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花終古少年多
小姑娘見少公子回來了,倒是對他身邊續命蝶的想念比他還要緊,還給那隻蝴蝶取了個名字,叫小花。
小花,小花。少公子無奈,如此一來,到十分符合那隻蝴蝶喜歡往美人身上落的事情。
頔夜公主身上的毒解開了,容貌和身體便都恢複如初了,少公子也慶幸姬雪那雙眼睛果然沒瞎。這頔夜公主的娘親月華夫人本就是個美人,宋國公妘忍也是個翩翩君子,頔夜公主的樣貌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少公子將姬雪轉交的尺八交給頔夜公主時,她們兩人正在淨慧師太的藏書閣裏讀書。頔夜公主見少公子手裏的尺八,遲疑了一下,放下手裏的竹簡,一雙英氣襲人的眸子盯著他看。
少公子不知怎地心虛的很,卻依舊遵守姬雪的承諾,並不打算告訴她。不過以她的聰慧,想必早已猜到這一切是他跟姬雪布的局。
“骨碌,這是什麽啊?”綏綏打破了兩個人的僵局,接下了少公子手裏的尺八,握在手裏把玩著。
“尺八。”頔夜公主低下了頭,不再看少公子。
少公子鬆了一口氣,心想著可算是完成了姬雪的囑托。
“尺八是什麽,可以吃嗎?”綏綏這個小丫頭,可以把世間萬物所有她不認識的東西,都當做好吃的來看。
頔夜公主拿著竹簡輕輕地敲了綏綏的額頭,抬手將馬上就要送入她口裏的尺八拿了出來。頔夜公主摸了摸尺八上深刻的一尾小魚,嘴角略過讓人不似察覺的笑容。
她將尺八放在嘴邊,緩緩地吹了起來。
嗚嗚而然,如泣如訴,空靈絕境,驚起了飛鴉,也驚了少公子的心,這樂聲,天下還能有幾人吹的如此震懾人心。
一曲吹罷,小丫頭不知怎地抹起了眼淚。
頔夜公主將尺八放在桌子上,緩緩地問道:“今日這是怎麽了,還當著外人的麵哭了起來。”
少公子摸了摸鼻子,心想,頔夜公主說這外人,難不成是自己嗎?
“骨碌,你以後莫在吹這樣傷人心神的東西了。”綏綏擦了擦眼淚道。
傷人心神?尺八的聲音本就悠長綿延,傷人心神,隻不過是吹的人用了心思罷了。
“哪裏傷人心神了?”少公子挑著眉毛問道。
“就是轉音那裏,感覺好像骨碌的心肝都仿佛疼的移動了位置一般。”綏綏緊縮著眉頭,一臉擔憂的看著頔夜公主。
少公子也盯著頔夜公主瞧,見她秀美的眸子低垂,眉間的“川”字舒展不開,她轉過頭,看著綏綏,過了一會兒眉心舒展,淡淡地笑了起來。她拿起桌子上的尺八交給了綏綏道:“不吹了,你先替我放著,若是以後我管不住自己又要吹的話,你藏起來不讓我找到就是了。”
綏綏滿心歡喜地接過,拿著那隻尺八往書閣的裏麵走去。
想必是找個地方藏好,不再讓頔夜公主看見。
少公子眨眨眼,不知這算不算是完成了姬雪的囑托。
“公主這便是浪費了一個人的苦心了。”少公子輕聲勸道。
“公子還是與綏綏一般,稱我為骨碌吧,這終首山上沒有公主。”頔夜公主拿起桌子上的竹簡繼續地看著。
少公子一怔,如今她身材已苗條如初,若是叫骨碌還真是讓人不習慣。
“好。”少公子淡淡地說道。
既然她不嫌這個名字難聽,少公子自然也不介意。
“那人的心意,我領了,也知道了,可畢竟人和妖殊途,他的恩我自會想辦法還給他。”頔夜公主淡淡地說道。
“你欠他的是情,你要怎麽還,更何況,這世間哪有算得清的恩情。”少公子慢慢地對她說道。
“難不成公子一直呆在這裏,久不離開是在向我討恩情不成?”頔夜公主知道今日的書是沒辦法再看下去了,索性將竹簡卷好放進了袖袋裏麵。
“你的恩情我自然不敢討,但是綏綏的恩情,我這輩子都要朝她討回來。”少公子扶著額頭,麵目上露出了幾分邪氣。
“哦,我自是不知綏綏欠了公子什麽樣的恩情?”頔夜公主枕著手背,眼神柔媚的看著少公子。
有的時候,女人柔媚的眼神是一把即將要拔出的利刃,砍向人時,無聲無息,無法防備。
“我救了她的摯友,這難道不算恩情嗎?”少公子迎著頔夜公主的眸子看過去,她眼睛裏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思緒。
“那麽如此說來,我欠姬雪的豈不是讓綏綏一並還了公子就好了。”頔夜公主坐直身子說道。
少公子沒有說話,不知為何頔夜公主要這樣講。
“公子不說話,我便當公子默認了。”頔夜公主挑著嘴角笑道。
“綏綏,尺八不用藏了,拿給燒火做飯的小尼姑做柴火用罷。”頔夜公主回過頭,朝書閣裏麵正在藏尺八的綏綏喊道。
少公子哭笑不得,這姑娘的心思可都不簡單,如此一來他若是要綏綏的恩情,那麽姬雪拜托給他的事情便沒有結果了。這頔夜公主倒是護短,不許讓他占綏綏一絲一毫的便宜。
“罷了罷了,骨碌還是欠著姬雪的恩情吧,我與綏綏的不作數了。”少公子連忙擺手,生怕回去沒辦法和姬雪交代。
還沒藏好尺八的綏綏跑了出來,看著對坐在榻上的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樣子,惴惴不安地問道:“當真要燒掉嗎?”
頔夜公主沒有說話,一雙眼神如炬地看著少公子。
少公子連忙朝綏綏擺擺手說道:“不必,不必,我與骨碌在說笑,你藏你的尺八就是了。”
綏綏站在原地沒有動,一雙靈動的眼睛盯著骨碌看。
少頃,骨碌淡淡地笑著點了點頭道:“既然公子都這樣說了,綏綏你就去藏吧。”
少公子長籲一口氣,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這頔夜公主想是與少公子的年齡相仿,如此等年紀便心思沉重,手段極端,真不知長大了會是何等模樣。料想宋國亂政的洛蟬夫人呈這一時的權利,殊不知以後麵對卷土重來的頔夜公主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待綏綏轉身走遠之後,頔夜公主挑著嘴角笑道:“既然公子與綏綏的恩情作罷,那麽以後請公子離綏綏遠一些吧,還有芄蘭子是可以讓公子知道的更多,可若是你再讓綏綏聞到這香的話,我可不會再與公子像現在這般平心氣和地說話了。”
“怎麽,毒才解開,你且過河拆橋,忘恩負義,要與救你的人打上一架不成?”少公子垂著眸子,不讓頔夜公主看到他的慌亂。
芄蘭子那次綏綏已經不記得了,自然不可能是綏綏告訴給頔夜公主的,可她卻偏偏知道了,難不成她還有千裏眼?少公子心裏十分不爽,仿佛他在終首山上的每一個小動作都讓頔夜公主看的清清楚楚,受了她的鉗製。
頔夜公主笑著站起身,看著藏好了尺八緩緩朝她跑過來的綏綏,回頭與少公子淡淡地道:“拿到龍心草救我命的人是綏綏,而非公子你,公子莫將自己看的太重。”
這頔夜公主就像一枝渾身是刺的花一般,少公子若靠近一些,就會被刺成篩子。她這句話說的並沒有問題,拿到龍心草救她命的是綏綏而不是他,少公子自是沒什麽可說。
“骨碌,你跟小白在講什麽?”綏綏一路小跑到頔夜公主身邊,頭上的銀鈴發飾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們在聊今日中午廚房做了些什麽好吃的。”頔夜公主換了一副寵溺的麵孔與綏綏說道。
少公子不禁感歎,這女人翻臉當真比翻書還快。
“這還不簡單。”綏綏跑去竹窗旁,吱呀地推開了窗戶,閉上眼睛嗅了嗅,回頭笑靨如花地道:“白玉湯,桂薑芥菜,清醬藕片。”
“骨碌,今兒小師傅做了冰鎮菖蒲。”綏綏猛地站起身拉著骨碌往外跑去。
冰鎮菖蒲是綏綏最喜歡的一道菜,如今終首山的菖蒲繁多,也算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野味。少公子摸了摸鼻子,綏綏的鼻子可以聞到離這裏很遠的廚房做出的菜色,也算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稍微調教一下,也是一個辯毒的高手。
隻是,少公子看著她們遠去的身影,頔夜公主向他宣誓了綏綏的所有權,他們這種站在權力之巔上的人,通常占有欲都很強。可若是綏綏想要少公子呆在她身邊呢?少公子站起身踱步到書閣的門口,抬起腳飛身而出隱藏在樹林深處。
若是綏綏對他上了心,那便是頔夜公主也沒辦法再阻止了,不是嗎?
少公子躲在暗處,一直觀察著頔夜公主與綏綏兩個人。每日未時和申時,頔夜公主都會消失一段時間,留下綏綏一個人有時在藏書閣看書,有時在佛堂跟著淨慧師父讀經。少公子出於好奇,曾經一度跟蹤頔夜公主,發現她下山之後,去了山下的小鎮,進了一家春紅館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少公子那時並不知春紅館是做什麽的,跟著頔夜公主進去過一次之後,因生的極為俊俏,險些被裏麵的坦胸露肩的姑娘們合夥給吃了,狼狽地跑出來後發誓以後再也不要跟蹤頔夜公主了。
不過得幸頔夜公主消失的這兩個時辰,才讓少公子與綏綏有更好的相處時間。
少公子教她識得毒藥,也教她一些簡單的解毒之法。有時陪著她在山間玩耍,玩的累了便睡在他的懷裏。
每日入夜,綏綏與頔夜公主兩人臥床閑聊之時,綏綏都會與頔夜公主說著白天少公子與她玩樂的情形,少公子躲在房頂看到頔夜公主那張發青的臉,不知為何心裏竊喜。
終有一日月圓之夜,少公子走在回木屋的路上,卻見穿著夜行衣的頔夜公主靠在樹上等著他。
少公子啞然,心想著的是,頔夜公主這身行頭是哪裏弄來的,九州上黑色為貴,料想她已淪落至此,怎會有穿黑衣的機會。
“公子是不準備將我的話放在心裏了是嗎?”頔夜公主仿佛與黑夜融為了一體,若不是今日月華之光落在她的身上,少公子怎麽也想不出那個曾經奄奄一息的人,能有今日的英姿颯爽。
“公主說的是哪句話,君執實在是猜不出來。”少公子謙謙有禮,不知為何,頔夜公主越是生氣,他越是開心。
“我要你離綏綏遠一些。”說罷頔夜公主從身後拿出了兩把寒鐵打造的短刀,朝少公子劈去。
少公子翻身躲過頔夜公主的招式,回身抽出腰間的軟劍朝她筆直的刺了過去。
頔夜公主短刀寒光迸射,挑開少公子刺過來的劍,反手就是一刀,可是少公子又輕巧地躲了過去。
“好一手流光斬,莫非夜家隱形軍的其中一分支找到了公主,想協助公主卷土重來回宋國奪權了?”少公子墊腳站在樹梢上,清幽灑脫,衣帶在暗夜中飛舞,猶如謫仙。
頔夜公主所使的刀法名為流光刀,傳言曾在顛覆商王之時,一位夜家的女將夜流光所創。九州安定下來之後,夜家流光刀一派突然消失隱世了,想必傳說中夜家藏在九州上世代相傳的隱形軍隊,就有這夜家流光刀一派的後人。
頔夜公主落難,沒想到最先找到她的,竟是這流光刀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