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夜涼銀漢截天流
還剩下最後一關,少公子想起方才他走上來時,記得姑姑第一關布的是乾卦裏麵的陰陽陣。君綾並沒有學過布陣,因此想要硬生生地闖出這陰陽陣,是會有生命危險的,更何況她已經受了這麽重的傷。
少公子點了君綾肩膀上的定穴,將她抗在身上,往山上走去。
“執哥哥,你放我下來,我要出穀去。”君綾不可置信地趴在少公子的肩上,雖說這是一次嫌少與少公子有親密接觸的機會,可以想到自己的娘親,君綾還是急的哭了起來。
“出穀做什麽,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少公子自然以為是君綾妹子想他了,因此才會想著出穀去的。
君綾臉上一紅,莞爾地笑了笑,可頃刻又哭了起來道:“不是要去找你,是娘親,娘親被人綁走了。”
少公子一個晴天霹靂的立定原地,心想是誰這麽大膽,竟然敢闖到蝴蝶穀裏麵綁蝴蝶穀的穀主。頃刻,少公子的眼前浮現了三條金蛇的標誌,他將君綾放在地上,雙手摸著她臉上的眼淚細細地問道;“可記得那人身上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君綾吸了吸鼻子,皺著眉頭想了想道:“那人我曾經見過,並且之前不止一次來彩蝶居找娘親,我那時以為是來尋藥的大戶,所以也沒多問,可沒想到娘親卻引狼入室。”
君綾一直在哭,她從小生活在山穀之中,向來沒遇到過大事,因此亂了方寸,才會硬闖彩蝶居上下山的八卦陣,想是要出穀去尋娘親。少公子知道對於自己妹子而言,娘親被人綁走了就像是天被捅了個窟窿一樣,見她哭的可憐,心一軟便將她抱進在懷中。
君綾張著大眼睛,趴在少公子的懷裏一動不動,甚至一句話都不敢說。
這是她長這麽大,少公子第一次主動抱她。她的心裏像是開滿了春花,並且一直春盛。
“你看一下,那人的身上是否有這個標誌。”少公子從懷裏麵拿出在陳國,頔夜公主那裏得來的三條金色蛇首的匕首放在君綾眼前。
君綾將匕首拿在手裏,拇指在蛇首那裏摩挲,不刻就點了點頭說:“那人袖口上繡了這樣的標誌,我記得我跟他交手的時候看到了。”
少公子暗自哼了一聲,心想他果然沒有猜錯,這九州上能進出蝴蝶穀隨意,並且膽子大到綁了蝴蝶穀穀主的人就是燕國君無疑。
他將君綾安置回彩蝶居,並且交代一直跟在君綾身邊的妃舒,一定要照看好君綾,若是再讓君綾闖出八卦陣去,自等少公子帶回穀主後,將妃舒逐出穀去。
妃舒表麵恭敬的領命,可看向少公子的眼神依舊執著熾熱。這次妃舒似是變得聰穎了,絕不當著君綾麵對少公子有任何的非分之舉,可暗送秋波之事,自然沒少。
少公子全然不在意妃舒的春心,安置完君綾之後下了山,出了蝴蝶穀,直奔南燕去了。
他先是去了莊荀的農莊上,找到了澹台不言,了解了燕國近期的情況。澹台不言現在被燕君封了少祝,身兼南燕護城將軍以及儲君連慕君的伴讀,也是因此,少公子在澹台不言這裏得到了許多燕君最近的去向情況。
入夜,他換了一身夜行衣,將頭發用銀冠梳成了髻,悄悄地潛入了南燕王城。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南燕王城,與蔡國的爾雅王城不同的是,南燕的王城並沒有太高的亭台樓閣,雖說賞花賞水的風雅之地不少,可相比較奢華一些的蔡宮,燕宮可算得上簡單了。少公子幾經躲藏,無意之中走到了燕君與親信議事的地方。少公子隱隱約約聽到了些關於終首山的事情,索性走近了一點,躲在暗處偷聽。
“李家的人應允了?”少公子聽到了燕君的聲音,卻對他說的這句話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李家那個老頭見利忘義,見錢眼開,雖然這次的買賣我們出了大頭,但若是這步棋走的好,將來燕地往北挺近的機會近在咫尺。”連芷登位時,已經將燕國反對自己的宗親勢力瓦解的差不多了,唯一留下的便是一直支持他的叔父連瀖,剩下的一個是被連芷賜了姓氏雍門的外親一族,一個是被連瀖舉薦的唐家。少公子不知正與燕君說話的是哪一位。
“蔡侯那邊的人,現在如何了?”燕君又問道。
“蔡侯身邊的心腹老默也已經被我們收買了,不過我的探子查到,似乎蔡宮裏麵還有一股勢力在監視著蔡侯。”少公子聽到另一個人的說話聲,屋子裏麵想必不止有三兩人而已,少公子沉了沉雙眸,看來燕君是要有大的動作。
“另一股勢力?”燕君輕蔑地笑了起來。
“是,我布置在蔡宮裏麵的人被這股勢力弄折了很多,所以收買蔡侯身邊的人才會進展的這樣緩慢。”那人說道。
“是羋昭那小子無疑,你們暫且注意不要招惹蔡宮裏的楚姬夫人就好,否則你布置在蔡宮裏的爪牙還是會被人剁掉。”雖然少公子不喜燕君,但不得不佩服燕君的聰明。
“君上,我們要不要將這些人拔掉?”少公子聽到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如何拔,你當楚國的繡衣局真的是繡花的地方嗎?”燕君提到了繡衣局,這讓少公子萬分驚愕。難不成楚國還派了繡衣使潛入蔡宮?那麽少公子潛入蔡宮,是不是也在繡衣使的監視之下而行的呢?
“君上,但凡是人都會有弱點,尤其是像他們這種過了今天就沒明天的人,我們隻要適當的將他們的弱點引出來,讓他們為了一己之私不再效忠楚國就好,若是他們被發現背叛其主,派來了結他們的暗人也是取他們的命,絲毫不會傷到我們,更何況他們打探到的事情,我們也能坐享其成不是更好嗎?”少公子承認,這個人想出的方法即毒辣又周全。
隨後傳出了燕君爽朗的笑聲,即是認可了這樣的做法。此時,少公子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氣息,這使屋子裏麵內力雄厚的人聽到了門外的動靜,也感受到了少公子的內力波動。少公子才要撤離,卻聽呯的一聲,門被踹了開來,屋子裏麵飛出一道黑影直直朝著少公子過來。
少公子來不及轉身便向後撤去,兩人一前一後開始了追逐。那人雖然動作快,輕功卻不敵少公子,不過多時便落後了一大截。麵前正經過一片連廊,少公子身姿輕盈,才要輕點欄杆而起,連廊的轉角卻突然竄出一個人,恰巧與少公子撞了滿懷。
竄進少公子鼻息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味道,若不是這股從小聞到大的藥香,少公子就要出手推開與他撞了滿懷的人。
“君執,你怎麽在這?”君婀如今一身華服,金釵滿頭。
少公子揉了揉被君婀頭上的金飾撞痛的肩膀反問:“這句話應當我來問姑姑。”
“他騙我說慕君受傷了,我不信,就被他連夜綁回了南燕,來了之後卻發現慕君真的受傷了,不過還好傷的不重,都是一些皮外傷。”君婀與少公子說話的時候,不停地向身後看去,她看起來十分緊張,像是在躲著誰一般。
“慕君受傷了?”少公子驚異,有澹台不言的貼身保護,這連慕君怎麽可能會受傷。
“是他自己自作自受,我現在真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把這個孩子交給連芷。”君婀惆悵地長籲一口氣道。
“姑姑莫要氣,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少公子見四周情況不對,拉著君婀想要逃。
忽地四周火光通亮,刺得君婀眼睛痛了起來。方才她為了逃脫燕君的囚禁,冒險給看著她那些侍衛灑了至幻的藥粉。潑灑時少許藥粉進了眼睛裏,雖然有些刺痛,但不礙事。不過好在遇到了少公子,君婀才鬆了口氣,不管遇到什麽狀況,君婀知道,君執是沒辦法丟下她的。
“方才就是你這小子在偷聽我們談話嗎?”少公子借著火光看清了方才追他的人。身材矮小精瘦,皮膚黝黑,再加上賊眉鼠眼的模樣,少公子很難將麵前的人與方才那些說話的人聯係在一起。
“你看錯了,我方才一直在陪著我姑姑在一起,並沒有那個閑心偷聽你們說話。”少公子靈機一轉,將身後的君婀拉至身前。
“君夫人?”那人歪著頭看著君婀,眼神疑惑。
君婀見狀,連忙含笑地點了點頭道:“我這白日裏睡的多了,又逢家侄來探望我,所以就帶著家侄在燕宮中轉了轉,大人可不要介意。”
那人連忙朝君婀作揖,畢恭畢敬地回道“夫人說笑了,在下哪會介意,方才我等與君上議事之時,有人偷聽,我便追了出來,不過夜太深,沒能看清那人的模樣。”
“我剛剛看到有人往那邊去了。”少公子忍著笑,心想燕君的心腹也有如此愚蠢的人,確實少見。
“多謝。”那人對少公子的指點十分感激,剛要抬步追上去,便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吼聲。
“唐途,那人就在你麵前,你還往哪去?”
少公子和君婀聞聲望去,見到燕君一身玄色,衣領前麵的胸口處仍然繡著三頭蛇首的花紋。他身後跟著三個人,其中兩人正值壯年,而另一個卻十分年輕,模樣生的也十分俊俏,尤其手裏還拿著一把折扇,他用畫滿桃花的扇子捂著半張臉,在燕君的身後癡癡地笑著。
唐途疑惑地看了看少公子,又看了看走過來的燕君,不解地說道:“他是君夫人的家侄,方才陪著君夫人在這裏散步,不是偷聽我們談話的那人。”
“真是個呆子,你看看哪有穿著夜行衣與人散步的,況且君夫人被君上囚禁在韶華宮,哪能隨隨便便出來。”稍微年輕一些的人拿下覆蓋在臉上的折扇輕輕的搖著。
“臭小子,你騙我。”唐途紅了眼,轉身就出了一掌朝少公子打去。
少公子拉著君婀靈巧地躲開了,譏笑道:“是你自己太蠢了。”
唐途氣的直跳腳,接連朝少公子出掌過去,一招比一招狠毒。少公子帶著君婀東躲西躲,顯然有些力不從心。唐途一掌打在了少公子的後心,得幸是這掌並未用盡全力,少公子隻是喉嚨一緊,嘴裏犯了血腥味兒。
君婀見狀,偷偷從荷包裏抓出一把粉末,朝唐途丟去。唐途沒來得及躲,被君婀這一把粉末丟了個正著,猛地停了下來撲落著臉上的粉末。
不過多時,他眼前重影,坐在地上傻笑起來,進入了自己幻想裏的塵世。
少公子在體內將真氣運行了一個小周天,緩緩壓下了胸口上的疼痛。君婀從衣袋裏拿出一隻釉色小瓷瓶,倒出一粒紅色的丹藥為少公子服下,少公子更是舒緩了不少。
“傾慈,你就是這般逃出來的嗎?”燕君狹長的眸子裏麵閃著凶光。
少公子頃刻間感受到了君婀姑姑手臂上傳來的戰栗之感,他拍了拍君婀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燕君抬起手,指著天空,直直地盯著君婀看,少頃他笑道:“傾慈,我再一次懇請你回去,若是你留在我身邊,不再回蝴蝶穀,我答應你再不會找君執的麻煩,也會在危急的時候救他的命。”
燕君的城府極深,少公子自然看不出他的話是否是真心實意。可是從君婀姑姑的眼神裏看得出,她心動了。少公子連忙搖了搖君婀姑姑始的手,她這才從燕君眼神的漩渦裏清醒,她側過頭認真地看了看少公子,垂下眸子又在猶豫。
“姑姑,你莫要再相信他了,他就是個滿嘴仁義的騙子。”少公子在君婀的耳邊輕輕道。
君婀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再睜開眼睛時,眼淚也湧了出來:“君執,你不了解他,他雖然自私又自負,可是他從沒有騙過我,從來沒有。”
少公子不再說話,他看得出君婀姑姑深深地愛著燕君。可是,何為喜歡,何為愛,少公子應當是十分模糊的,不知為何這一刻卻異常的清晰起來。
他的眼前浮現了那個媚嫵的小丫頭來,他笑了笑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