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負債一百兩
沈白的老宅整個被翻了一遍,所有可以兌換成市值的東西統統被搬運到了院子當中。
包括沈白所擁有的老宅和家中的那一點水田的地契在內,形形色色所有的東西統計一下,經過縣衙的賬房大致測算,應該是值二百兩左右。
也就是說,沈白現在即使傾家蕩產,他還倒欠朝廷整整一百兩銀子。
整整一百兩……
範縣丞捋著山羊胡子式的胡須,笑道:“沈解元……”
“大人慎言,草民功名已除。”沈白很自覺的打斷了他。
“哦,對,是本官口誤了……沈白,朝廷罰你紋銀三百兩,可是如今你全部資產皆被抄沒,也不過勉強值個二百兩,此事卻該如何是好?”
沈白心中暗道你問我怎麽辦?我還想問你呢。
難不成讓我賣腎給你?
沈白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道:“要不,在下給朝廷打個欠條?”
範縣丞抓著胡子的手一使勁,竟是硬生生的拽下一縷。
“你這孩子,說話怎麽不著四六呢?朝廷怎麽可能收你的白條!”
沈白很是遺憾的攤開了手:“大人,草民的全部家當,已經都在這裏,一眼可望,剩下的也唯有這百十斤肉而已,大人若是執意要草民賠付……草民也隻能肉償了。”
範縣城臉上的肌肉抽了抽,雖然他不明白這個所謂的肉償有幾層深意,但沈白回答的確實也中肯,現在的他著實是沒錢。
範縣丞相方要再開口,卻見畫屏出來為沈白解圍:“大人,縣尊大人有令,咱們領沈白來此,隻是抄家,至於抄出的數目為幾何,或多或少,回衙後咱們稟明縣尊,自有定奪。”
範縣丞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嗯,教頭說的是,是本官多事了。”
沈白的眼皮子微微跳了跳。
打從見到這位範縣城,沈白就覺得這個人說話似乎暗藏鋒芒。
他的言辭雖然沒有什麽特別的破綻,但沈白能夠隱隱的聽出來,這位縣丞大人,對於縣尊柳有道似乎有著那麽一絲絲的……不服氣?
而巡檢劉雄對此也不插一言,對於範縣城的話,就像是沒聽到一樣,不聞不問。
也唯有畫屏這個女教頭,似乎總是在替柳縣令說話。
一個縣衙內,一把手和二把手不和睦……嗯,不是什麽好兆頭,說明這越州城的水有點深,還有點渾。
但這跟沈白又有什麽狗屁關係?他就是一個被開除了功名的戴罪書生,操不起那閑心。
……
回了縣衙,範縣丞和劉巡檢連看都沒看沈白,就各自去處理各自的事情了,而陪著沈白去向柳有道複命的人,則是畫屏。
奔著柳有道處理公務的縣衙二堂走,一路上,沈白發現府內的衙役在見到畫屏的時候,眼神中似乎都有著那麽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多少有些害怕。
“你不過是一個沒有官階的教頭,還是個女兒身,但是我總覺的你剛才和範縣丞說話時候,他似乎並不太願意得罪你……至少不願意當麵得罪。”沈白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畫屏很是隨意的笑道:“他是正八品的縣丞,我不過是一個無階的教頭,他有什麽不願意得罪我的?隻不過是有些事,我秉公直言而已。”
沈白不為人察覺的翻了個白眼。
“換成別人這麽秉公直言,估計早就被收拾了,敢在縣丞麵前秉公直言,除非縣衙是你家開的。”
畫屏輕笑:“沈公子,這可不是一個飽讀聖賢書的解元應說出的話。”
沈白很實在的回答道:“我現在已經不是解元了。”
進了二堂,一方案牘,三麵書櫃,柳有道正認真的埋首批改文案上的公文,聽到有人進來,他才抬起了頭,一眼便與沈白對上。
沈白剛想說話,卻見柳有道轉頭看向畫屏,問道:“屏兒,抄家的事情處理完了?”
畫屏將記錄有沈白家產的筆錄放在額柳有道的案牘上,柔聲道:“爹,都清點完了,這上麵是抄沒產物的記數,請爹爹過目。”
沈白頓時一愣,下意識的出口道:“爹?”
父女二人一同轉頭看向了沈白。
柳有道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說道:“胡鬧!本官雖然是一縣之長,但你客氣起來也要有個限度,本官什麽時候生出了你這麽個兒子!”
沈白看向了畫屏,似笑非笑的道:“教頭,你不是說你叫畫屏嗎?”
畫屏的聲音聽著就是那麽的溫柔:“是,小女子畫屏,姓柳,柳畫屏。”
沈白的嘴角抽了抽,恍然間明白了她一個女子能擔任縣衙教頭的原因,別看這職務是虛的,但那也是個位置。
同時沈白也知道了為什麽她敢和範縣丞有理說理。
沈白長長的歎了口氣,道:“我果然沒看錯,縣衙果然是你家開的。”
……
“沈白,你的家產充公之後,尚餘一百零紋銀的欠款,本官便按照吏部所下的條陳,罰你在越州縣擔任縣吏,何時還完這一百兩紋銀,便何時罪滿去刑,你可服氣?”
不得不承認,柳有道不愧是進士及第出身,辦事講規矩講法度,不偏不倚,看得出是一名正直的好官。
雖然是懲罰,但至少對於沈白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可以在縣衙先安身立命,熟悉這個世界,以後再慢慢的尋找機會離開這裏。
不過他還得跟柳有道再次確認一件事。
“大人,草民隻要是還完這一百零銀子,就可以離開縣衙了,是嗎?”
柳有道捋著胡須,點頭道:“不錯。”
“不用額外定一個期限嗎?萬一草民還的太快怎麽辦?”
“噗!”柳有道沒憋住樂,堂堂一縣之長失態差點沒樂噴出來。
書生就是書生,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特別是患了失魂症的書生,想法更是幼稚,他這哪是失魂?分明是失去了腦子。
那是一百兩銀子,不是一百兩青磚!
你在縣衙幹十年也掙不出這麽多銀子來。
“不需定了,本官一言九鼎,說到做到,你盡管放心就是。”柳有道無奈的搖了搖頭。
沈白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很好,有你這句話就行,這樣離不離開縣衙,何時離開縣衙,主動權就在我手裏了。
“敢問大人,草民在縣衙做何具體事務?”
這個問題,其實柳有道已經仔細的斟酌過來。
他是去年年初才調到越州城任縣令的,別看他是一縣之長,但眼下也可以說是舉步維艱。
範縣城和劉巡檢,背後都有靠山,對他陽奉陰違,甚至還在暗中使勁架空他。
這也是柳有道無奈之下,冒大不韙讓自己有些武技傍身的女兒當了縣衙教頭的原因。
表麵上看是設個教頭,操練縣衙內衙役和捕快的武技,實則為的也不過是柳有道能在縣內爭取到一些屬於自己的心腹而已。
可惜效果一直不甚理想。
柳有道聖賢書讀了不少,但對於官場的算計和陰謀詭計,卻比同齡人要遜色一些。但是一些最基本的規矩他還是明白的。
好比沈白這樣的人,柳有道雖然昔日與他有些交情,且憐其才華,同情其境遇,覺得他是被冤枉的,但卻不敢在明麵上太過表現出來。
學子舞弊,現被罰於縣內為吏,若是用的親了,隻怕是會被範縣城等人抓到把柄。
所以說,那些比較舒服的文書案頭活,就不能交給他了。
“沈白,你就權做一名捕快,和方小五一樣,歸捕班房差遣。”
柳畫屏有些詫異的看向柳有道:“爹,沈公子身體看似不是很壯實,當捕快……行嗎?”
“哪有那麽多的好差事讓他選,他是被吏部指派到這裏受罰的,又不是我越州縣衙求他過來的,有什麽幹什麽便是了。”柳有道的語氣很是強硬。
“草民願聽從大老爺安排。”
沈白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又不打算是真的在縣衙長待,真要是讓他給越州縣衙打十年零工,沈白覺得自己得憋屈死。
這跟他賺錢買房子買地,雇丫鬟找護院當瀟灑小土豪的偉大理想完全不匹配。
沈白給自己定個一個小目標,在縣衙的生活,以三個月到六個月為期限,最多不可以超過半年。
要不實在是瞎耽誤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