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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欲寄彩箋兼尺素

  “就叫繁香吧,有花有詩皆繁香,無憂無愁亦無殤。”少公子紅著眼眶,卻嘴角帶著笑。


  花詩姑姑的屍身被埋在了纏情島的石山上,背對著大海,前靠著繁花的陰涼。這些是白老頭之後告訴給少公子的,以便於他寬心。當日的少公子並沒有多做停留,而是與澹台小喜一起,乘著白老頭的吉獸駮,匆忙地趕到了蔡國。


  這次少公子和小喜總算沒有遲到,楚姬夫人的生命之火即將燃盡,卻被小喜以血煞開啟的玄牡珠留住了性命。蔡侯欣喜若狂,並答應少公子絕不再用之前卑劣的手段嫁禍於陳國的公主。少公子用駮將澹台小喜送回了燕國澹台家南米的莊子上,並將在周王墓裏麵拿到的龍淵劍送給了澹台成蹊,告訴成蹊要好好練武,從而強身健體,省的以後被人欺負。


  至於小喜對於少公子的情愫,使少公子難以言出拒絕的話去傷害她,更何況小喜她曾經幫助過少公子。


  於是,少公子便求助於澹台成蹊,讓澹台成蹊來勸說小喜放下對少公子的執迷不悟。澹台成蹊是小喜的親弟弟,至少他說的話會比少公子直接當麵拒絕小喜,要好的多。


  澹台成蹊現如今倒是有些後悔拜少公子為師。他既要承受少公子用自己的名字在江湖上招搖撞騙,又要替少公子拒絕多情溫柔的姑娘,尤其這姑娘還是自己的姐姐。


  澹台成蹊當真有苦難言,卻也隻能認命。


  少公子從澹台家回到蔡國,便奔去了藏花閣休息。他一連在藏花閣裏睡了三日,才將之前透支的疲憊緩了過來。


  他坐起身,揉了揉睡的有些發痛的脖子,鼻尖卻傳來了陣陣飯香,他霍地張開眼,透過朦朧的屏障見到有兩人的身影,一站一坐。


  嫋娜的飯香就是從那邊傳過來的,少公子的肚子不爭氣地響了起來,他起身穿衣,洗漱完畢,來到屏風後麵的桌子邊上,看到了一桌子的菜肴和蔡侯與叔薑兩人。


  少公子自覺坐在了凳子上,毫無旁人之感地大快朵頤。


  蔡侯與叔薑都沒說話,就這樣看著少公子吃完了一餐,甚至在用餐之後,蔡侯還親自為少公子斟了一杯清茶。


  看來玄牡珠到底還是有作用了,否則蔡侯怎麽會這麽一大早就以謙卑之態跑來藏花閣給少公子斟茶。


  “楚姬夫人不再腹痛難忍了?”少公子將嘴巴擦幹淨後問道。


  “與少公子一樣昏睡了三天之後,醒來氣色便好了很多,腹痛也得到了緩解。”蔡侯在回答少公子的話時,順便也不忘嘲諷他占了他的地方。


  少公子全然不將他的嘲諷放在心上,借用了他的一個破樓閣昏睡三天而已,又不是睡在他寢殿,他還真是小心眼。


  “那便好。”少公子喝了一口清茶,不再說話。


  “公子可否想好要什麽了嗎?”蔡侯嘴角帶著勉強的笑容,至少在少公子眼裏是這樣的。


  “還沒想好,容我再想一段時間,再秉明蔡侯如何。”少公子搔了搔額角,卻懷揣他心地說道。


  “自然可以,公子幫了孤一個大忙,孤自然不會虧待了公子。”蔡侯心裏緩了一口氣,他還真怕少公子開口向他要什麽。若是普通的金銀,蔡侯並不怕,可是他心裏總覺得少公子不會單純地再向他要這些俗物了,至於要什麽,蔡侯不確定,所以十分懼怕少公子開口要。


  “國君說笑了,我本就是清華寺仁切大師的唯一弟子,為國君排憂是在下應當做的。”少公子拍的一手好馬屁,見蔡侯有些懼怕他開口要,不如放低姿態保持謙卑的態度,這樣興許蔡侯還會放下戒心,與他商討更重要的事情。


  少公子心裏暗自希望蔡侯能暫時忘掉之前,他最初不經意露出的咄咄逼人的模樣,將蔡候現所麵臨的事情講給他聽,這樣少公子才能從蔡侯的嘴裏套出他下一步要對綏綏做什麽,從而先聲製人。


  蔡侯盯著少公子看,眼中盡是探究之意,少公子眼神坦蕩地看回去,可內心卻如暗流湧動。


  半晌,蔡侯沒有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思慮著什麽。少公子抬起眼睛輕瞥著站在一邊一直都沒言語的叔薑,隻見他摸了摸鼻子,搖了搖頭,似乎在告訴公子稍安勿躁,又好像在告訴少公子不要再等下去,蔡侯不會說什麽出來。


  少公子沒弄懂叔薑搖頭的意思,索性站起身想要再去睡一覺。可他一抬腳,驚得蔡侯認為少公子要離開了,連忙高聲叫住了少公子。


  少公子嚇了一跳,回身白了叔薑一眼,又一本正經地坐了回去。


  “公子既然承認是仁切大師的弟子,可否為孤解惑。”蔡侯說道。


  “且說。”少公子執手做了請的手勢。


  “若是想要挑起鄰裏兩國的恩怨,何以能獨善其身?”蔡侯說的話十分隱晦,若不是少公子細細地思酌還真猜不出蔡侯的本意。


  兩個鄰國無非指的是楚國和陳國,蔡侯這是想要挑起兩個國家的仇恨,他還能獨善其身,不為所牽連,這種人還真是不嫌事兒多。


  “恩怨來自矛盾,矛盾來自激化,若是沒有矛盾激化就製造矛盾激化,久而久之恩怨便產生了,若想做到明哲保身,莫要插手,遠觀交戰,適當的時候表現出兩麵都受了委屈,便不會牽連其中。”少公子若有所思地道。


  “公子的一席話倒是有理。”蔡侯點了點頭,似乎認同少公子的話。


  “以後,孤的藏花閣就是少公子在蔡宮的棲身之處了,仁切大師不在,孤自是希望少公子以後可隨時來這藏花閣之中,與孤議事。”


  少公子神情平靜地點了點頭。少公子來著藏花閣是為了能離綏綏近一些,斷然不是為了與蔡侯議事。可目前他與綏綏的事,隻能像現在這樣藏著,是千萬不能讓蔡侯知道了去的。


  待叔薑和蔡侯離開之後,少公子起身又要回到床榻上補眠,才站起身,無意間卻發現方才叔薑站立過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他將信將疑地走過去,仔細地踱步在叔薑剛剛站過的地板上,隨著少公子來回踱步,地麵上發著吱呀吱呀地聲響。少公子低頭望去,卻發現兩個木板之間有一抹白色的影子。他蹲下身,將那長長的白影扯了出來。是一張薄薄帛紙,少公子見此連忙打開,認真地看了起來。


  信是叔薑的手筆,他告訴少公子,目前陳國公主已是安全,每夜蔡侯都膩歪在身體剛剛恢複的楚姬夫人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著,所以無暇顧及陳國的公主,讓他安心。


  少公子舒了一口氣,心想著倒是這趟沒白跑,終於將蔡侯的注意力給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也正是因此,少公子可以暫時離開蔡國,回到蝴蝶穀去,畢竟當時離開的急,君綾身上受的傷還未痊愈,就這樣將她丟在百家所,現在想起來更添於心不忍。


  少公子回到了蝴蝶穀,在淩霄居稍作休息幾日後,前去彩蝶居。君綾的內力因為少公子及時封鎖的幾處大穴終於沒有全失,也幸好是君婀姑姑及時收到了少公子的灰雀飛信,立即去了百家所把君綾接回彩蝶居療傷。


  如今,君綾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可在麵對少公子時,心裏的那道傷疤卻不能痊愈。兩人見麵相互寒暄,寒暄過後便是尷尬。這些君婀看在眼裏,卻不點明,當晚在君綾入睡之後,去了少公子的淩霄居,問清楚了事情的經過,也知道了少公子心裏麵的那個人是誰。


  君婀不像是清河公主,她雖然對少公子有養育之恩,卻不像清河公主那般,因為擔憂少公子的性命而對少公子處處受限。她深受情感的困擾,也深知兩情相悅的來之不易,她告訴少公子,若是真的兩相不厭煩,互相生喜,衝破世俗的禁錮狠狠抓住才是對的,這世道莫要管太多。


  得到了君婀姑姑的肯定,少公子決定再次返回蔡國,守在綏綏身邊。這不光是信守對信北君的承諾,更是順從了自己的內心。


  少公子決意下山,才出了蝴蝶穀,便在半路上遇到了不速之客。


  燕君與拿著桃花扇的年輕人,正坐在過往路上的茶棚休息。少公子知道來者不善,怕是也躲不過去了,索性主動上前攀談。


  兩人見少公子出其不意地主動,略有吃驚,而後短暫的眼神交流之後,兩人麵目神色即刻恢複正常。


  出了蝴蝶穀不遠的地方,有一處小鎮,這裏世代以釀酒為生。據說村頭顧家族長的家中,有一座上古時代就存在的古井,這古井裏麵的水,甘冽,清醇,甚至被傳頌成了一處神泉。這鎮上的酒,也是經由這井裏泉水釀製,才能飄香四溢,十裏芬芳。此地名為古井鎮,醇香的酒氣從村頭一直飄散到幽深的巷子各處,供奉周王室的禦酒釀也是出自這古井鎮。


  燕君和桃花扇男子帶著少公子進了一處叫雅俗小館的酒肆。少公子見他兩人來去從容,毫無陌生之意,想是他們平時,應當經常來這個酒肆喝酒。少公子舉目四處打量著,這名為雅俗酒館的小酒肆。這酒肆堂內的擺設,不如古井鎮其他酒肆那般粗獷隨意,就連置物的桌椅十分考究,大都雕刻著繁瑣的花紋。堂內喝酒的軟榻之間都互相隔著珠鏈,形成了幾個獨立飲酒的空間,隱秘性極好。


  少公子頭一次來,倒是覺著新奇,這雅俗小館的名字取的也是妙哉,料想飲酒本是俗事,可進了這雅俗小館之後,俗事就變成了雅事。


  少公子隨著燕君入座後,就見著一位身穿綾羅嫣紅的婢女端著一托盤走了進來,少公子斜眼望著托盤放著大大小小的許多木牌,木牌上麵寫的大都是風花雪月的雅名。


  “公子想要喝些什麽呢?”跟著燕君的男子輕搖著桃花扇,詢問著少公子道。


  “喝酒而已,隨性即可,公子既然這樣熟悉這家小館,不如便做主吧。”少公子將他丟給他的難題,原封不動地丟了回去。


  那男子合上了桃花扇,癡癡地笑了起來:“公子還當真不願意吃虧。”


  少公子沒有說話,低著頭慢慢思量著這兩人找他會談論什麽事情。


  “公子不好奇我的身份嗎?”那個男子跟婢女說了幾個酒品的名字後,突然問道少公子。


  少公子一怔,見坐在一旁的燕君閉著眼睛不說話,又轉過頭看了看那個男子,輕鬆如常地笑了笑說了一句:“不好奇。”


  那男子打開了桃花扇,大聲地笑了起來。


  隨後婢女將他點的酒端了上來,裝酒的容器有大有小,酒液的顏色也有青有綠。霍然之間一屋子的酒香散播開來。幾個婢女翩然有禮地為他們布酒,此刻的燕君也張開了眼睛,拿起麵前的玉杯一飲而下。


  “公子可還記得自己的父親是怎麽死的嗎?”那男子也飲了一杯後開口問道。


  少公子眼神如淩厲的刀鋒一般看向那男子,他不飲麵前的酒,也不說任何過多的猜測。


  “我這腦子裏可依稀不忘,想當初公子的父親侍奉我舅舅之時的模樣。”他將手臂放在桌子上,單手拄著頭看向少公子,一臉曖昧的笑了起來。


  少公子不再看他,而是盯著燕君看,他強壓著心中的怒火,控製著自己想要殺掉那男子的欲望。


  燕君不做聲,依舊由著那男子張揚。


  “若是當時公子的父親忠心事主,從一而終該多好,這樣,後麵也不會發生那麽多的事情,而公子的父親也不用死的那樣淒慘了。”他聲音慵懶,使少公子的心裏蒙上一層沙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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