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回憶
“我要進宮獻藥。”
將惑寧手中的碗往下掉落,幸好百裏宸反應甚快,否則好好的一碗補藥就浪費了。
不過微燙的補藥還有有些許濺了起來,在百裏宸手背上留下紅粉的小點,但很快就消失了,餘留幾絲痛意。
百裏宸不悅地將碗放在小幾上,一轉眸就對上將惑寧煩躁的眸子,唇角微微一揚,“怎麽了?”
將惑寧頭疼的看著百裏宸,她怎麽那麽任性!如今宮中情況是如何尚且不知,她居然還要進宮獻藥,這是嫌事不多嘛?
“你就那麽想要見到相伯先生?”
百裏宸沒有否認,但也沒有說些什麽,一陣沉默令得將惑寧心裏更煩躁了。“等儷夫人一事有了轉機再商可好?”
不是他不想、不讓她去見相伯先生,隻是將惑府已經過於樹大招風了,如今還出了這檔事,雖說有了轉機,但這件事最後會怎樣還是不得而知,再加上大王對將惑府的猜忌以及忌憚,提出進宮,又要與事關國運的相伯先生見麵,不知大王又會如何猜想,下次又會對將惑府做出什麽?或許下一次,大王連借口都不要了,直接就對將惑府出手,畢竟王權至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可。”
百裏宸的態度十分堅定,玩笑!她費了那麽大的勁,才取得一個見麵的好時機,時間急迫,她再也不想拖下去了,也不想再為一個連見都未見過的什麽相伯先生浪費如此心機!
“你!”
“公子如何?公子可知這鹹陽城有多少人盯著將惑府?難道公子欲要露馬腳被人抓嗎?恐怕上卿大人也不願看到那場景吧?”
將惑寧怒目而視,麵對笑顏盈盈的百裏宸他竟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無能為力。
她竟敢威脅我!
“哼,府中無藥,你欲如何獻藥?”
“這點公子無需擔憂,此藥難得,有言已數十年尚無人窺其一二,是以,不亦真假難辨?”
將惑寧大驚,道:“你這姑子好生膽大!”
“公子以為呢?”
將惑寧苦笑,這哪是征求他的建議,分明是在脅迫他啊!將惑寧做出了讓步,“你能說服父親助你進宮即可。”
百裏宸揚眉一笑,端起小幾上的補藥,彎彎眸子,“公子,再不喝就快涼了。”
將惑寧無奈的接過補藥,一抬眸就隻能看到百裏宸離去的背影,白影綽約,風姿瀟然,就是這樣的姑子才引得公子泫如此縱容嗎?
今日鹹陽難得有了陽光,百裏宸抬手遮在額前,仰首眯眸看向遠方,快要結束了吧?
阿過朝百裏宸行禮,“小郎君,主上尋您。”
百裏宸側眸一笑,一側臉在金光下顯得恬靜溫潤,阿過不禁微微愣住,百裏郎君生得果真好!
“還勞煩阿過帶路了。”
兩人繞過蜿蜿蜒蜒的廊軒,一路拐彎,入目便是一座大氣的閣樓。
“小郎君此乃議閣。”
對於這議閣,百裏宸略有耳聞,原來這就是議閣,百裏宸毫不猶豫地踏了上去,不過一議閣,哪怕是深宮也擋不住她的步伐,為了那人哪怕覆了仙界她也在所不惜!
門扉輕啟,吱呀的聲響在這寂靜的議閣顯得格外清晰,百裏宸低垂的眉目一抬,恰好撞上將惑樸重投來的目光,百裏宸暖暖一笑。
將惑樸重臉上肅顏微微收斂,如此少年,哪怕知道不簡單也不願嚇著了他。
“鳧鷖你與阿過去庫房尋些新茶給百裏郎君嚐嚐。”
“喏。”
百裏宸行至幾步,拱手彎腰,“大人客氣了。”
將惑樸重搖搖頭,“坐吧,”指向一旁的蒲墊,“此次冒然請你來,是老朽突兀了。”
百裏宸順從的盤腿而坐,眉目低垂,“非也,長者請怎敢不來。”
“知禮明理,你倒是比我家那小子好多了。”
繼續低著眸子,“隻稍些許時候,將惑公子必會如大人這般撐起將惑府,至於宸,左右莫過於渾渾噩噩過日罷了,較之將惑公子,切不可相提並論。”
將惑樸重從一旁取過棋盤,問百裏宸:“茶水尚未到,可否願意與老朽來一局。”
百裏宸笑著取過一枚黑子,“乃宸之榮幸。”
提袖一伸手,落子無悔。
“大善!”
言罷,將惑樸重不再言語,而是專心致誌與百裏宸對弈起來。百裏宸落子幹脆利落,卻不咄咄逼人,迂回委婉,然卻毫不留情,如此攻勢,將惑樸重依舊有些抵擋不住,又是一子。將惑樸重不顧下棋不語的規矩,感歎道:“小郎君下棋幾何?”
百裏宸眉目一軟,“很久很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到底是什麽時候了。
百裏宸笑著補充道:“宸初落子還是一個女子指點的。”
將惑樸重微訝,看到此時百裏宸整個人都溫溫軟軟的,眉目含笑,心中明了,而後道:“此女不簡單。”
“嗯。”
鵝黃衣衫是她最喜歡的著裝,要見一塊玉玨壓袍,青絲半綰半散,總有那麽些調皮的發絲滑落在她的臉側,杏眸熠熠,明媚得仿佛要將陽光都遮擋了。
她會說:“不可以下在這裏,這樣是違規的!”
“誒呀!又錯了!現在我是長者,你必須先執黑子而落!明白了嗎?”
“等等!下棋時不可以說話!觀棋不語,下棋也一樣,還有是食指母指夾棋,落子之際才轉為食指中指的!”
………
百裏宸回神,淺笑著再落一子,此時局勢已定,將惑樸重心下一鬆,“小郎君對弈之術堪稱一絕。”
將惑樸重一起身,百裏宸微微揚首,正準備也起身,卻被將惑樸重壓住肩膀,“你很,很不錯,不因老朽緣故故意放水,行事謹慎冷靜。”
將惑樸重忽然歎了口氣,“儷夫人一事,老朽替將惑府上下多謝你。”
百裏宸連忙起身,“大人!”
“哼,那小子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
百裏宸一笑,“舉手之勞罷了,再言如今吃喝將惑府的,宸也不好意思了。”
“你就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小郎君可要在鹹陽長居?”
百裏宸一眨眸,這是想要招攬她的意思嗎?
百裏宸拱手推辭,“此次鹹陽本就是誤會,宸本欲前往楚國,隻是中途出了意外才來到鹹陽。”
將惑樸重一聽隻得遺憾的搖搖頭,然後朝百裏宸一笑,“那小郎君就在鹹陽好好逛逛吧!有什麽需要的,直接告訴阿過即可。”
呃…大人,您可知道您笑起來好勉強啊!
百裏宸一撩起衣袍,欲要往下一跪,將惑樸重一驚,連忙攔住百裏宸,“小郎君這是要幹什麽?”
“宸有一求還望大人同意。”
將惑樸重對上百裏宸懇切的眸子,猶豫了一下,才道:“小郎君請說。”
“宸偶聞相伯先生善占卜算卦,宸此次前往楚國正因心有鬱結,既來到鹹陽便想著不如求得相伯先生一卦,求個安心。”
“這,這……”
百裏宸再接再厲,“宸定不會給將惑府帶禍害,宸欲借獻藥之名,秦王不會懷疑的,反而會因將惑府有所異動而覺得將惑府煩躁不沉穩而放鬆警惕。”
將惑樸重答應了,不僅為了還這個恩情,更因百裏宸的承諾,倘若真的如此,甚好。
秦宮芾琉苑
隔著厚厚的屏風,一根紅線係在一睡臥軟榻女子腕上,另一端被一人撚在指尖。
“如何?”
“大王莫要擔憂。”
那是怎樣的聲音,仿若冰封千年的寒冰破冰而融,潺潺自九天之上蜿蜒而下,潤澤萬物,複蘇在即,恰似那汪暖泉,若曲子有此曲隻應天上有,那麽這男聲也是隻應天上有。
“夫人的病情我會努力緩和,隻要及時將草藥送來,夫人定能毫發無損。”
“相伯,那按你說能維持多久?”
“一月,過了一月我也無能為力,或許那時唯有師兄可以搭救一二。”
“寡人知道了。”
“那大王我先離去。”
“嗯,還有,相伯,天氣嚴寒你多多注意,照顧好自己。”
“嗯。”
屏風後慢慢顯露出一人,再有一人。
大殿昏暗,看不清麵容,隻是最前那男子竟是殘缺的,坐在木有輪椅上,後麵一少年替他推動輪椅。
嬴治轉眸看向沉睡的楚犀,想著下麵的人回稟的消息,鷹眸一沉。
招來幾人,吩咐下去,“傳寡人旨意,刑法監察的那幾位大人,還沒有結果的話,就提頭來見。再者那日宮宴負責的官員和守衛全部降三等,領頭革職禁足府上。”
“喏。”
百裏宸帶著捧著匣子的阿過坐馬車來到秦宮門前,拿出將惑寧給的令牌,“將惑府獻藥。”
守衛不敢耽擱,連忙放行,媵人帶著百裏宸兩人往秦王嬴治處理正式的大殿前去,到了一座恢弘的大殿前,媵人行禮退下,讓百裏宸在這稍候片刻,等著大殿的宮侍來領他們覲見秦王嬴治。
宮侍很快就來了,接受一番檢查後,他們終於能見秦王了。
百裏宸低垂的眉目輕斂,當日沒有硬闖秦宮果真是正確的選擇,那麽如此森嚴的守衛,那些人又是怎樣下毒的呢?
百裏宸現在已經能很順溜的下跪了,已經沒有當初第一次跪公子蘇恒的憋屈了,“草民見過大王,大王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