邊乞兒。


  “你若再不寫,就真沒命了。”姮長朝拽著周王的發髻,將他從地上拖拽到坐塌前。


  如今的周王,早已沒了半分君王之相,冠珠崩散了一地,黛色的衣裳被浸滿了朱紅色的血跡,他花白的頭發散亂,一邊痛哭著,一邊哀求著姮長朝能放過他。


  長公主終是看不過眼,猛地站起身,怒道:“你們若殺便給個痛快,這般辱人,豈是君子之道。”


  姮長朝涎瞪著一雙賊眼,望著長公主道:“殿下莫要著急,我定不叫殿下空等,事後會於床笫之間好好補償殿下的。”


  長公主被姮長朝這輕浮的混賬話氣的麵色通紅,她抓起幾案上個頭最大的酒樽,直直地朝著姮長朝擲去。


  砍斷周王左腿的男子揮動畫戟,輕而易舉地擋下了長公主的酒樽。


  “阿姐,阿姐救我。”周王抬起滿是血跡的手,伸向長公主求救。


  長公主忽而想起她剛回安陽,查得周王體內有寒毒之症時,周王也是這般叫她阿姐,求她救命的。


  隻可惜,待她費勁千辛萬苦將他身體裏的寒毒驅趕後,他便再也沒有叫過她阿姐,還用她孩子的性命來威脅她入宮,將她囚禁於宮內。


  長公主眼角逐漸濕潤,她始終不願相信,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年,因為權利的爭奪,而變得麵目可憎。


  “你們放了他,我來替他承受這一切。”長公主的話擲地有聲,使殿內忙著苟活,卻不敢為周王求饒的公卿們倒吸了一口氣。


  姮長朝推開麵前的男子,緩緩行至長公主身前,他猛地扯過長公主,伏在她的耳側,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芬芳。


  長公主心生厭惡,奮起抵觸,可她越是掙紮,姮長朝越是攥的緊。


  他注目著長公主秀麗的臉龐,戲謔地笑道:“既然殿下想要替他受著,那留他便也無用了。”


  說完,他回手奪過畫戟,側身朝著周王的胸口上刺去了。


  周王上一刻還沉浸在自己的劫後餘生裏,下一刻便一言未語地命喪黃泉了。


  長公主不可置信地看著慘死的周王,她渾身發抖,那一刻她並未覺著害怕,反而更多的是憤怒。


  她一言未發地走上前,拔出周王胸上的畫戟,反身向姮長朝猛地刺去。


  姮長朝猶如一隻嗜血的惡鬼,他側身奪過畫戟,反手扯掉了長公主的披風。


  長公主腳下不穩,便仰著身子從殿上的台階摔了下去。


  此時的鸑鷟,終是無法再遵循少公子的意思,繼續隱蔽於姮長朝的身側,她隨即放出了血靈蟲。


  幾道墨色的絲線纏繞著滾落而下的長公主,這些絲線將長公主托了起來,將她毫發無傷地帶去了殿中台。


  眾人皆在猜測這墨色的絲線為何物時,殿外忽而響起了衝破雲霄的呐喊聲,隨即澹台成蹊手持龍淵,率宮中禁軍衝入宣德宮。


  兩方兵衛於殿前交戰,於此時,宋錦書奔向長公主身旁,將她保護於身側。


  雙方人數相當,可實力卻相差懸殊,不過多時,大部分的燕兵十分怕死地繳械投了降。


  姮長朝見大勢已去,便吹響一聲鳴哨。


  這聲鳴哨,乃是召喚宮內暗處躲著的暗影衛,前來救援的信號。


  哨聲過後,卻不見暗影衛前來救援的身影。


  姮長朝的臉上掠過一絲驚慌,隨後他接連吹響鳴哨,可都不見人影前來。


  “白虎前方開路,帶我與玉顏公子殺出重圍。”姮長朝對身旁的男子發號施令。


  然而,白虎並無所動,而是目光如炬地盯著殿前的禁軍。


  此時的玉少染懼怕地瞥了一眼身後,他的父親,大周的王,如今死不瞑目地躺在血泊之中。


  他心有悔恨,卻隻能忍住不發。


  犯上作亂不過是想得一紙傳位詔書,他從未想過要大逆不道而弑父,如今這條路已經開始,可由不得他來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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