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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緣到荼蘼終有憾

  我醒過來時已經是七天之後。娘親坐在我床邊,見我安然無恙,著實鬆了口氣。她慢慢地與我說著我暈死過去的時候所發生的事兒,守在我床邊的淨慧師父也問了我好多好多問題,我慢慢地接受著所發生的一切,也捋順這些日子都發生了什麽。


  首先,小白的寵物小花飛到了我的身上。這麽說應該不太確切,我透過手裏的銅鏡去看可以照出整個身體背部的落地銅鏡,光潔的背後肩胛處,那隻紫色的小蝴蝶安安靜靜的烙在了上麵。水洗不掉,布擦不掉,甚至用香粉也蓋不上。顏色逼真到猶如活活用手拍上去的。淨慧師父告訴我說,這是蝴蝶穀的聖物,名叫續命蝶。


  蝴蝶穀位於晉國的玄月山與燕國的棲靳嶺的深穀中。兩座山俊秀疊巒,相交相錯,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加之蝴蝶穀的女穀主君婀的精心布陣,沒有人能硬生生的闖進蝴蝶穀的深穀中,即便是硬闖進去了也幾乎大都死於迷陣之中。


  而我,身上這隻續命蝶,便是孕育在這穀裏千年的聖物。


  蝴蝶穀,不隸屬於哪個國,以獨立的形式存在,專門製造各種奇特的毒藥,隻要有買主,就會有各種叫不出名字和查不出痕跡的毒藥出現。上至奪命致殘,下至巫蠱媚藥。


  相傳每一位穀主從小便要學會配製各種不同的解藥,培養不同的巫蠱。在判定這毒藥藥性和反應條件下,試藥奴便應運而生了。這蝴蝶,便是幫助穀主延續還未利用完的試藥奴生命的聖物。


  它聽於主人的召喚,寄宿於他人身體內為其續命,在其受盡毒藥折磨的同時,為其延續生命。自然,在穀主知道自己配製的毒藥是何藥性之後,或者找尋到了解其毒藥的配方之後,便讓續命蝶離開那試藥奴的身體。


  於是,不管試藥奴身上的毒是否解開,隻要是寄生過續命蝶的身體,一旦離開續命蝶便會灰飛煙滅,無法遁入輪回之路。


  也就是說,小白是蝴蝶穀的繼承人,那麽那日他說的家裏人,便是蝴蝶穀的穀主君婀了。不過淨慧師父和娘親並不知道小白的存在,於是以為是我得罪了蝴蝶穀的人,才會被附上著帶有詛咒的邪物。


  其次,那日之後,骨碌便帶著我倆畫春殿賺下來的小金庫辭別了終首山。對,就是辭別,連再見都沒有,甚至連我的那份小金庫也被她拿了去。


  而後,就是娘親告訴我,我是陳國的大公主,要代表陳國去跟蔡國的國君和親。


  我若是知道親了小白之後會有這麽多的晴天霹靂發生,我是死都不會去湊到跟前貪享一時的香豔。


  每日呆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梨花落葉,感覺自己的人生灰暗極了。隻不過是被拿來湊數的公主,還要代替那個宮中被寵上天了的並且有了心上人的同父異母的妹妹去和親。同樣是公主,我沒得選;同樣是公主,我卻住寺廟;同樣是公主,我卻終身不得歸陳。


  我不敢哭,怕惹娘親傷心,也不願哭,覺得不值。曾經在想象裏勾勒的帥氣老爹,被著一道嫌棄的旨意散的一幹二淨。


  也許小白說得對,找到了又能怎樣,難不成要再被拋棄第二次麽?

  陳國公主,媯翼。十五年前因被占星師算出與陳國的國命相克而被趕出了陳王宮,放逐於終首山,終生不得回陳國的聖安王城。這借口,真是黑的漂亮。聽著尼姑小姐妹們嘴裏關於我娘和衛夫人的各種版本的八卦事跡,瞬間覺得人的生活還真因為八卦而變得豐富多彩。


  這幾日,重華寺的人突然多了起來,並且全是一些衣著華麗的權貴之人。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有這麽多的人出現在重華寺,並且還是這樣大的仗勢,寶馬香車,步攆華服。他們給予重金,在重華寺小住了幾日,和我娘親談經的時間比淨慧師父還長。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這些人定是我那無情老爹派過來給我娘做說客,讓我安安分分的嫁到蔡國去的臣子,我心心念念的老爹的說客。


  我依舊坐在窗下的連廊邊上的梨花樹邊跟寺裏麵的尼姑小姐妹們吃著葵花籽,聊著八卦。


  緊鄰陳國東南的蔡國因聽聞陳國的公主絕代風華,特地遣和親使去陳國求聯姻,共結兩國之好。陳侯覺得是好事,便一口答應了下來,並意圖將衛姬夫人趙南子之女,福金公主嫁往蔡國。


  如果,事情發生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以後就不可能有我什麽事兒了。


  但是,關鍵就是這福金公主早與息國的公子留,芳心暗許,私定了終身。兩年前,息國的恭侯離世,公子留登上了國位,並許諾待其父的三年喪期一過,便要娶這福金公主為正夫人。


  於是,公主的母親衛姬夫人想護及女兒的幸福,便怒氣地指責陳侯,並揚言如果不隨了女兒的心願,便要帶著女兒回衛國。而後,雙方僵持了許久,最終在一位老大臣的建議下,才有我的重磅戲份上場。


  十五年前被驅逐的公主媯翼可代替福金公主遠嫁,給予這公主遠嫁最好的安慰便是讓鳳姬夫人回到陳侯的身邊。


  此方法可謂萬全之選,沒有之一。聽聞這位出餿主意的老臣在早年之前曾受過娘親的恩惠,由於出身薄弱,在早先娘親被趕出宮時,不能為之平反,於是這些年一直韜光養晦,終於借著此由還了我娘親的恩惠。


  我倒是能理解這位老大爺的心思,可是這恩惠還的,我與他可是無冤無仇的,最後卻將我給賣出去了,想想就氣的自己牙齒癢癢。想必那位老頑固肯定是這麽想的“反正姑娘大了是早晚要嫁人的,倒還不如走了這一遭,即還了你母親的養育之恩,又有了好的歸宿。”


  這種感覺就好像,我把你賣了,但是你還要給我錢,還要感恩戴德,還要跟我說謝謝。這世上就是有如此平等又離譜的事情。


  陳侯賜了重金重新修葺重華寺的寺院,並且從此由陳國內部提供寺裏的香火津貼。


  一切皆有因果,當年因鳳姬夫人得寵,衛姬夫人便用占星命理那見不得人的手段逼迫她離開王宮。而今,卻要因為自己女兒的終身幸福,不得不再次委曲求全,忍受奪了她一輩子寵的鳳姬夫人回宮。


  你種下的因,自然有你得到的果。世間凡事皆有輪回報應,論誰都沒有辦法逃開。


  《九州諸侯列國傳》是這樣記載那一年的,陳安侯二十二年,蔡成侯十年,息平侯三年春,陳國十四歲的公主媯翼,封號福祥公主,從終首山的重華寺,直接嫁去了蔡國的爾雅王城,成為蔡成侯的側夫人,賜號合歡夫人。同年冬,陳國的福金公主媯薇,嫁於息國的息平侯,賜號桃花夫人。


  這些時間,我不知道我是怎麽挺過來的。可能是骨碌離開對於我來說打擊太大了,以至於失去了痛感。重華寺為了我的婚嫁的拜別日,都忙的不可開交,而我依舊坐在骨碌教我的畫室裏畫著丹青水墨。好似我在置身事外著我自己的婚禮,想想就覺得莫名的悵然若失。胸口空空空的,在害怕著什麽,也在想念著什麽。


  “綏綏。”娘親捧著一身刺繡著大紅芙蓉的緋色絲錦嫁衣走了過來。


  我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著她沒有說話。


  “這是娘親手繡的,就希望你出嫁的時候漂漂亮亮的,轉眼間我的綏綏已經長這麽大了。”娘親展開了嫁衣給我看。


  芙蓉開滿,萬物無色。


  我低下頭拿起筆,繼續畫著我的水墨。有什麽東西在我腦子裏一閃而過,我似乎想明白了,但是又不願意去承認。


  “綏綏可是在怪娘親?”她聲音溫柔還略帶顫抖。


  我搖搖頭,繼續手上的畫作“娘親喜歡蘭花草,綏綏多畫一些給娘親,以後綏綏不在身邊,娘親還有念想。”


  “轉眼綏綏已豆蔻,要嫁人了,及笄之年娘親是不能陪在身邊的了,所以娘親今日就為綏綏提前行笄。”


  作為一個公主的笄禮,這的確顯得簡單寒酸,但是作為我的笄禮,我更希望骨碌小白淨慧師父都在。襦裙深衣,曲裾華服,青絲綰長簪,從此以後,我身邊再無至親之人。


  “綏綏莫要怪他,作為一國之主,他有他的苦衷。”娘親摘下她頭上的扇形白玉簪,為我綰了垂月髻。這個白玉簪子以往娘親珍惜的緊,從未拿出來帶過,放在案上的首飾盒子裏,隻是偶爾會拿出來輕輕摩挲。想著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又送我這個發簪,定是怕我半路耍什麽幺蛾子跑路,為我那高高在上的老爹添亂。知兒莫若母,這些年跟著骨碌瞎胡鬧,想必娘親早知道,不責備,不拘束,想必是覺得虧欠。


  “娘親如此理解他的苦衷,可是娘親的苦衷,他懂麽?”銅鏡裏的人表情平靜,玉肌素麵,唇紅齒白,好似一朝長成,卻記不得自己最初的樣子。


  “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願望,想賺到很多很多的錢,然後帶著娘親,走遍天下去找我那負心的老爹,問問他為何當初要拋棄像娘親這樣漂亮的美人,為何要拋棄四肢健全,無病無殘的我,有時候一意孤行,往往受傷的是自己,我有一位朋友跟我說過,複得而求之,再棄爾爾?”


  “所以娘親,你放心,我不會去找骨碌,不會逃跑,我乖乖的聽他的話,乖乖的嫁去蔡國,雖素未謀麵,但此次就當報了他的生身之恩,報了當初您為我受辱出宮的恩。”我起身,照著平時骨碌教與我的大禮之儀拜了三拜於娘親。


  “綏綏··我的綏綏···”美人娘親已泣不成聲,我心裏怨她,單又不忍見她流淚,所幸轉身出門去了佛殿誦經。


  那嫁衣上秀了芙蓉而不是彩鳳,我又何嚐不知娘親是想讓我嫁給自己選擇的良人,而非與權貴相關。自己已經受了一次深宮裏的苦,萬非得已,又怎會將我送去那龍潭虎穴裏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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