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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風斂餘香暗度垣

  少公子憑心認為,她應當十分喜歡他的親吻,所以才會醞釀著第六次的逃跑。要不是他昨夜接到了鸑鷟的灰雀傳信,說穀中的一切都準備妥當,他還想再與這蠢萌的姑娘再嬉戲幾個回合。


  他見時候不早了,況且二人已是行至了蝴蝶穀的地界,再接下來就要進入蝴蝶穀的五行八卦陣中了,他怕綏綏再一個不小心,落入機關之中,受了傷可就不好了。


  索性在她還在想著怎樣逃跑的時候,少公子出掌就將她擊暈了,抱著她往蝴蝶穀中迷霧叢生的山林裏麵走去。


  這是他第一次親自帶著外麵的人走進了蝴蝶穀。


  鸑鷟在信中說,君婀姑姑已經將少公子所需要的一切安排妥當了,所以他回到蝴蝶穀之後,直接帶著綏綏就去了彩蝶山。


  彩蝶居門前那棵老槐樹正是落花荼蘼時,少公子遠遠就望見了紅色的槐花,落英而下,繽紛灑灑。漸漸地走近了,少公子才隱約地聽到了鞭子破風的聲響。


  他懷抱著綏綏走了進去,卻見在落花之下,許久不見的君綾正拿著鞭子在樹下練習著鞭法。少公子注意到,鞭子末端拴著一柄飛刀,而君綾武動的身姿正與君婀姑姑在觀星台布陣時的一樣。


  飛花隨著她的武動起複下落,她消瘦了許多,雙眼也不似之前那樣靈動,仿佛變成了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


  她聞腳步聲回身,眼見少公子懷抱著福祥公主立於一旁。她的眼神自平靜逐漸冰封,緊握手中著鞭子,忽而猛地朝少公子甩了過去。


  少公子沒有躲,反而眼神坦蕩地看著君綾。


  鞭子從少公子的耳邊飛過,接住了即將砸落在少公子頭頂的枯木。


  少公子心裏明鏡,君綾絕不會忍下心去傷他,這虛張聲勢的怨恨難平,不過是換一種方式撒嬌罷了。


  她收回鞭子,垂下頭,眼神陰鬱地道:“你跟我來吧。”


  少公子暫緩了一口氣,跟在君綾身後。


  蝴蝶穀上下從山間流出的大都是清泉,因沒有地熱,所以基本不可能在彩蝶山中找到一處天然的熱泉。


  少公子不知君婀姑姑是怎樣滿足鸑鷟所求的熱泉,他默默地跟在君綾身後,內心胡亂揣測之際,行至於彩蝶山的一處隱蔽山澗。山澗一旁的空地上多了一處,少公子從未見過的廣闊而又平整的水窪。水上四周壘上了不到一尺高的石子兒,像是被人故意引流而建成的天然池水,水波搖蕩,水麵上還飄散著熱氣。山澗之中傾瀉而出的清泉隨著地麵的石道匯集而來,一部分直接奔向水窪,還有一部分在半路被攔截,流入一處石槽之中。


  石槽巨大,半懸於空中,下麵放置著一鼎正在燃著熊熊火焰的青銅火爐。這青銅爐中的火將石槽裏麵的水燒得滾熱,沸騰起來的水冒著熱氣,再經由一段竹節引流,引入這片清澈的水窪之中。


  由此,清泉就變成了熱泉。少公子震撼於眼前所見,他仰頭望著懸空的石槽,心中不住地讚歎起君婀姑姑的智慧卓越,這樣精妙的機關不僅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將來還可用於藥池之中,造福病者。


  “公子回來了。”少公子聞聲低下頭,見遠處身穿雪青色長衣的鸑鷟正向少公子跑來。


  她立定於少公子跟前,好奇地看著少公子懷裏的福祥公主道:“她怎麽睡過去了,難不成已經喝了姑姑的麻沸散?”


  少公子側過頭看著被他擊暈,依舊昏睡的綏綏道:“我怕入蝴蝶穀的時候,她總想著要伺機逃跑,這蝴蝶穀中的五行八卦陣誤傷了她,這才敲暈了她。”


  鸑鷟抿著嘴想了想,當初她騎著駮進穀的時候,可什麽陣法都沒遇上,平順地就到了彩蝶居的門前。


  她那時還滿腹疑惑,市井傳言中的蝴蝶穀怎麽會這般就容易進去了。


  “那駮可是白老頭的寶貝,亦是上古的吉獸,這些凡人布陣的東西,自然傷不了它。”少公子讀懂了鸑鷟眉宇間的疑慮,開口解釋道。


  鸑鷟自跟了少公子後,便聽少公子說了有關他身邊的人或事。她本就是蠱女,白老頭,姬雪這些與她一樣非人的生靈,她也會比平常人能接受坦然。


  “所需的熱泉備好了,麻沸散的湯藥姑姑也備好了,公子可要今日就為福祥公主引蠱?”鸑鷟問道。


  少公子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君綾目光始終追隨著少公子,眼見少公子對福祥公主的珍惜之意,心裏盡滿哀怨,她一直沒有說話,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男人對著別人好。


  “妃舒可還關在崖洞之中?”少公子轉眼與君綾說話,卻撞見她那滿眼哀愁。


  她無意中躲閃著少公子,卻更讓他心有愧意。


  鸑鷟見兩人的眼神似是內有文章,但是她先前可未曾聽少公子提起過,君綾與少公子之間的愛恨情仇,她見兩人氣氛有些尷尬,於是便開口搶著說道:“那是自然,這金蠶噬心蠱本就是以她的血而養,引出的時候也要用她的血相輔才行。”


  “我記得蠱女到了一定的年齡,血便不能在繼續喂養蠱蟲,為何這妃舒都已到了而立之年,卻還能以血繼續養蠱呢?”少公子感謝鸑鷟打斷了他與君綾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他順著她的話問了下去,開始有意無意地對君綾有所躲閃。


  “這個問題,我曾經與姑姑也說過,因為我也從未見過像她這樣年齡的蠱女還能繼續以血養蠱的。”鸑鷟摸著下巴慢條斯理地說道。


  然而君婀姑姑給出的答案,也是妃舒自己講出來的。每個蠱女以血養蠱,到了一定特定年齡之後,蠱女便再也養不了蠱蟲,隻能以自身作為蠱,進而在身體裏培養繁衍蠱,以延續後代。這其中的特定年齡,指的是葵水來與否的分水嶺。蠱女的血失效的征兆就是蠱女的月事初潮,蠱女的月事初潮與常人女子不同,初潮之時約是常人女子年歲的一倍,就是說,隻有過了花信之年,才是蠱女月事初潮時。這妃舒自進了蝴蝶穀之後,與君婀學習了一些醫術,知道了哪些藥材可以延緩葵水而至,進而日日煎食這些湯藥,以至於過了花信之年,葵水都未曾初至。


  也是因此,妃舒的血才能一直養著蟲蠱。


  鸑鷟與君綾帶著少公子回到了彩蝶居的藥房,他將綏綏放在了小榻上,轉身瞧見君綾已經在一旁靜靜地碾著藥了。


  鸑鷟故意朝著少公子挑著眉梢,一雙靈動的雙眸不住地在轉動著。


  少公子抬起手輕輕地按了按她的頭,讓她麵朝福祥公主,背對著他和君綾兩人。


  他走上前去,長籲了一口氣對君綾說道:“姑姑可是去了崖洞?”


  君綾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而後又繼續研磨著藥材。


  “娘親因為害怕妃舒心懷不軌,所以自鸑鷟來後,日日都會去崖洞裏麵,束縛住妃舒的手腳,蒙住她的眼睛,帶她去彩蝶山走一圈,然後從她的臂上采血出來,以效仿當日引蠱時的場景,從而迷惑她,使她不識真假。”少公子明白,姑姑這樣做,其一可以確保引蠱當日萬無一失,其二是給妃舒最後一個機會,讓姑姑看清楚,她是否還有那個造化,可以繼續留在蝴蝶穀,留在自己的身邊。


  “我方才已經派了婢女前去崖洞告知娘親你回來了,她明白你的內心焦灼,相信不刻就會帶著妃舒往陰陽池去了。”君綾垂著眸子裝作專心碾藥,可手上雜亂無章的動作,卻將她內心的不安全全出賣。


  “陰陽池?”少公子見此走上前,緩緩握住了君綾顫抖的手。


  君綾的手背冰冷,卻被少公子溫暖的手裹覆,她瞬時安寧下來,手也不再顫抖。心生忽而就平靜了許多,她柔聲道:“方才你在彩蝶山中看到的那處機關,便是我所造的陰陽池,收集天水與地水混合,加熱煮沸,可滿足你引蠱而出所需的熱泉,這些日子你不在,我的心空了,整日渾渾噩噩,便被娘親逼著學習這些奇門之術,倒未想還能派上用場。”


  少公子聽到此話忽而又放開了手,他愧疚難當,想要開口說一些寬慰的話,卻不知要怎樣表達。


  君綾見他的猶豫不決,終是微微釋懷一笑:“我記得小的時候,總喜歡跟在你身後跑,你的劍術比我強,輕功比我強,仿佛你事事比我強,總走在我的前頭,不過現在,我總算有一個引以為傲的奇門之術,是走在你前頭的了。”


  少公子聽此也莞爾一笑:“每個人所持能力不一,你何必要事事走在我前頭。”


  君綾將碾成一節一節的藥草放入陶甕之中,添了兩勺水,又向一旁泥胚小爐裏麵加了柴火,最後才將陶甕放在小爐上,慢慢煎煮。


  “那個時候你一直向前,卻從不回頭,我想著,若是能走到你前頭了,你便能看見我了,我一回頭也能與你相互注目了。”


  君綾的睫毛上掛著淚滴,卻倔強著不肯讓它下落,她輕拿著小扇搖動了風,使火爐裏麵的火越來越旺盛。


  “這爐火可真討厭,總讓我迷了眼睛。”她低著頭連忙掏出袖裏的小帕,擦著眼上的淚。


  少公子拿過君綾手中的蒲扇擋在她的身前,慢悠悠地扇著風:“你先去那陰陽池邊等著姑姑吧,我這裏煎好了藥,喂她服下便去找你們。”


  君綾望著眼前高大的身影,眼神哀愁又雋永。她抬起手想要觸碰少公子,可靠近了他的身子之後卻又放下了手,轉身遠離了少公子。


  這一切被鸑鷟看在眼中,她即刻明白了兩人之間的關聯,她低頭望著處於昏睡之中的福祥公主,心裏不知怎地,突然有些羨慕起她來。


  少公子煎好了麻沸散,喂了綏綏喝下去後,又抱著她與鸑鷟一同返回了彩蝶山的那處陰陽池。


  婢女荷葉正押著被蒙著雙眼,堵塞著耳朵和嘴巴的妃舒,立於一旁的君婀見到少公子,抬起手示意少公子先不要說話。


  她對身邊的荷葉使了眼色,而後拉著身邊的君綾走到少公子跟前。


  “為了穩妥起見,我與君綾就守在一旁,你與鸑鷟動作要快,我總覺著妃舒這幾天出奇的安靜,似乎是在醞釀著什麽。”君婀惴惴不安地低聲說道。


  少公子和鸑鷟相視一眼後,朝著君婀點了點頭。


  按照鸑鷟的話,少公子將綏綏退去外裳,隻留單薄的寢衣,並且將她以仰臥姿勢放置於陰陽池中,而後自己也同她一樣,平躺在她身邊。


  鸑鷟告訴他,一旦他躺入了陰陽池,到母蠱進入身體後的三個時辰之內,不得動用體內的真氣,否則會受到母蠱立即反噬,讓少公子即刻便受那噬心之痛。


  溫熱的泉水浸濕少公子的身體,他的青絲隨著泉水浮蕩在周身,側過臉望著閉著雙眼,躺在他身旁沉睡中的綏綏,內心漸漸安寧。


  鸑鷟立於二人頭上方的空地上,她看了一眼君婀,便張開雙臂。


  她的衣袖裏麵飛出了兩隻紅色的蟲子,蟲子後麵還連著絲一般的紅線。她雙手重疊攤開放在胸前,絲線從鸑鷟的手掌中流出,仿若是一條無形的繩子,牽製著紅蟲的行動,隨後,她再次展開雙臂,如鳥類震動翅膀一般,雙臂上下起伏,從而控製紅蟲。


  兩隻小蟲落在福祥公主的胸口上,不刻便發著赤色的光芒。


  此時,君婀命荷葉解開妃舒手上的繩子,拉著她往陰陽池邊去。荷葉得令,拖拽著她向前,攤開她的手掌,毫不留情地用匕首在她的掌心中劃出了血。


  妃舒的另一隻手被君婀鉗製著,動彈不得,嘴也被堵著,隻能發出嗚嗚地聲響。她的手掌上有許多疤痕,舊傷才好,新傷便來。


  她用力掙脫,卻無濟於事。


  血,落入了水中,仿若是有了感知一樣,齊齊地朝著福祥公主胸口那處散著赤光的地方去了。


  君綾從袖袋裏麵拿出琉璃盞,將裏麵的天嬰放在少公子和綏綏二人之間的水中央。


  忽而,整個水窪發著星星點點的紅光,就像是少公子最初在洞庭下看到過的曼珠沙華一樣,奪目妖豔。


  此時福祥公主胸口上的赤光突然變成了黑色,從片黑色之中,爬出來了一隻金色的蟲子。


  這蟲子的形狀像是桃樹的葉子,渾身上下通體金黃,它尋著天嬰的方向緩緩地朝著池中央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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