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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相恨不如潮有信

  少公子走到綏綏的身邊,讓她環在胸膛前,手臂輕輕扣住她纖細的腰身。她的清幽凝香霎時竄進他的鼻息,更使他意亂情迷。


  “小白,你···壞,你··壞。”他聽到她的夢語,雖然是在說著他壞,可到底還能入她的夢,少公子心裏泛著莫名的歡愉。


  “你且說說,我哪裏壞了?”他笑道。


  “你憑著我喜歡你,就隨意欺負我,你壞死了。”她說著說著,便眼角濕潤,滴出了淚來。


  少公子纖指為她拭淚,鋼鐵一般的心被這一滴淚融成繞指柔,化成了一灘水,且心甘情願地溺死在這灘水中,不再求生。


  他依舊抱著她,低下頭吻了她額頭。


  “你放心,以後不會了,以後我隻好好地去愛你,隻會讓你因我而笑,不會再讓你因我而哭。”少公子目光灼灼。


  “沒想到我這自私的人,還能惹得你這般喜歡,料想我這些年,如同海上孤舟一般的寂寞,倒也不算白熬了。”


  “小白,小白。”她的夢喃仍然是少公子的名字。


  聽到這一聲接連一聲的呼喚,少公子不禁又陷入到他們初次見麵的記憶裏,那個乖戾,膽小又俏皮的小姑娘,眯著眼睛叫他小白的模樣。


  少公子再次低頭輕吻她的嘴角,而後輕輕將她平放在小榻上,離開了合歡殿。


  他飛走在屋頂,尋著早上的路,找到了莫央宮,一躍而下,翻進了蔡侯的寢殿。兩人於清晨是見過麵的,隻因少公子急著救君綾,所以兩人該聊完的話並沒有說完。殿中的蔡侯也知道少公子會再次與他見麵,正穿著柔軟而光滑的錦緞寢衣,坐在小榻上等著他。


  少公子拿出昭明君的玉印掛在身上,緩緩地朝蔡侯走近。


  “你與燕君合謀,不但要取福祥公主的命,還坑害蝴蝶穀的人,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對你之前的幫助嗎?”少公子走到蔡侯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蔡侯注意到了少公子腰間的玉印,有些驚異於麵前的人就是周王親封的昭明君。他緩緩站起身,思慮了片刻後, 與少公子平視笑道:“想必昭明君之前的幫助,也不是為孤吧?”


  “你聽信讒言逼死自己的妻子,而我卻幫你救了她,否則你認為楚姬夫人的死訊傳回楚國去,你哪裏還能像如今這般逍遙地坐在蔡侯的位置上呢,你說不是為你,可我又哪裏得了半點好處?”少公子如今與他挑明了身份,自然也不再害怕他對綏綏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畢竟伐楚,得到周王的支持最好不過了,他現在還沒那個能力敢開罪周王。


  “燕君與孤說,你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孤的合歡夫人,你怕孤殺了她,也怕孤伐楚牽連到陳國,所以才巧舌如簧地說一些歪理,使孤相信,使孤猶豫不決。”蔡侯手裏拿著一支細簪,輕輕地將身旁的幾展燭火撚滅。


  “這不過是其中之一,我隻是不想蔡國再變成薑國一樣的結果,蔡侯可有想過,就算是現在出兵,你有幾成可以勝楚軍的把握,又有幾成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少公子問道。


  “孤從未打算全身而退,就算傾覆國力,也要與他一戰。”蔡侯將細簪丟在桌子上,拿起一旁的巾帕擦著手,麵色平靜地說道。


  “隻為了給孟曦複仇,你這樣真的值嗎?”少公子看著他問道。


  “孤覺得值。”蔡侯抬起眼睛,目光如鋒。


  “沒想蔡侯倒是情深意重。”少公子垂眸隱去心事。想必這世上隻有他和姬雪兩個人知道孟曦還活著的事情,可偏偏少公子卻無法說給蔡侯聽。


  “孤遠不及昭明君,從陳國到蔡國,就算福祥公主嫁給了孤,成了孤的合歡夫人,卻依舊是昭明君心底的朱砂。”蔡侯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可少公子卻對這故意的嘲諷全然不放在眼中。


  是,又怎樣,他從現在開始再不會逃避自己的內心,喜歡她,就是喜歡她,他現在有能力喜歡她,不是嗎?

  “蔡侯還是慶幸,我是喜歡福祥公主吧,否則憑你一己之力抗楚,怕是隻會淪為九州的笑柄,如今你若與我承諾護福祥公主周全,我或許可以考慮說服周王,支持你抗楚。”少公子雙手相握放在身前,努力地表現出虔誠的模樣。


  蔡侯止住笑容,眼神探究地看著他,這對他來說無不是個巨大的誘餌,若是周王主張抗楚,那麽天下諸公哪還會有不服從之?


  “西征鄭國之後,周地又經政權動蕩,孤倒不認為周王可以提供雄厚的兵力來支撐孤一同抗楚?”蔡侯說道。


  “如若周王沒有,那麽九州之上,任何一個諸侯國便都沒有,如此一來,蔡侯所要麵對的,也大抵不過就是一個‘等’字罷了。”少公子看著他,希望蔡侯能聽懂他話中的弦外之意。


  “等?”蔡侯凝眉錯愕。


  少公子點了點頭:“沒錯,等到自己的國家羽翼豐盈,等到周地元氣恢複,甚至等到鄰國,陳國,息國皆與蔡國同心,這樣才能一挫楚國的銳氣。”


  “隻不過···。”少公子看了一眼蔡侯。


  “隻不過這過程的時間會很長,長到在孤的有生之年裏或許看不到,而孤能做的就隻有暫且忍辱偷生,繼續受楚王羋昭那小子的掌控和監視罷了,對嗎?”蔡侯接著少公子的話,將事實大膽言明。


  其實蔡侯這個人也不傻,就是耳根太軟,太過急於求成罷了。心浮氣躁可以毀了一個人,也可以毀了一個國家。


  “孤不想等到那個時候了。”蔡侯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孤的父王就是這樣忍辱偷生,孤不想像他一樣,最後淪落到被楚國逼死的境地。”


  蔡侯平靜地與少公子說著往日曾發生過的種種,包括他被他的父親帶去了楚國坑殺薑國百姓的萬人坑。他那時嚇得連劍都提不起來,以至於從此之後,再也無法提劍殺人。


  他平靜講述地模樣,像是在置身事外說著別人的故事,少公子有些惋惜孟曦和蔡侯之間的感情,但是更惋惜的是孟曦那個姑娘。


  姬雪曾經與他說過,孟曦與姬雪做契重生之後,就不見了蹤影,直到前一段時間姬雪才知道,孟曦已經換了一個身份,重新回到楚國,回到楚王的身邊。少公子隻聽姬雪一語帶過,可到底誰都能清楚地知道,這個姑娘想要複仇的話,又需要曆經多少磨難與痛苦。


  “孤還是謝謝你能給予孤最妥帖的意見,你救了雅光,孤答應過你的事情,孤不會食言,孤自此以後不再會給燕君當槍使,也不會再摻和到他與蝴蝶穀的事情,至於福祥公主,你若能帶走,孤絕對不攔著,若是你帶不走,孤自然要繼續利用她,昭明君,你可懂我的意思?”蔡侯一邊說一邊走回到小榻上跪坐下來。


  少公子點了點頭,聽到蔡侯說的話,證實了自己早前的猜想。看來想要真正傷害綏綏的人一定是燕君無異。


  他倒真是心狠手辣,連自己的女兒都能利用的得心應手,他這樣不顧及姑姑,看來是想要與姑姑決裂。少公子甚至有些後悔,當時不應該讓姬韜活著回到燕國去。


  莫央宮門外突然有侍衛來報,說在合歡殿附近抓到了一個女刺客,女刺客口口聲聲說是蔡侯派她去殺合歡夫人的,還拿出了宮內行走的內侍令牌。


  蔡侯和少公子麵麵相覷,兩人皆知到這位女刺客正是君綾。蔡侯黑著臉,對門外稟報的侍衛道:“搜了她身上的內侍令牌,將她逐出宮門,一會兒自會有人帶走她。”


  “國君,可是要放了嗎?”門外的侍衛有些猶豫不決,想是猜不透蔡侯的心裏。


  “對,放了,孤若是要了她的命,明日蔡宮可就要易主了。”蔡侯白了少公子一眼。


  少公子摸了摸鼻子,緩緩地朝蔡侯行了禮:“謝國君不殺家妹之恩。”


  “你能救楚姬,也能救合歡,連七星海棠那麽霸道的毒藥,也沒拿合歡如何,孤知道你解的開金蟬噬心蠱,但畢竟中蠱之人不是她,所以孤不希望你插手,你明白嗎?”蔡侯說了這樣一句話,使少公子驚了一身的冷汗。


  其實少公子並不知道金蠶噬心蠱要怎樣才能解開。


  蔡侯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之前他救過楚姬夫人,又讓蔡侯認為是他“救了”身中七星海棠的綏綏。蔡侯並不知綏綏身後的續命蝶,若是知道,綏綏哪還有命受毒藥,早被蔡侯以妖邪的名義斬首祭天了。


  續命蝶幾次護住了綏綏的命,這也是讓少公子能放心地留她一人在此的重要原因。


  “若是我帶不走她,也請蔡侯留她一命,算是國君來回報我三番兩次救楚姬夫人於陰陽吧。”少公子俯身拜禮,鄭重其事地說道。


  “孤答允你。”蔡侯不再抬頭看少公子,拿起桌子上的竹簡,翻看了起來。


  少公子得了許諾之後,退出了莫央宮,他故意行走於蔡宮正門,將被侍衛丟出來的君綾,帶回了客棧。


  翌日一早,少公子叫來了馬車,將傷勢還未痊愈的君綾放在馬車的軟席上,而後自行退出馬車,坐於車門外麵,駕著馬,往蝴蝶穀趕去。


  少公子懼怕君綾不聽話,特意下了兩幅猛藥,讓君綾昏睡了幾天。這些天,少公子的耳根清淨了不少,力氣也省了不少,包括君綾,睡多了覺,牽扯不到身上的傷口,傷勢也漸漸好轉,隻是兩個小指頭因被生生拔了指甲,仍然血肉模糊。


  回到蝴蝶穀之後,君婀姑姑已經做好了君綾受傷的準備,可見到君綾的時候,卻還是鎮靜不住地顫抖,更加心如刀絞,甚至在無人之時歇斯底裏地發狂。


  她寸步不離地守著君綾,雖然有怨,雖然生君綾的氣,可當君綾醒來之後,那聲娘親的呼喚,卻將她的滿腔怒火淋了透涼,且將她的五髒險些給喚碎了。


  君綾如今傷成這副模樣,也算是得了教訓,她見君婀並沒有再斥責她,反而心裏過意不去了,這些時日都乖乖地在院子裏麵養傷,倒也不再四處瘋跑了。


  回到穀中的少公子一直呆在淩霄峰,有時去彩蝶居,也隻在姑姑的藥房裏配藥,從不去君綾的房裏探望。起先君綾還會問身邊的侍女,為何沒見到少公子,問過幾次之後,君綾才慢慢明白,少公子是故意躲著她,不見她。她掙紮著起身,要去淩霄峰,卻被趕來送藥的君婀製止。


  “君執對你隻是兄妹之情,你莫要再費心思了。”君婀將藥放在床邊的小凳上,直截了當地與君綾說明白,讓她的夢徹底醒過來。


  “我不信,執哥哥是喜歡我的,否則他怎會允許我隨意進出他的淩霄峰,他還說讓我給他捉蛇,做他喜歡吃的蛇肉羹,他還說要帶我去南米喝桂花酒,他怎麽可能不喜歡我呢?”君綾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牽扯到身上還未痊愈的傷口,又痛又癢。


  “你是她的妹妹,他當然對你好,可他隻當你是他妹妹,你難不成還不明白嗎?”君婀見君綾癡情的模樣,心如刀割,可她更不願讓她再沉迷下去。想要斷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君婀她自己比誰都清楚。


  “他可以把世間所有的好東西給你,卻偏偏不能把自己的心給你,君綾,你莫要再這樣胡鬧了,你該長大了。”君婀走過去,摸了摸君綾的額頭,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作為一個母親,她想替她承受所有的痛,想讓她永遠如兒時那樣神采飛揚,無憂無慮。


  可孩子畢竟要長大,有些事情,她必須要自己經曆。


  “阿娘,是不是我不夠好,所以執哥哥才不喜歡我的?”君綾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君婀。


  “你怎麽可能不好,你是阿娘的女兒,哪裏會不好。”君婀的心裏泛著酸楚,她不知道要怎樣與君綾才能說明白,感情若不是兩情相悅,無論怎樣束縛對方,等到的結果都是傷人傷己。


  “若是真心喜歡,哪會在乎對方的好與壞,傻綾兒,君執心裏已經有人了,怎還會裝得下你。”她有多不忍心說出真相,就有多心傷去對待君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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