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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笑漸不聞聲漸悄

  我歪著頭,努力地想著這事情的前因後果,仿佛是這樣一個道理,隻有我離開了陳國,才會使衛姬夫人放鬆警惕。


  想那媯薇又是個胸懷無誌的姑娘,見了息國侯之後,連娘親都拋之腦後了,整個腦子裏麵隻有與眼前的良人海誓山盟。


  這衛姬夫人倒也是聽不容易的,為了自己女兒的幸福,舍棄了把控朝堂的捷徑,就這樣輕易地放了媯薇嫁去了息國。


  “如此看來,這妖婦想必早就尋好了繼承君位的人選吧,所以才與你們一樣,盯上了毫無招架之力的潼水媯家。”我雙手拄著下巴認真地說道。


  “而且,衛姬夫人嫌棄其少年的兄長難以掌控又為人正直,便動手將其兄長殺害,選擇了放蕩不羈又正邪難辨的弟弟作為她的傀儡用以操控。”


  “就是可憐了他們的父親,逍子先生,這兩個孩子可都是他老來得子。”一直伏在信北君胸膛的莘嬌陽突然開口道。


  “莘姑娘怎會知道的如此清楚?”我好奇地問道。


  “每隔個三兩日,衛姬夫人總會宣我入宮為她彈奏衛曲,所以在她與臣下談天之時,我有時也能幸得聽到一些。”她從信北君的懷中掙脫出來,恭恭敬敬地回答著我。


  可信北君仍舊不依不饒,一定要拉著莘嬌陽的手才肯罷休。


  我捂著嘴角,瞧著信北君那副極力克己卻不能克己地模樣,憋不住地想笑。


  “你可曾還聽到些什麽,是有關這位被衛姬夫人選做傀儡之人的消息?”我問道。


  莘嬌陽的雙眸有些躲閃,她的語氣也微微有些漸弱,不過這些信北君都未曾注意,隻當做她是人前的小女兒嬌羞罷了。


  “這位公子放蕩不羈,他,他十分喜愛去安河船屋尋歡。”


  我挑著眉梢,心想雖然不知這安河船屋是什麽地方,但是聽起來似乎是與終首山下的春紅館相差無異。


  “你問這些要做什麽,難不成,你還要去見他不成?”信北君問道。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想著既然正麵敵不過趙南子那個老妖婦,便要在暗中與她廝殺,窩裏反是我最願意看到的事情,不管是什麽條件,隻要趙南子給的起的,我便給他雙倍,讓他先與趙南子反目成仇,這樣我才有機會上前,正麵捅她一刀。


  “不可,他這個人玩世不恭又黑白不分,更與市井無賴無異。”信北君的反應似乎有些異常。


  我意味深長地盯著信北君看,我似乎從未見過他這樣地去厭惡一個人,難不成,他曾與這個傀儡打過交道?

  我不再追問信北君,而是開口問著莘嬌陽,我總覺著這三人之間似乎隱瞞著什麽秘密一般。


  “公主日夜兼程想必一定很累了,我先囑咐廚房為公主備飯,公主稍作休息,平叛衛姬夫人需要從長計議,又不在乎這一時。”莘嬌陽一直躲閃著我的眼神,她將手從信北君的手中抽了出來,而後朝我倉惶一拜,轉身便出了屋。


  我暗留了心思,從小榻上站立起身,一邊抻著懶腰一邊朝信北君走近。


  “你是何時見過此人的?”我問道。


  他低著頭悵然若失地看著自己方才曾握過莘嬌陽的手,等我走到他身旁的時候,他又立即恢複了往時的正常模樣。


  “早前我也同公主有著一樣的想法,離間他與衛姬夫人,就在幾日之前,我曾在安河船屋與他見過一麵。”信北君道。


  “看來你與他的交談似乎不太順利啊?”我揉著有些發酸的脖子問道。


  “他這個人,目光短淺,是個隻知眼前,心胸狹隘又無肝膽忠義的奸佞小人。”信北君將所有貶低人的話一股腦地用在那個傀儡的身上,卻讓我莫名地對他感興趣起來。


  “是你給的好處不如那妖婦,所以他才不願冒險吧?”我歪著頭問道。


  信北君聞聲遲疑了片刻,而後他嘴角微翹,輕蔑地斜了我一眼道:“他要的好處,殿下你未必給得起。”


  我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深知信北君瞧不上我這個腦子並不太靈光的陳國公主,故而故意地道:“隻要能救出父親,他要什麽,我便給他什麽,他現在不過就是那妖婦的一個傀儡罷了,離著國君之位,遠之又遠,況且能不能活到登頂之時,也全憑那妖婦一句話。”


  “我相信,陳國宗親之中,不光是隻有他一位適齡的儲位繼承人,想要活命,就要審時度勢,學著聰明一些,百裏肆,你說是不是?”我笑著說道。


  “公主這樣說,可是有了什麽辦法?”信北君目光探究,直直地盯著我。


  我避開他如針刺一般的眼神,轉過身道:“你上次見他,是以臣子的身份勸他歸降,他若不願,索要的條件必定超出你所掌控的範圍,並將此事上報給那妖婦。”


  “擾人心神,可是對弈的大忌,那妖婦既然能請的動暗影閣的青龍護,想殺了你,更是易如反掌,可她卻沒有,這其中,有多半原因是因為現在還不到時候,還有一部分原因,信北君可曾想過?”


  信北君沒有說話。


  我側過頭,見他依舊站著沒動,於是又繼續說道:“我猜是那傀儡並沒有告訴那妖婦,你與他在安河船屋見麵的事。”


  “也或許,那妖婦知道了你們相見的事,詢問了那傀儡,可他並沒有說出你們所談的內容,因此那妖婦才起了疑心,才對你的行蹤日日提防,因此就有了今日的事情。”


  “公主到底想說些什麽?”信北君問道。


  我騷了騷額頭,忽覺頭腦有些發沉,想是這一路顛簸確實是有些勞累了,可想起一切未安,又不得不打起精神道:“他在搖擺不定。”


  “他不願意受任何一方的脅迫與控製,可他又為了保命,為了保護家裏的人,又不得不這樣做。”


  “所以,我以公主正身見他,去說服他,他必定動搖。”我轉過身子,信誓旦旦地看著信北君。


  “不可,若他將你出賣給了衛姬夫人,陳國便亡了!”信北君緊鎖著眉頭,目光如炬。


  “他不會。”我抬頭望著信北君道。


  “他若想要陳國亡,早就透露給那妖婦你規勸他的事來,何故要替你遮掩,我覺著他應是想得到更多的好處而已,我給他就是了。”


  莘嬌陽來傳飯的時候,我與信北君正在商討何時在安河船屋與那傀儡再見上一麵。


  信北君見天色不早了,我又是一臉疲憊,他囑咐莘嬌陽待我吃過飯後,領著我去上卿府的浴湯處好好清洗一番,再去歇息。


  我終於又吃到陳國的冰鎮菖蒲了,雖然現季節的菖蒲吃起來不似早夏那般鮮嫩,不過倒也是讓我貪嘴不能自已。


  信北君囑咐完莘嬌陽之後,便離開了後園,因此陪著我一起用飯的,也隻有莘嬌陽。


  她見我一直在吃著菖蒲,連忙為我盛了一碗熱湯:“這菖蒲雖然清爽,但是公主也莫要吃多這生冷的東西。”


  我點了點頭,拿起她為我盛的熱湯喝了起來。


  我一邊喝著湯,一邊用探究地眼神看著她。


  她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著頭隻顧扒著飯。


  我不做聲色地笑了笑,放下了湯碗,說道,我吃飽了。


  她見此也放下了還未吃完的飯,即刻吩咐門外候著的奴婢收拾桌子。


  稍作休息了片刻,我便與她說想要浴湯休息了。


  她聽聞,吩咐幾個奴婢拿著更換的新衣,帶著我一路往上卿府的浴湯處去了。


  這夏日炎炎,天色將晚之時倒也清爽了不少,在我盛情的邀請之下,嬌羞的莘嬌陽終於同意與我共浴。


  上卿府浴湯的地方十分幽靜,翠竹四圍,半路天幕,既隱蔽又不拘謹狹隘。我仰臥在池中望著天幕上的些許星影緩緩地開口道:“姑娘為那妖婦彈曲之時,可曾見過那傀儡的模樣。”


  “沒,沒見過。”她的聲音裏麵帶著慌亂。


  我坐起身子,看著她忐忑不安地模樣,挪著身子向她靠過去。


  浴湯裏麵泡了解乏的藥材,泛著乳白色,暗夜之中倒映著微弱的燭火,倒使眼前人的膚色看起來更加秀色誘人。


  我靠在滿麵緋紅的莘嬌陽身側,住著手肘,與她近在咫尺。


  她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因為羞澀,別過頭避開了我的視線。


  “你要說些實話給我聽,我才能幫你的心上人贏得這場棋局。”我貼著她的耳朵輕輕說道。


  她轉過頭,盯著我的雙眸看了許久,她的貝齒輕咬朱唇,仿佛難以啟齒著她的心底事。


  我開口遣散了周圍服侍的奴婢,而後又挪的離她遠了一些,她這才開了口。


  如我所料的是,莘嬌陽見過那個傀儡,並且知道那傀儡的名字叫媯燎,是潼水媯家,家中的二公子。


  讓我沒有預料到的是,安河船屋,信北君與他見麵之事,是莘嬌陽在中間牽線的,然而對於此事,信北君卻並不知曉。莘嬌陽是一早說服了媯燎,這才告知信北君,他喜愛去安河船屋尋歡的事情來。


  也因此,信北君去安河船屋找上媯燎的時候,媯燎才提前支開了衛姬夫人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而且並沒有上秉衛姬夫人,信北君與他見麵的事情。


  至於莘嬌陽是怎樣說服媯燎的,我猜他們二人之間一定發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可但凡無論我怎麽問她,她都不願意說出來。


  我起身出了浴湯,叫來奴婢替我擦幹身子,更換新衣,想要回到小樓去休息了。


  浴湯裏麵坐著的莘嬌陽卻突然開口道:“公主可當阿陽是朋友?”


  我係著腰間的衣帶,回頭看她笑道:“阿陽是我的恩人,你既當我是朋友,我亦不會對你相負。”


  “你若信我,我便嘴巴緊閉,將你說給我的事情帶到墳墓裏,你若不信我,就算有天這事被人談論起來了,你也會覺著是我吐露的。”


  “所以,我從不勉強一個不信我的人,對我吐露她的真心話。”


  莘嬌陽忽地站起身,沾著水滴的玉體似是發著光。


  我趕緊轉過臉不去看她,抬腳便要走。


  “公主,請等一等阿陽,阿陽有事還未與公主說完。”她叫住了我。


  當晚,我並沒有回到小樓裏麵休息。莘嬌陽安排了奴婢在娘親身邊服侍著,因此我也放心地隨著她一起回到了她在上卿府上住著的小院裏。


  小院的名字為霞露閣,離娘親所居的小樓並不遠,隻隔著一處廊牆便到了。


  霞露閣臨水,在夏日居住雖然爽朗,但難免蚊蟲會多,好在這信北君也是個喜愛香料的高雅之人,莘嬌陽派人在他的藏香的匣子裏麵找到了我所要的幾味香料。


  於是,在我一邊製驅蟲香的時候,莘嬌陽一邊對我吐露了她內心藏著的事情。


  在信北君無意透露想要著手於衛姬夫人身邊人的時候,莘嬌陽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傀儡媯燎。


  她聽聞衛姬夫人害死了他的哥哥,更囚禁了他的妹妹,所以她認為媯燎並不是真心想要與衛姬夫人為伍。


  而今他的父母還在衛姬夫人手中拿捏著,他亦不敢反抗任何。


  每相隔三兩天,衛姬夫人總會宣召莘嬌陽入宮,為她彈奏衛曲,僅有四次,那媯燎是在衛姬夫人身邊侍候的。


  在媯燎麵前,莘嬌陽故將彈奏的曲子更換成了衛國的《考槃》。


  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


  考槃在阿,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


  考槃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


  這首衛曲本是描寫隱士的讚歌,可實際上卻使周昌武王諷刺衛侯趙天所做之曲。


  當初商末,紂王暴政,周昌武王遊說九州諸侯,複而掃四合,蕩八荒,平定天下。衛侯趙天不願參與,更有明哲保身之意,於是周昌武王做此歌來諷刺他“永矢弗過”。


  就如同聽了此歌的衛侯選擇追隨明主,跟著周昌武王定鼎九州後,分封為衛國公。


  莘嬌陽也希望媯燎能同那衛侯趙天一樣,能明白她曲中的意思,擇明主而立,擇良木而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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