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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樹影涵秋鵲喚風

  對於周王不再追查殺害莘思年的凶手,倒也不難猜出周王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隻是若想尋出這答案,怕是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行至宮門時,少公子背後傳來一人的呼喚聲:“昭明君留步。”


  少公子雙眼有洞幽燭遠之明,嘴角微微上翹,他優雅地轉過身,向身後喚他的宋錦書俯身一拜。


  “丞相可是擔憂執,這才追出要想要同執共乘一車而歸呢?”


  宋錦書點了點頭,遂而請少公子共乘丞相府的馬車。


  馬車緩緩而行,少公子倚在馬車內的憑幾假寐,片刻宋錦書試探地問道:“思年胸口上的蛇首彎刀,可與昭明君有關。”


  “思年?丞相這一聲稱呼可當真是親密無間啊?”少公子冷笑。


  “她與我是多年的舊友,我最不願見到的便是她枉死。”宋錦書接受少公子的冷笑,語氣不急不緩地道。


  “那麽家母呢,家母與你來說也算是舊友嗎,上次紾尚閣家母遇刺,丞相心中可會比這次難過?”少公子反問道。


  宋錦書被少公子的話,噎的啞口無言。


  “丞相開口問我,便是懷疑我派人殺掉了莘思年,原來丞相心中對於我的信任竟是一文不值。”少公子道。


  “許是我沒說清楚,使昭明君誤解了,我指的是嫁禍給燕國這件事,畢竟燕國君一直不停上書於周王,於蔡國駐守的澹台不言手握十萬大軍不歸,讓周王給他一個交代。”宋錦書道。


  向來神機妙算的宋錦書深知少公子的小心思,自他進入靈秀宮,瞧見屍體上的那個屬於燕國的彎刀,便猜出少公子定與這件事情脫不了幹係。


  “即便如此,丞相可否會幫我一同將此事嫁禍於燕國,保澹台不言一命?”少公子問道。


  宋錦書沉默了,若是如此,便是要他一同去算計周王了。


  “若是某天,我不得已要與周王為敵,丞相要站在哪一邊?”少公子再次試探。


  “昭明君自是不會做亂臣賊子,我亦不會。”宋錦書當機立斷。


  “何為亂臣,何為賊子,若是如同丞相所言,當年十二路諸侯討伐殷商也算是亂臣賊子了?”少公子嗤笑道。


  “當年是紂王不仁。”宋錦書道。


  “不仁?”少公子奚弄道:“史書向來由勝者編纂,何為不仁,紂王寵幸塗山族的美人便是不仁,那麽如今的周王呢,攜外戚暗影閣的勢力弑母奪權便是仁了嗎?”


  宋錦書瞳孔緊縮,當年臻太後懷了曆將軍的孩子,二人要廢除周王。周王心神不寧,仿佛刀架在脖子上一般,整日惶恐不安。於當時的安陽,沒有人能救得了周王,此時衛國相父,暗影閣的閣主給予了周王一線生機,但同時也為周王束上了一個枷鎖,這枷鎖便是娶了相父之女姮青顏為王後。


  就如同少公子所說,史書向來是由勝者編纂,當年曆將軍攻破鄭國後,便被相父安排的暗衛截殺了。而宮內剛剛產下一子的臻太後,也被相父派去的暗衛將其與孩子一同活埋於五祚山的棺木之中。


  周地向來是以孝廉仁政,周王不願被後人詬病為殘暴不仁,弑母殺弟,便將這件事掩蓋了下去,變成曆將軍死於流放途中,臻太後軟禁於後宮頤養天年,後壽終正寢。


  此事,隻有周王和宋錦書二人知曉,就連當時攥書的刀筆吏都被周王私下處置了,昭明君是如何得知的。


  “今日,他瞧見莘姑姑的屍體,是否會想起當年被活埋於五祚山的那對母子。”少公子嘴角淺笑,可語如利器,刺人心肺。


  少公子能知道這件事,還要感謝朱雀護,當年就是周王的這一舉措,才讓朱雀護對他俯首帖耳,肝腦塗地。


  少公子和周王都是一模一樣的人,習慣在人前做戲,收買人心。


  “暗影閣不像我一般,根基不穩,利用過後便想要一腳踢開,周王也不瞧一瞧對象是誰,便想急著掙脫枷鎖,所以莘姑姑才會招來殺身之禍,否則你以為,為何自玉少染之後,周王便無法使身邊侍寢的女人承孕,所以你以為,為何暗影閣會派人來刺殺家母?”少公子所說的這些話,宋錦書全部都清楚,他所想既然周王被桎梏,那便支持少公子繼位儲君,至少不會再被暗影閣鉗製。


  可這其中唯一的變數便是出在了長公主的身上,她醫好了周王身上的毒,使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便著急地想重新掙脫枷鎖。


  “丞相說過,自始至終忠於周地,可丞相別忘了,周地是清河公主的周地。”


  馬車停在了長公主府門前已是過了亥時三刻,少公子與宋錦書告別入府之後,便見到鸑鷟坐在雪裏的砌石上等著少公子。


  她依舊一身雪青色衣裳,眉間似是褪去了些稚氣,可身形依舊嬌小,如同孩提一般,她見少公子回來了,便引燈將少公子引去了自己所居的金娥樓。


  金娥樓共三層,一層養蠱,二層居所,三層灰雀傳信歸處。


  鸑鷟帶著少公子來到二層居所的堂前,但見一人身著黑衣並以黑布掩麵倒在地上,一人坐在榻前。


  少公子得知靈秀宮之事不簡單,便猜到今夜朱雀護回來尋他。踏上宋錦書的馬車之前,已讓服侍身側的淨伊先趕回府上,告知鸑鷟前去三坪街接應朱雀護。


  得幸是鸑鷟前去接應,否則身為暗影閣接管周地事物的朱雀護竟在安陽無處可藏。


  “想必閣主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金娥樓二層的堂前隻掌了一盞燈火,朱雀護坐在暗處,少公子並看不清他此時說話的模樣。


  待鸑鷟將燈火點燃,少公子才發現那掩麵而臥的人身上被人戳了幾個窟窿,身下已都是血跡。


  “如若不是白虎代替我去,今夜死在安陽的便是我。”朱雀護緊握雙拳,眼中恨意已生。


  “所以,今夜靈秀宮內的貴人並非是死在白虎之手。”少公子猜測道。


  “是閣主,親自動的手。”朱雀護怒目切齒地道。


  少公子蹙眉不解,暗影閣的閣主是如何知道朱雀護要在大婚這日動手?


  “那日我同白虎共飲酒後,他答應我,要代替我去執行刺殺的任務,為了避免被人發現,他還拿了我兵器,後來閣主召見我,問我何時動手,我便將計劃全盤托出,我那時並未曾想閣主是因要除掉我,才來問我的行蹤。”朱雀護仍舊不相信,自己究竟是哪裏暴露,遭到閣主懷疑,且非要殺他不可。


  “他不但知道你是周王安插在暗影閣內的細作,還要讓你去刺殺周王的女人和孩子,將你殺死後再推去周王麵前,當麵抽周王的臉。”少公子先前認為暗影閣之所以對莘思年動手,不過是因青顏王後的妒忌,以及玉少染的儲位不保,由此看來倒是他想的過於簡單了。


  暗影閣的閣主知道了朱雀護的計劃,便提前一步到達了靈秀宮,割了莘姑姑的舌頭,將她不聲不響地折磨至死。隨後掩麵的白虎到了靈秀宮,見莘姑姑已是死去多時,便將身上蛇首彎刀插在胸口處,起身回去複命。


  於半路,暗影閣閣主出現,並截殺他認為是朱雀護的白虎護,交戰後白虎護潰敗被殺,前來接應的朱雀護見此,即刻出擊奪回了白虎護的屍身往三坪街逃去。


  可是讓少公子想不清楚的是,既然暗影閣已經選擇讓朱雀護去背罪,為何還要給白虎機會進入靈秀宮,且以蛇首彎刀來嫁禍燕國。


  少公子沉默片刻後,開口問他:“如今,朱雀護已死,你便是自由身了,可還想過回暗影閣去?”


  朱雀護淡然一笑:“我還回得去嗎?”


  此時的鸑鷟已將安神茶湯煮好,呈給少公子後,又呈給朱雀護一碗。


  “當然回得去,如今朱雀護已死在閣主劍下,你以白虎的身份回去,便沒有人會懷疑你,你也不用再做周王的細作,專心謀劃閣主之位便可。”鸑鷟開口道。


  “暗影閣從上至下,幾乎都見過白虎護的模樣,我如何以白虎的身份回去?”朱雀護問道。


  “我可以用蠱蟲製成與白虎麵容相同的麵具,隻是他原本的習性和武功招式,倒是需要朱雀護自己去琢磨才行。”鸑鷟抱著漸溫的茶壺暖著手笑道。


  “若是這樣,你大可在暗影閣之中傳言朱雀護是遭閣主的懷疑才被秘密處置,並暗中去集結白虎護和你的舊部說明真相,從而一步一步地從內部瓦解暗影閣。”少公子側過頭盯著朱雀護,他狹長的雙眼閃過一絲光亮,少公子便知道他是心動了。


  “昭明君這般慫恿我,怕不止是為了從我身上得取暗影衛的動向那樣簡單吧。”朱雀護跟隨少公子時間長了,腦子也變得相較早前靈光了不少。


  “我與周王不同,他以恩情束縛你,利用過後,卻不顧你的死活。”少公子眼裏澄澈,不染一絲雜念。


  “我同你是相互協作,況且你也嚐試過帶走綏綏,皆以失敗為終,這天下能容你的地方不多,你總要活著不是?”少公子將現實展現在他麵前,不是讓他選擇,而是讓他認命。


  朱雀護抬起眼睛看向少公子,他目光清冷,猶如這雪天之中的寒潭。


  “昭明君可是想要暗影閣?”朱雀護道。


  “你自跟隨我後,這腦子變得聰明多了,忠肝義膽是好事,但是愚忠便是蠢了。”少公子目光如炬,既是默認了朱雀護所講的話。


  他要整個暗影閣為他所用,才會不顧一切幫助朱雀護奪取閣主之位。


  “你知道我不願意摻和權謀之爭。”朱雀護內心抗拒。


  “既然要爭奪閣主之位,便是身處權謀之爭,不管是江湖流寇,還是諸侯爭奪,若想執掌一方,何以能避開爭鬥,若是你當真不願,何不選擇從此隱世江湖,不再涉世紛亂?”少公子的話擊垮了朱雀護僅有的偽裝。


  他雖說怨恨曆將軍,怨恨曆家的所有人,不願再同他們一樣,為了權力,為了榮耀掙得死去活來。可是他孤僻的內心仍舊希望得到認可,尤其是拋棄他的父族,他更想看見,當他一身榮耀回到曆家時,那些曾經瞧不起他,說他是營妓之子的人如何跪在他腳下。


  少公子最初同朱雀護打交道時,便覺著他不是那種淡泊名利的江湖草寇,他不過是一直在尋找可信任的同盟,否則憑他一人,無法謀劃暗影閣的閣主之位,至於少公子為何能猜到,便是憑著朱雀護那忽上忽下的且偶爾不太靈光的頭腦。


  若是真傻,便不能在暗影閣那種暗門存活的這般久,若是故意,隻能說明他在試探少公子,是否夠資格成為他的盟友。


  至於福祥公主,他若是真的喜歡,也搶不走;若是試探,便是看少公子會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與他反目。


  也幸好福祥公主一心隻屬意少公子,才能讓少公子心安罷了。


  “如今的曆家,已是家勢中落,唯有老輩者曆雁西還在禦史之職,這便是你的機會,也是我的機會。”少公子道。


  半月後,朱雀護帶著鸑鷟製成的人皮麵具離開了安陽,自此以後,江湖上便有傳言,說暗影閣的朱雀護因功高蓋主被閣主秘密處死。


  暗影閣中的暗門頭領便隻剩下白虎護一人,聽聞最近他新得了一本武功秘籍,回到暗影閣之後便閉關修煉,足不出戶。


  暗門的頭領是需要閣主直接任命的,許是失去的太多,暗影閣的閣主便也睜一眼閉一眼,不去理會白虎護的渝矩,專心提拔下麵的人,繼任空出來的暗門頭領。


  莘思年死後,以嬪位葬於五祚山之中,少公子稱病未有前去祭拜,反而讓鸑鷟跟著宋爾莞一同前去祭靈。


  少公子讓鸑鷟透露給宋爾莞,是青顏王後派人殺掉了莘思年。


  鸑鷟已是宋爾莞的義女,自然會得她信任。宋爾莞乃星宿宮大司,她若信了鸑鷟的話,必將說給莘婺聽。


  再沒有確定莘家是否有意奪權,少公子選擇按兵不動,將火引向他處。


  自那夜長公主隨著周王回到朧北宮之後,便再也沒有回到公主府,前來公主府傳話大監告知少公子,因莘思年的死,導致周王身體不安,便請長公主留宿於清溪宮,陪伴周王。


  少公子知道這是周王借口,他是在懷疑少公子也對莘思年動了手,才將長公主留在宮內,以警示少公子莫要輕舉妄動。


  祭靈當日,長公主會陪著周王一同前往五祚山,少公子告訴鸑鷟,無論如何,找機會留在長公主身邊,同長公主一起回宮。


  祭靈當日,少公子悄然地出現在宋府,並前往澹台成蹊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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