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爭教兩處骨銷魂
我睜開雙眼,所有的夢境都消失了,我還是回到了這個我不願意麵對的塵世間。
“姑娘醒了。”頭頂突然傳來柔和的女聲。我仰頭望去看見一位大概是在三四十歲的婦人,婦人裝束簡樸,粗布緋衣褐裙,穿著灰色短褙子,長發用一根玉簪綰起。
“姐姐,敢問我這是在哪。”我緩緩起身發現自己也穿著粗布麻衣,雖然顏色比婦人的鮮豔一些,都是嫣紅色的短褂子與長裙。
這句姐姐把婦人叫了年輕不少,自然她心裏也是樂開了花一般,她從桌上拿了一碗黑乎乎的東西遞給我說道:“姑娘醒了就好,我是這家客棧的老板娘,你良人出去為你抓藥去了,所以讓我照看著你,姑娘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可算是醒過來了。”
“我良人?”我才蘇醒,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對,當日他將你抱進客棧時就是這樣跟我們說的,快把藥喝了吧,這可是你家良人熬了好久,說可以治你病的藥。”她再次將那碗藥端到我的麵前。
從那碗藥的色澤上看,必定是苦澀不堪,我自然是嫌棄的很,悻悻地笑道:“我等下再喝,請問大姐,您這客棧是在哪裏呢?”
說到這個問題,大姐把藥放在了床邊的木桌上,詳細地為我介紹了我所處的南米小鎮。
南米小鎮位於燕國,又距離蔡國的地界不算太遠,所以一般從蔡國經過而前往燕國的人,喜歡把這裏當做歇腳的最佳地點。南米位於棲靳嶺附近,所以自然資源也是很富饒,包括藥材跟山貨等等,尤其每逢秋日之時,滿城的桂花開的特別好,縱是香氣繚繞滿城,景色更是略勝一籌。因為這個緣由,南米的桂花鴨,桂花釀和桂花糕也十分好吃。這小城雖然不是很大,但是也算是繁榮一地。尤其今晚正是八月十五月夕節,小鎮更是熱鬧非凡。
我沒有問她,關於“我的良人”是誰。我想得出能帶我從蔡宮裏獨身走出來的,一定不是信北君。我自然也不能去問客棧的大姐,她既然與那人相處了這麽多天,必定在她的眼裏那人是個重情重義,不棄發妻的好夫君。
我若是冒失的問了,不但與她解釋不清楚,還會被當做負心之人來對待。我本不是負心之人,沒必要何為了別人的一葉障目而弄的自己裏外不是人。
我請她幫忙做些吃食給我,便趁著她不在的空檔自己偷偷的跑掉了。
以前,我從沒想過,自己能有天會獨自一個人在陌生的小鎮裏遊蕩,尤其在月夕節這種日子。南米小鎮果真如方才那位大姐說的一樣,人流熙攘,不愧是熱鬧非凡。點點河燈,把漆黑的河麵連成一條燈火通明的星河,與天相呼應,與地相靠近。孩子們拿著精致的燈車跑來跑去,看著他們的繁華與歡樂,我始終是獨自一人行走在天地之中。
走著走著,不知怎地心裏感慨萬千,莫名地想哭,還沒等我醞釀出眼淚,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嚶嚶的哭聲。
我隨即望去,看見一個粉琢玉砌的小姑娘站在樹下麵哭的很傷心,可能是周圍的人太沉浸於自己的快樂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小姑娘的傷心。同是天涯傷心人,不管年齡相差多少,出於同病相憐,我輕輕走上前去詢問她為什麽哭。
“燈,娘親做的飛燈掛到樹上去了。”她揉著眼睛,豆大的眼淚滴滴落下。
我抬頭往樹上望去,看見樹杈上正掛著一盞用絲綢做的飛燈,飛燈袖珍精致,在燈下麵還掛著些許紅色穗子,遠遠望去好像是掛在樹上的小燈籠一樣。我低頭看看小姑娘的穿著也不算太差,而且能用得起絲綢做飛燈的人家,肯定是很有錢的大戶人家。
“乖,莫要再哭了,我爬上去,幫你把飛燈拿下來,你請我吃些好的,行不行?”由於著急從大姐的家裏跑出來,逃離小白的魔掌,所以從醒著到現在還是餓著肚子,身上又沒有錢,最值錢的就是小白曾經送給我的一支簪花,方才徘徊在當鋪門口的時候,不知怎地就是忍不下心去當掉。
“姐姐,你若是能幫我把娘親做的飛燈摘下來,我就請姐姐吃南米小鎮最好吃的桂花鴨。”小女孩破涕為笑地說道。
我擄了擄袖子,抬腳就上了樹,這爬樹對我來說極為簡單,更何況那個飛燈的位置又不是很高,拿下來是我勢在必得。我重點思慮的是,這桂花鴨一隻是不是很小,不知我這饑餓的五髒廟能不能填飽。我覺得有必要在我拿下那隻飛燈的時候跟小姑娘說一下,要請我吃兩隻桂花鴨才行。
成功地拿到了飛燈後,我飛身下樹,腳才剛落地,就被一幫身穿武服的大漢給圍住了。
“這丫頭摘了我們公子的燈,今夜就要嫁給公子了。”
“太好了,公子終於可以覓得妻子了,家業有傳人了。”
“走,還等什麽,趕緊綁回去讓喜娘給換喜服,立即拜堂成親。”
我有些蒙住了,不知這突然圍上來的幾個壯漢說這些話的意思,眼看他們緩緩上前,這就要把我扛走了,我懷中依舊抱著飛燈,立即大聲地吼叫到:“慢著,本姑娘隻是幫人上去摘個飛燈,怎麽就成摘你家少爺的燈了,還要拜堂成什麽親。”
“姑娘,你可是當著大夥眼皮子底下,自己爬上樹去摘得燈,今夜全鎮子的都知道我家少爺要擇妻成婚,所以才在這裏掛了花燈,求一良妻,哪有什麽飛燈,明明花燈上拴著絲線呢。”為首的一位年長的大漢說道。
我驚了一下,仔細瞧著手裏的花燈,燈上部的地方果然有一些輕柔的並且纏繞的很有規律的細絲線,有些像蜘蛛吐得絲,卻比它有韌性,旁人若不是仔細看或者觸摸,壓根就分不清究竟是蜘蛛結的網,還是故意纏的絲。
“姑娘,你就別推辭了,趕快跟我們走,別耽誤了良辰,公子該怪罪我們了。”另一位大漢說道。
我四處望了望,尋覓剛才要我為她摘飛燈的小姑娘,這才發現小姑娘早就沒了蹤影。我的心不禁沉了下去,知道自己是中了別人的陷阱。
我轉眼將花燈狠狠地丟在了地上,連忙擺了擺手,無辜地說道:“本姑娘已經許了人了,並且夫君就在附近,稍等片刻我家良人就會來尋我的,你家公子我真高攀不上。”雖然憑著這幾個壯漢的衣著來看,這位公子的家業應當十分雄厚,但是我知道能用這種方法來騙人下嫁的人家,要麽就是短命鬼,要麽就是缺胳膊斷腿的殘疾。我想我曾經遇到蔡侯這個變態都夠我惡心一輩子了,我可不想再遇見第二次。
圍住我的大漢有些發懵了,並不知道我會這樣說,我見他們態度有變,所以安心地想脫離他們的包圍。
“公子說了,許了親不重要,是男是女也不重要,關鍵把公子放在樹上的燈摘了就行。”為首的壯漢看到我想逃,於是立即甩出了這麽一句話。
由於用繩子困怕把我勒疼了,這些壯漢還是蠻細致地找來了綢子跟棉布,一圈圈地將我捆了個結實,抗在肩上浩浩湯湯地過街串巷。然而周圍賞燈的村民們幾乎沒有惋惜我這個姑娘被人強行拉去成親,反而都在慶幸。
“澹台家的小公子終於能娶一房媳婦了。”我聽到四周竊竊私語。
“可不是,聽說剛生下來就是病秧子,從未見過外人,一直養在澹台本家的莊子裏。”
“好在澹台家是九州上的藥王之家,珍貴名藥得手了就先給這個病秧子用了,要不怎麽還能撐到娶妻。”
“這姑娘進門就要守活寡了,真是可憐,還沒看見是哪家姑娘這麽倒黴。”
話說,這個燕國的澹台家,我之前還是有耳聞的,早前在蔡國的書閣裏尋找解金蠶噬心蠱的方法時,曾經讀到過一本書,名字忘記了,反正是記錄澹台家的事情。說是很久之前,久到早在夏朝初年之時,有位諸侯國君的愛妻病了,病的很嚴重,以至於請了九州之上的名醫都無濟於事。後來這位國君的愛妻無藥可醫地死去了,就在此時,澹台家獻出蛟珠一枚,並且使這位國君的愛妻死而複生。從此之後,澹台一族便在這位國君的庇護下漸漸崛起,從而一直到現在都被周王尊上為藥王大族。據說那位妻子得救的國君還是燕國的祖上,這也說明了澹台家為何要留在燕地而非周地。我那時因為有些好奇,所以專門找了一下有關描述蛟珠這個東西的書籍。有書上說,蛟珠是蛟龍死後化成的凝結,也有書上說,是將蛟龍的血肉用鼎煉化而成的。更有聽民間傳說,蛟珠是蛟龍的眼珠。這個說法聽著就怪滲人的,雖然怎麽形成的是說法不一,但是功效都大同小異,無非是起死回生,延緩衰老,長生不死等等等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想著我稀裏糊塗地被抬到澹台家去做新娘,說不準我也會找到什麽稀有珍寶,可以把身上的金蠶噬心蠱解了。
被喜娘們迅速地換了喜服之前,我還爽快地洗了個澡。雖然不知道昏睡過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已經有好些時候沒有沐浴了。舒服過後,就被精心打扮一番,猶如禮物打包一般地被直接送到主廳去拜堂。
大紅色的錦帕擋住了我的視線,我隻能看見站在我對麵與我成親之人的緞麵黑靴。我的手上依舊被束縛的無法動彈,更無法掀開頭上的錦帕,我倒想看看這澹台家的小公子病成了什麽模樣,所以便想仰著頭緩緩地把錦帕甩掉。可還沒開始仰頭,就被人再次按著拜了天地。我被折騰的暈頭轉向,心裏埋怨著,這些人一定是怕我看到新郎病怏怏的樣子,所以才這樣來折騰我,不讓我動,也不讓我多看。也許他們更怕我當堂鬧起來反悔,給他們一家找難堪。雖說是搶親,但畢竟藥王澹台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婚禮之上定是來了許多外客,自然一點差錯都不允許出現。
結束繁瑣的典禮之後,我便被人強行地安置到了新房。剛剛坐在床邊,我的肚子便不爭氣地叫了起來。想想也怪自己倒黴,若好好地在大姐家等著小白,還能吃上一頓飯。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折騰了一晚上,使得好不容易到手的桂花鴨卻換來一場毛都不能吃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