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木葉紛紛何歸處
“還有四日便是八月十五了,屆時若是等不到主上那邊的消息,我帶你回聖安。”信北君閉著眼睛緩緩地說道。
得到了信北君的確切消息之後,我跟小雨便這兩日開始收拾起要帶走的東西,雖然一切都還要繼續看信北君那張嘴是如何跟蔡侯交涉的,可我卻覺得所有如同塵埃落定了一般。回到陳國,好好學一些東西,然後跟著父親搬倒衛國那座大山,學會執掌一國,做個花酒都沾的小女王。想想今後不再被姬妾的身份所束縛,能身穿大紅色衣裙就特別開心,所幸把以前雉兒秀給我的那套紅色蘭草襖裙拿出來穿在身上,踱步著翩翩而然。
小雨在一旁收著雜物,看著我的歡實的樣子也在一邊傻笑著。
“夫人臨走時要不要見雉兒一麵?”她見我穿著雉兒繡的衣服,隨口問道。
我停下腳步站定,戳著嘴巴想了想這個問題,還是覺得不見為好。若是將來有天一切都如願的情況下,我必定回來將她找回來。不管是出於以前的過往還是如今的交往,雉兒畢竟是個本質不壞的人,而且以她的繡工,若是在陳國宮廷做個司衣女還是挺好的。可現下,我自己還未落定好,自是不想帶著她徒增風險,不管是對於她還是對於我。
“小雨,你派人給雉兒送一封信。”我走到桌邊拿起畫筆,開始在帛紙上飛走。
雉兒她不識得幾個字,我便畫給她。我想她定能懂我的憂心,不會怨我。
待到入夜,我與小雨準備早些歇息的時候,合歡殿外來了一位麵相陌生的婢女,說是桃花夫人有事要與我商量,一定要我隨她去藏花閣一趟。我還在納悶為什麽是藏花閣,息國侯夫婦可是住在南明宮裏的。
“夫人,你快隨我去,桃花夫人她····她···。”小姑娘哭喪個臉,她了個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雖然,桃花夫人與我並沒有太親密的姐妹關係,但她也畢竟是父親的女兒,至少不能讓她在蔡國遇到什麽不好的事情。吩咐小雨去找息國侯跟信北君,我隨著麵生的小侍女前往藏花閣。
黑夜把所有隱藏的都很深,包括藏花閣裏的燭火搖曳與嬌喘。看著玉階上散落的宮絛和衣物,我心裏忐忑不安。
想必帶路的小侍女必定受了某人的指示,故意帶我來這個地方。方才出來的太急,忘了去細想其中的緣由,現在回想,卻是有些後怕,既然已經被騙了出來就一定要看看幕後的人究竟是什麽心思,想要做什麽。更何況小侍女萬分確定桃花夫人在此,我想我若是半路返回了,傳出去了,未免會給人落下什麽話柄。我現在已經是如履薄冰,萬不可在離開蔡國這節骨眼上,再傳出什麽不好的話柄來。
吩咐小侍女停在了玉階上等待,沒有命令不能上前一步。小侍女麵露喜色地應了我,然後便如釋重負地長歎了一口氣,便不再往前了。
我緩緩地往藏花閣的二樓走去。
介於少時有著圖畫春殿的經曆,便對這種糜爛之音甚是了解,既沒麵紅也沒耳赤。一下接著一下有節奏的撞擊聲和嬌喘聲回蕩在空曠的暖閣裏麵。我靜靜地走到了聲音集聚之地門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萬一是蔡國侯那廝禁不住誘惑與宮裏麵某個女官兒相好做事,我作為善妒的側夫人來捉奸倒是能自圓其說,可若萬一是息國侯那小兩口為了情趣而嚐試其他不同的地點運動,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未免太變態了一些。
正在思考著要不要推門而入,我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暖暖的喘息,我驚呼著跳離了老遠,借著微弱的燭光才發現,居然是息國侯。
若是息國侯沒在裏麵,又是媯薇要我來的,難不成裏麵翻雲覆雨的是蔡國侯跟她?頃刻間,我狠狠地壓下了自己心裏的這種想法。
我內心早已驚天撼動,佯裝鎮靜地看著平靜而又陰鶩的息國侯,平穩著自己的內心,慢慢地想著,裏麵那人應該不是媯薇,若是媯薇,息國侯怎麽會若無其事地站在這裏。若如果說裏麵的兩人與我沒有半點關係,難不成大半夜息國侯閑來無事,特地借著桃花夫人的名義,讓人帶我來觀看他人的歡好之事?
一聲連著一聲的迷亂嬌喘,自是讓我心驚肉跳,我越想越覺著不對,抬腳就要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回身之時猛地被息國侯拉住,死死地抵在了窗欞邊的圓柱上。
我下意識得連踢帶踹的掙紮起來,生怕他做出什麽不軌之事。
“姐姐不看完再走嗎,這裏麵是誰在苟合,你一定會很感興趣。”他扣住我的肩膀細細地在我耳邊輕語。
我抬眼不解地看著他,看不明白他葫蘆裏裝了什麽藥,隻想越早離開越好。
“我們都弄出這麽大的動靜,裏麵的人還全然不知,可見蔡侯這藥的分量可是沒少下,隻是可惜了,本來應該是我與姐姐你共度良宵的,怪就怪蔡侯這個人太蠢了,什麽事情都喜歡放在臉上給別人猜到。”他纖長的手指摸著我的下巴,讓我從後脊開始,蔓延出一片冰涼。
“不過,我們以後應該有的是時間。”他的手指輕移到我嘴唇上時,我再也忍不住了,抬腿便是一腳朝他大腿內側頂了上去。他輕巧地在原地轉了個圈便躲了開來。
“姐姐倒是比媯薇野性難馴多了。”他抱著肩膀在一邊笑道。
看到他麵上陰鶩的笑容,我心裏不知怎地剛剛被壓下去的猜測又瞬息翻湧而出,鬼使神差地緩緩向前,渾身上下不住顫抖。少頃,我壓下心裏的慌亂,息國侯本就不是善類,或許他故意嚇我也說不定。我將雙手放在門上,心想著還是莫要打開這扇門了吧。可誰知,身後猛然傳來一陣烈風,將門輕輕地刮開。裏麵的燈火通明,映入眼簾的是繡著海棠花絲質輕薄的屏風,屏風後邊一張梨花木的大床上,兩個人身影重疊,並且赤裸相對。我腿一軟靠在了門上,發出了聲響,透過屏風,兩人這才感受到了外界的打擾,片刻清明之後,便聽到了女人的哭喊聲。
至於剛才還一臉陰鶩的息國侯,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衝到屏風後麵,開始叫喊起來。
床上的兩個人一個是我名義上的丈夫蔡侯叔懷,一個是我名義上的妹妹桃花夫人媯薇。
踉蹌地離開藏花閣的時候,我還在隱約聽到摔打和吵鬧的聲音。有時我在想,麵前出現的一切,是不是上天早已經安排好的,命中的劫數注定存在,無論如何躲,都躲不掉。藏花閣的味道似乎再無以前的熟悉,就連往日覺得它是蔡宮中多麽超凡脫俗的存在,也覺得不那麽美了,反而像是被染上了塵一般,髒的發黑。
玉階上早就不見了麵生的小侍女,夜路上也再沒有能為我掌燈的人。跌跌撞撞回到了合歡殿,卻發現信北君跟小雨正麵色慌張地準備出來尋我。
見我一臉失魂落魄,小雨便圍著我檢查看我身上是否有什麽傷痕,帶確認我完好無損之後,才將我跟信北君拉近了寢殿中,關上了門窗密談。
“公主可是看見了什麽?”信北君揉著惺忪睡眼問道。
“交配。”我呆呆地望著燭燈說道。
小雨嘴裏的茶水猛然地噴了信北君一臉。
“夫人,你說什麽?”小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邊給信北君道歉,一邊問我道。
我堅信地點了點頭,證明自己沒有說錯。
信北君掏出袖袋裏的手帕,緩緩將自己擦幹淨,惺忪的睡眼經過茶水的洗禮,便也不再萎靡了。
“我已經將送來的酒攔了下來,並且殺了那個送酒的內侍,為何還會有人出事?”信北侯喃喃自語。
我盯著他看很久,他才將今日所發生隻是說給我聽。雖說是今日,倒不如說是前些日子,蔡侯就已經在著手準備這件事情。
信北君幾日與蔡侯夜談,蔡侯很輕易地答應了信北君帶我回陳國的事情,並且還承諾若是將來我在陳國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他便會傾其所有,助我登上國位。
信北君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於是在離開之後,便派人偷偷監視蔡侯。
果然,蔡侯又拿出了自己最卑劣的一麵,想用春藥迫使我與息國侯苟合,既便於激起媯薇對我的妒忌之心。
蔡侯這廝別看自己感情的事兒弄得亂七八糟,但是猜女人的心思倒是很有自己的一套。
若是息國侯與我有什麽,媯薇不會輕易的放過我,自然趙南子更將我最為眼中釘對待,讓我那麽輕易的回到陳國去?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了,對於蔡侯,他更能更好地打碎我的自尊與驕傲,讓我生死不能。
信北君得知後,便將裝有和合散的玉液酒攔了下來,並且殺掉了送酒的內侍。並且決定明天就帶我離開蔡國。他聽聞南明宮也被送去了一樽玉液酒,又想到既是沒了威脅我的安危,其他的便不想管那麽多。至少在別人的地盤上,能保護自己人的安全便好,其他的他也不想再去理會。
“百裏肆,你了解息國侯姬留這個人嗎?”我聽到這裏,便好似猜到了什麽一般。
“不太了解,息國隻是這九州國上領土最小的國家,很早之前是與鄭國同宗族,後來被鄭國國君鄭陽侯蒙冤慘遭滅門,最後僅僅隻留下一脈逃到周地,周王見其可憐便將蔡國西南一片富饒的領地封賞為息國,益其休養生息,後來鄭國國君姬伯誇被周王賜死,鄭國成為流放之地,息國也算是借著周王的手報了當年被蒙冤之恨。”信北君說道。
“若是我跟你說,今夜之事是息國侯姬留安排的,你會如何想。”我看著他目光如炬。
信北侯一怔,隨即低眉深思道:“不是不可能,畢竟姬家的血脈很瘋狂,不管是曾經有斷袖之癖的鄭國國君姬伯誇,還是更早時候殺妻棄子與橫公族妖女廝混的息昌侯姬伯溫,若是姬留將和合散的玉液酒留給媯薇喝,並且找人在蔡候的飯食裏做手腳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他為何要這樣做?”我疑惑至極,看樣子息國侯倒是很喜歡媯薇,把自己喜歡的人送到別人床上,這人不是有病麽?
“隻有一個原因。”信北君飲了口茶說道。
“他覺得好玩兒。”
我扶住快要因為吃驚而掉在地上的下巴,很想問一句為什麽。可是我知道,就算我問信北君為什麽,估計他也很難回答的出來。這就好比楚王喜愛各種猛獸,貔貅,白虎,窮奇還有雪豹之類的凶悍之物,更喜歡用奴隸或者是他國俘虜去喂這些猛獸,他坐在一邊觀看覺得很好玩。再比如,齊國的正夫人喜歡將齊國公身邊長得好看的侍婢與媵侍送給兵將禁衛做禁臠,更喜歡讓一些還未長成的男童女童去侍奉齊國公,被廢之時,數其罪名無數,聽到這些時,也是淡淡地莞爾覺得隻不過是覺得好玩兒而已。
就是這樣的好玩兒,就可以隨意踐踏別人的生命,就是這樣的瘋狂,讓他們覺得自己是神,可以隨意將其他人玩弄,甚至玩死在鼓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