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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滿堂風雨不勝寒

  寢殿的案上正燃著徐徐的鵝梨香,少公子輕手輕腳行至榻前,扶上她的纖指,仔細地瞧著她的睡顏。


  大概是曆經了人事,福祥公主的麵容由最初的清純逐漸轉變成嫵媚妖嬈,像是夜裏才開的香,透過黑暗,馥鬱愈裂漸濃。


  少公子俯身吻她時,背後忽而略過一陣破風之音


  他猛地側身躲過,卻見床幔之上多了三支五葉飛鏢。


  “你家主子,就是這樣教你待客之道的?”少公子平穩落地,看著麵前的緋衣女子道。


  “既是客,為何不叫醒我家主子,反而喜愛這偷香的潑皮之舉。”說話之人正是趕來給福祥公主添水的小雨。


  少公子淡淡地笑了笑,心想著福祥公主身旁還有這般忠仆,倒也讓他安心不少。


  全當時看在她兢兢業業的份上,少公子不想與她再有爭執。


  “我與你主子早已成親,自是夫妻之間的親密,算不得潑皮之舉,你若是不信,待你主子醒了,你且問問便知是不是真的。”少公子將床幔上的五葉飛鏢拿下來,反手丟給小雨。


  小雨輕巧地接住飛鏢,將其放回腰間的衣袋之中。


  “我還有事,不做過多叨擾,照顧好你家主子,等我來接她。”少公子說完便離開了合歡殿。


  出了蔡宮後,少公子在清華寺做短暫的停留,而後趁著夜色漸濃時,啟程返回渝州城。


  回到老白的家宅,姬雪早已帶著百裏肆在此留守三天了。


  看得出,百裏肆在被衛姬夫人困在聖安城這一段時間,確實是過的不太好,想來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打理自己下巴的胡茬,才任由下巴泛青,看起來甚是狼狽。


  他見少公子的第一句話便是:“可否有尋到公主了?”


  少公子坐在台上的涼亭裏,望著空遠而幽靜的山色笑了笑。


  “信北君說的是哪位公主,是福金公主,還是福祥公主?”


  百裏肆氣急敗壞地道:“現下可沒時間再打趣,趙南子已經控製了陳候,並且找到了接替陳候的傀儡,而今,就等著蔡國戰敗,奪得幾城後,名正言順地把控陳國大政。”


  “信北君莫急,綏綏而今安然無恙地在蔡國,隻不過還未到待她離開的時間。”少公子飲了一口石桌上的玉壺山泉,甘甜清冽,甚是好喝。


  一聽到福祥公主此時安然無恙,百裏肆先是鬆了一口氣,而後便蹙眉凝思,目視少公子的悠然自得道:“你此次叫我來可是為了公主回陳國之事?”


  少公子點點頭,為百裏肆斟了一杯山泉。


  “嚐一嚐,這渝州特有的山泉水,別處還喝不到。”


  百裏肆拿起玉杯,一飲而盡。


  “我有多少時間準備?”這一杯泉水破喉而入,倒是讓百裏肆鎮定了不少,他一下便想個明白,少公子讓他前來渝州的目的。


  “估摸著戰起要在今夏,待她順利回聖安在初秋前後,所以留給你的時間並不多。”兩個人彼此了解,又都是七竅玲瓏之人,所以才能輕易地猜到對方心中所想。


  “陳國最後的勝算在昶伯手中,衛夫人生事之前,陳候將陳國一半的兵權交給昶伯,而今昶伯為自保而中立,衛夫人又沒有借口奪昶伯的兵權,所以才會僵持著不上不下。”百裏肆緊握著玉杯,眉頭緊鎖。


  “有多少把握能說服他支持綏綏?”少公子問道。


  “多少把握不清楚,但不妨一試,若是成功了,我便尋到衛夫人藏匿陳候之處便可,屆時福祥公主回陳,便可用叛亂的名義,鏟除衛姬夫人。”百裏肆道。


  少公子點了點頭,如此一來,綏綏掌控了陳國,即可作為少公子的盟友,也為周地擋住了楚國北上的路。


  “綏綏身旁的婢女可是陳候安排的,我見那婢女是會功夫的。”少公子隨口問道。


  百裏肆疑惑地搖了搖頭道:“陳國並未有安排任何身懷絕技的婢女給過福祥公主,那婢女是誰派去公主身邊,對公主是否有威脅?”


  少公子垂眸細思,忽而狡黠一笑道:“無妨,想來是她不放心,所以才派人在綏綏身邊保護她。”


  百裏肆更加疑惑,顯然他想不出少公子口中的那個她,是誰?

  “你最近也不回去瞧瞧她,莫不是你當真要和她一刀兩斷?”少公子側過頭,對坐在欄杆上的姬雪說道。


  他紅衣豔麗,身臨萬丈,神情輕描淡寫:“你怎知我沒有回去過,你又沒時時在我身前呆著。”


  少公子想想,倒也是,就算他不親自現身,也可化魚化鳥在那姑娘身邊呆一會兒。


  “你們說的那人,可是終首山上與福祥公主一起長大的頔夜公主?”百裏肆猜測道。


  少公子略感意外,百裏肆的一猜既準,可後來想想,福祥公主身邊總共就那麽幾個人,能惦念著她安危的更是少之又少。


  少公子點了點頭道:“想是頔夜公主離開終首山時,就已經布置好了守護綏綏的人。”


  “隻是如今頔夜公主也是自身難保,否則可是能助福祥公主一臂之力的最佳人選。”百裏肆惋惜道。


  少公子挑眉,敢情這百裏肆是嫌棄他無用。


  “信北君這句話可就說的不對了,我可是一直在幫助你家福祥公主呢。”少公子掂對著百裏肆。


  百裏肆扯著嘴角笑道:“昭明君雖是在幫著我家公主,可是最終的目確是豐盈自己的羽翼,可與頔夜公主大有不同。”


  “就算是豐盈自己的羽翼,我也算是你家公主貴人,可是救過你家公主性命的貴人。”少公子氣不過百裏肆將他與頔夜公主比較,便開口嗆到。


  “那也是因昭明君,才使得我家公主涉險,這理所應當就應是你來救。”想來百裏肆一定要懟贏少公子才能安心。


  坐在欄杆上的姬雪,百無聊賴地看著兩人,如總角小童般地拌嘴吵架,不由得嘲諷一笑。


  一個是周地儲位爭奪的煊赫,一個是名譽天下的賢者之後,還真是稀奇。


  二人的爭吵,是被來者老白打斷的。


  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十天前,虢國長公主在紾尚閣遇刺,被莊荀所救,莊荀胸口負傷,起先暫無大礙,幾天後傷口潰爛,陷入昏迷,才知刺傷他的刀上淬了毒。虢國長公主飛書求白老出山去安陽,救治莊荀。


  吩咐姬雪將百裏肆送回陳國後,少公子便與白老火速地趕回安陽城去了。


  回到公主府的少公子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最先的起因是帛餘在宮中被女官嘲諷不識六禮,配不上玉帛縣主這個封號,因此便出宮求長公主引她入紾尚閣,拜於莊荀門下習得六禮。


  長公主從少公子那裏得知,莊荀除了簡蓉一個女弟子之外,便不再收其他女子為弟子。


  她勸過帛餘,既然是想要真心學習六禮,便脫了華服,束弟子髻前去紾尚閣跟著哪個師父學都是一樣的,不必在意那些虛名。


  可帛餘是個不識深淺的,軟磨硬泡,偏要長公主前往紾尚閣與莊荀說嘴,甚至還說出自知是作為少公子的替身而存活的話來。


  長公主心裏終是過不去,便前往紾尚閣去替她說嘴。


  也就是這次,長公主在紾尚閣遇刺,索性是莊荀在長公主的身邊拚死保護,才使長公主毫發無損。


  隨即,少公子帶著白老前往紾尚閣,並且同時少公子派人去丞相府尋到了宋錦書,讓他即刻前往紾尚閣會麵。


  白老替莊荀診病時,少公子從宋錦書那了解到,刺殺的當天,紾尚閣所有的師資都前往賢士閣祭拜賢士,就連平日裏常駐於湖邊彈奏的莘嬌陽也遊曆四方去了,長公主身邊隻剩下兩名婢女,以及莊荀與他的侍童。


  刺客似是知道那日紾尚閣空虛,便傾動數十人圍剿。兩名婢女和莊荀的侍童為救主而亡,莊荀胸口的傷也是在長公主上馬飛奔時,替她擋下了近在咫尺的銀鉤。這種銀鉤經弩射出,拔除時,會剜去大片血肉,更何況這銀鉤上還有使人察覺不到的毒。


  這些人,就是衝著長公主的命去的。


  長公主騎著馬往鬧事奔去,幸而遇見了蹲在鬧事街邊,唆著糖葫蘆的宋爾莞和鸑鷟。


  宋爾莞將長公主護在身後,便讓鸑鷟拿著盤龍棍與那些刺客交手。


  那些刺客訓練有素,鸑鷟幾招敵不過,宋爾莞便挺著大肚子去和那些刺客血拚。


  沒過幾招,宋爾莞腹中傳來劇痛,猛地跪在了地上。也是宋爾莞即將臨盆,澹台成蹊不放心她在街上亂走,便派人跟著她,有事能及時通知他。


  鸑鷟上前拚命時,已經有人快馬加鞭地趕去給澹台成蹊報信了,所以在千鈞一發之際,澹台成蹊帶兵趕到,圍住刺客。


  剩下幾人見大勢已去,便提刀自裁。


  澹台成蹊眼疾手快,綁了兩個人帶回去,關在五祚山兵營。


  也是那日,宋爾莞喜得一位千金。


  少公子問宋錦書,可對抓到的兩個人審訊。


  宋錦書點了點頭,並且告知已經對那兩人用了刑,但是卻吐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來,隻能每日一邊用刑,一邊拿參湯吊著命。因為怕二人咬舌自盡,還命醫官將二人的牙齒拔了去。


  這邊宋錦書才與少公子說完,便見老白起身,麵色凝重地朝少公子走來。


  “這毒十分蹊蹺,有些類似蟲蠱夜夢,可身體內卻不見蠱蟲。”白老說道。


  “可有什麽解毒的法子?”宋錦書問道。


  “我姑且先用解蠱的方子試一試。”老白歎氣道。


  聽白老頭的語氣,少公子知道這“試一試”的希望並不是很大,有一半的可能是行不通。他轉過頭,瞧著帷帳裏麵氣息微弱的莊荀,胸中煩悶至極。


  究竟是何人,能做出這種蹊蹺的毒,竟然與蝴蝶穀棋逢對手了。


  少公子想得出神,並未注意宋錦書對他說了什麽,待他被身後的一記拍掌喚醒,才發現是小喜背著一個與她身形差不多大的檀木箱站在他身後。


  小喜將身上的藥箱放在案上,轉身朝少公子走來,她拉起少公子的衣袂,卻被少公子一個不經意的拂袖甩了開。


  小喜啞然地看著處於半空中的手,不刻間卻被少公子遞過去的茶盞撐滿了。


  “想必醫官喜,奔了這一路定是口渴了,先喝杯茶歇一下。”少公子舉止得當,卻不失親切。


  小喜出身澹台家,也算是他半個妹妹,他自然待她與別人不同,可自雪夜小喜對少公子表明心意之後,少公子便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她。非但如此,卻要權衡,所以少公子在小喜麵前至近至遠,至親至疏,不失親和也不失禮法,況且少公子清楚,小喜在此時前來,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同他講。


  小喜微微展顏,將茶盞放在唇邊,食不知味地咽著酸楚。


  一旁的宋錦書將一切看入眼裏,嘴角暗自翹了翹。


  飲過一盞後,小喜將茶盞放在案上,開口道:“此次來,是告知昭明君一件事。”


  “我自成蹊那裏知道長公主遇刺的事情後,便由著為玉帛縣主診脈的借口從她的嘴裏套出,是她早前去朧北宮請安時,被王後身邊的女官鄙夷是庶民出身,行為甚是粗魯不堪,更是不懂王宮貴家六藝,還不如王宮裏的婢子,並話中有話地告知她,恐怕隻有紾尚閣的莊荀先生親自教導,才讓她脫離庶民名聲。”


  “我聽著事情似是有蹊蹺,便求著莘姑姑問清楚了那日在朧北宮當值的女官,巧合的是,那日王後前去朧北宮與周王用膳時,隻跟隨了一位貼身女官,名喚兮眇。”


  “後來,我認得那女官的模樣後,便向醫局司提出開設宮內義診,為宮內的女官以及婢子問診,並且將王後所住的柒園劃為自己的義診範圍。”


  “與園內的女官們結好後,我得知那兮眇總是會每隔一段時間出宮一次,說是給王後采買雕刻的玉料,可偏巧兮眇最近出宮的頻率十分頻繁,卻不見帶回幾次玉料,況且宮中已經存放了許多玉種不同的玉料,也不必再特地跑出宮去采買。”


  小喜對兮眇上了心之後,便命人盯著柒園的大門,若兮眇出了柒園,立即前來醫局通知她。


  果真,今日,兮眇再次出了柒園,並拿著王後的對牌出了宮。


  得到消息的小喜也連忙出跟著兮眇出了宮門。


  兮眇十分警覺,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小喜與她照麵幾次,自然不敢靠的太近。可她又怕跟丟,幾經來回,還是在一處鬧市裏被兮眇發現了。


  小喜瞧著這鬧市離長公主的府邸不遠, 便暗自心生一計。


  她上前與兮眇作揖,並告知她,醫局主事遣她前去虢國長公主府中,為長公主診脈。而兮眇與她故作寒暄,告知她自己是去為王後采買新進安陽的玉料做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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