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開誠布公
看著孫主簿消失的背影,沈白隨意的聳聳肩。
姓孫的說的這些事,道理他如何會不懂?
不過依照目前的情況,他必須在能力範圍所及的情況下,扶柳有道一把。
畢竟柳有道對他還算是抱有對讀書人的客氣,是他目下在縣衙的唯一指望,若是他真因為旁人的私利被弄了下去,誰知道他日後在這縣衙過的是什麽日子?所以柳有道的忙必須幫。
當然孫主簿能當著自己的麵,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就說明他是中立的。
一個中立的人,能用話提點自己,至少說明他這個的人品還算是不錯。
但人品再好,沒有膽量的人終歸難以大用。
……
沈白思慮了許久之後,還是決定前往內堂去見柳有道。
來到了內堂,知會了堂外當值的衙役,跟著他一同走進內堂。
隻見兩個穿著青色官服,腰間束以革帶,頭戴襆頭,官服上繡有花鳥的兩個男子正在一邊喝茶,一邊笑著談天說地。
正是縣令柳有道和縣丞範樞。
越州縣名副其實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麵和心不和的兩個老坑貨。
見沈白走了進來,兩個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柳有道笑嗬嗬的道:“說誰來,誰便到,沈白,你來的正好,我和之歸兄剛才還在說起你的事……自打秦重卸捕頭之職,本縣捕頭之位一直懸空,之歸兄建議,此番你奉命招募縣吏,這差事若是辦的好了,這捕頭之位就非你莫屬了。”
範樞沒有說話,情緒很淡漠,很顯然劉有道把事情說大了,這事應該不是範樞建議的,純就是他自己的主意。
沈白長揖道:“謝大老爺,二老爺抬舉。”
就在作揖的期間,沈白不著痕跡的掃了範縣丞一眼。
老家夥捋著胡須樂嗬嗬的看著沈白,表情雖然和善,但沈白能夠在他的眼眸中看出一絲陰霾之色。
秦重一個捕頭……前捕頭,就算是再貪婪,以他的地位也斷然不敢包庇縱火犯,這裏麵沒有後台指使,打死沈白也不會相信。
而縣丞身為縣令的副手,分管糧馬、稅收、戶籍、巡捕等事,雖然沒有證據,但沈白直覺估計秦重的後台就是範縣丞,這事八九不離十。
範縣丞在越州縣多年,縣衙中的基層縣吏很多都是走他的門子進來的,如今因為整頓的事,多年苦心布局毀於一旦。
沈白覺得範樞心中應該恨死了他,如何還會好心給柳有道諫言,許諾以後升他為捕頭?
沈白衝著柳有道作揖,謙虛道:“在下戴罪供職,承蒙大老爺、二老爺厚待,已是感激涕零,如何還能當捕頭,汙了兩位老爺的清名?此事斷斷不可。”
範樞聽了這話,眼眸中的寒光一閃而逝。
他的臉上保持著笑容,道:“沈白,捕頭怎麽就當不得了?莫不是還放不下那身段,覺得這職位辱沒了你?”
沈白搖了搖頭,道:“不是,屬下能在縣衙內供職,已是天大的福氣……隻是屬下供職越州縣衙乃是戴罪,且供職時日尚短,若是冒然加以捕頭之職,隻怕會有辱兩位老爺的清名,因此這捕頭,卻是萬萬不能坐的。”
開玩笑,你範縣城分管的就是巡捕諸事,我若是真當了這個捕頭,那名義上就得歸你統管,回頭你不給我穿小鞋整死我才怪。
柳有道也不知道尋沒尋思明白這個中的貓膩,捋著胡須一個勁的點頭表揚沈白:“真是難得你有這份忠心……真是難得!這事不著急,且待回頭你招募完衙役再說。”
範縣丞不著痕跡的翻了個白眼,又跟柳有道和沈白閑嘮了幾句,便起身告辭離去了。
看著範縣丞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沈白不由暗讚這老家夥真是老奸巨猾,聽說他在州府還有人脈,看這架勢,柳有道還真未必能玩的過他。
“沈白,你來此見本官,是有事要說吧?”範縣丞走了以後,柳有道便收起適才那副和藹可親的表情,又擺出一驢臉,拿出了他縣令的臭架子。
“大人,屬下有些事情不明,特請大人指點一二。”
“說來聽聽?”
沈白將適才孫主播拿給他的需要招募的人員名冊拿了出來,道:“孫主簿適才給屬下送來了這一份需要替縣衙招募的供職名單,屬下心中略存疑惑,故而前來向大人請教。”
柳有道一聽這話,皺起了眉頭,兩條眉毛之間的額頭皺紋,堆積起了一個深刻的‘川’字。
看完紙上的內容之後,柳有道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有些不好看了。
沈白微笑道:“眼下縣衙內的捕頭之位虛位待補,在下身為捕快,為大人計,理應分憂……不過主簿大人給屬下的這張紙上,除了捕快之外,怎麽連庫管,文案,書吏都算在屬下的頭上了?難道這些縣內的文職,也要屬下一個小小的捕快去替大人挑選?”
“好一個孫鬱!居然陽奉陰違,推卸責任?這分明是本官交給他辦的事情!他如何推諉到你那邊去了?”
柳有道氣的直拍桌子:“本官身為正七品知縣,他一個九品主簿如此?擺明了是不給本官麵子!”
沈白在心中暗自感慨了一聲,柳有道在本質上,果然是貼近書生多一些,在政治素養方麵,著實是低的有些可憐。
當了這麽長時間的一縣之長,連縣衙裏麵的人際關係都擺不平,也難怪孫主簿不敢替他做事。
“大人,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柳有道的腮幫子此刻還在往外鼓著,猶如牛蛙成精一樣,很是可愛。
“什麽話?”
沈白用手指輕輕的摸了摸鼻梁:“依屬下之見,孫主簿並非不給大人麵子,畢竟大人是一縣之尊,但所謂投鼠忌器,特別是縣吏人事上的變動,多少雙眼睛盯著……孫主簿也是怕得罪人,自保而已,雖然可氣,卻並不可恨。”
柳有道聞言不由沉默了。
他這一沉默,足足眯了半盞茶的功夫。
“沈白,你年紀輕輕的,倒是看得很清楚啊?嗬嗬,既然你如此開誠布公,那本官也不妨給你透個實底……他們,這都是怕得罪範樞啊。”
沈白輕輕一哼。
這實底他早就看出來了,還用得著柳有道教?
“範樞在越州城當縣丞,足足有十餘載,這縣內的衙吏,很多都是他一手安排,再加上他在州府有後台,唉……很多人都是服他不服我。”
說到這,柳有道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憤憤難平之色:“不過話說回來,他範樞憑什麽對我那麽大的意見?明裏暗裏的給我使絆子,本官哪得罪他了!小人!”
沈白心下暗歎,人家當了十年縣丞,向上邁一步就能坐正縣尊的位置,你空降過來,攔了人家的路,可不就是得罪人家了。
這政治素養真是太低了,得點撥點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