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舞弊學子?
“有人跳河了!快救人!”
“誰?哪個跳河了。”
“嗨!還能是哪個,沈家的那個,剛從京城回來就惹事!”
“啊?是那個俊俏的相公……他為什麽要死啊?”
“別磨蹭了,快點撈人!”
越州城護城河邊上,密密麻麻的圍著很多人,有要進城趕集的商販,有路過的村民和農夫,有盤查往來客商的巡城門吏,形形色色,集中在一起上演著人間獨有的一番景象。
這個時辰的城門口,是每一天中最熱鬧嘈雜的,進城趕集做小買賣的人都在這個時間段匯聚,一幕幕的眾生百相可盡收眼底。
一般能選在這麽個熱鬧的時間和地點自殺的,要麽不是真想死,要麽就是缺少生活閱曆。
趕早市自殺的人,腦袋肯定多少沾點毛病。
今天自殺的人,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手段很是幹脆……跳河。
不過他落水的地方卻並不如意。
越州護城河裏是死水,沒有什麽急流,不可能把人立刻衝走,不多時便有人趕來施救。
幾名進城趕集的漁販子見義勇為,扔下了手中的推車和裝魚的竹筐,脫了衣服,撥開人群毫不猶豫的跳入了水中。
他們在河底又是摸又是抓,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將溺水者撈了上來。
……
嘈雜的聲音一直在衝擊著沈白的耳膜。
嗯,適才是‘嘩啦嘩啦’的水流聲……現在是說話聲。
聲音有大有小、很嘈雜,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讓人感覺心煩意亂。
我的辦公室裏,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多閑雜人等?
沈白假裝聽不見,他想換個姿勢繼續睡,但沒有成功,耳邊的聲音反倒是越來越大。
沈白下意識的想抬手堵住自己的耳朵,但手卻使不上半分力氣。
好奇怪的感覺,猶如大病初愈一樣,身體和手腳仿佛不受自己的控製。
逐漸的,沈白的意識因為那些聲音而變的更清醒了,雖然他現在虛弱的想動動手指或是眼皮都難。
身邊的那些聲音開始逐漸傳入他的耳中,聽起來是那麽的真切。
“果然是姓沈的書生,年紀輕輕的,怎麽就尋了短見哩。”
“唉,好好的一個解元,走上了歪路,把一生都毀了,這人就是救活了,隻怕這輩子也抬不起頭來了……可惜了十年寒窗苦讀得來的功名。”
沈白的腦海中劃過一個大大的問號?
自己平日裏一般都是被旁人稱作沈經理、沈哥、沈總監……或是沈賤人。
沈解元是什麽意思?
還沒等想明白,沈白依稀的感覺到自己的鼻孔處好像是貼上了什麽東西。
好像是誰的手指,似乎是在試探著什麽。
“唉,都不出氣哩,看來這人是救晚了,年紀輕輕的,咋就這麽沒哩!”
仁兄,拜托專業一點好不好?剛剛休克過去的人呼吸是很弱的!你再好好摸摸!
沈白急了,但他嘴裏說不出話來,隻能在心中拚命呐喊。
“看來是沒救了,要不咱們先去縣衙稟明實情,尋杵作驗屍燒了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傳進沈白耳中,聽著極具權威性。
真是一群當世罕有的奇葩,就不能做個人工呼吸搶救一下嗎?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又有一個大驚小怪的聲音響起:“你們看,沈書生的胸脯好像是在動!”
聽了這句話,沈白的心中的石頭頓時落了地。
總算是還有個明白人,不全都是睜眼瞎。
自己得想辦法回應他一下。
沈白依舊還是很虛弱,雖然有意識,卻沒有能力控製自己的手腳。
但一些幅度較小的動作還是可以做到的。
沈白盡最大的努力,用舌頭舔了舔自己幹涸的嘴唇。
這是他目前能做出最大幅度的動作了。
就舔了這一下,感覺舌頭差點沒抽筋。
但是旁邊的人卻明顯都興奮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隻要還有生還的希望,那大家就要試試。
這就是所謂的民風淳樸。
“他動了,動了!沈解元動了!”
“還有救,他還有救!誰能救救他?”
“都閃開,讓我來!”
一個很是粗狂的聲音傳來,猶如在晨幕中的一記響亮的重鍾,敲打著沈白脆弱的心靈。
感覺好像有點不太妙?
突然間,沈白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被另外一張大嘴堵住,熱乎乎的空氣順著那張嘴吹進了沈白的口中。
這感覺怎麽形容呢……
胡子拉碴的紮的自己嘴巴生疼,而且還滿是腥臭的味道。
沈白的心情瞬時間跌落到了冰點。
人工呼吸可以……但為什麽不能來個女的?
但他心中很快釋然。
好吧,雖然是個男的,但為了活命,姑且先湊合了,做人不能太矯情。
等等!
人工呼吸就人工呼吸,這男的為什麽一邊給我吹氣,還要一邊摸我的胸?
這家夥該不會是……
隨著大漢吹入呼氣的時間愈長,沈白驚喜的發現,他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慢慢恢複的知覺猶如電流一樣,順著他的指尖,穿過了手腕、胳膊、胸腔、脖頸、最後直抵大腦中樞。
他艱難的睜開了眼睛,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相貌粗狂,滿臉絡腮胡子的臉龐。
黝黑的皮膚,黃色的板牙,大顆粒的眼屎,臉上還有數不清的黑頭和毛囊痘。
“嘔——!”沈白的第一反應,就是一陣反胃。
大漢見狀哈哈大笑,得意的說道:“吐吧,沒事,吐出來就是有救啦!”
幹嘔過之後,沈白心中一陣苦澀。
看著挺豪邁的一人兒,也知道人工呼吸救死扶傷,本來可以重點提出表揚……為什麽就是這當間不辦人事呢?
絡腮胡子的男人爽朗一笑,道:“沈解元,你醒啦?”
沈白的精神狀態依舊迷離,他非常的虛弱,感覺自己隨時都能背過氣去。
看來蘇醒隻是暫時的,隨時都可能再昏過去……沒時間了,得趕緊把正事辦了。
沈白一伸手,抓住那大漢的手腕,虛弱的說道:“我隻想說三點……”
“什麽?”
不光是給他做人工呼吸的大漢,旁光圍觀的百姓也都愣住了。
有功名的人被救活後的開場白,都是這樣的嗎?
跟普通老百姓是不太一樣,讀書人說話有意思——聽著真新鮮!
沈白緩緩的開口說道:“第一點,謝謝您的救命之恩。”
大漢哈哈一笑:“區區小事,何足道哉!”
“第二點,您今兒吃的東西餿了,回頭當心拉肚子。”
大漢的尷尬的一咧嘴:“多謝沈解元關心了,我盡量注意。”
“第三點……”
沈白伸出手,一把抓住大漢的手腕,虛弱的道:“把從我胸口順走的錢袋還我!”
大漢的臉色一下子變的通紅,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驚疑不定的看著沈白,不敢相信地說道:“你不是昏過去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走出一個一身白色勁裝,腰佩雁翎刀的女子。
那女子快步走到了兩人的麵前,伸出手一把揪住大漢左麵的胳膊,將他藏在身後的手硬生生的掰開在了沈白麵前。
那厚重的手掌中,確實是藏著一個布織的錢袋。
女子將那錢袋拿過來,放在了沈白的胸前,柔聲道:“給你。”
然後,她又轉向那麵大漢,用同樣溫柔的語氣道:“走吧,跟我到縣衙走一遭。”
“謝謝。”
對那女子說完這兩個字,沈白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腦中又有了缺氧的感覺。
他一仰頭,再次昏死了過去。
身穿勁裝的白衣女子急忙喊道:“來人,快把他送回縣衙找人救治!”
有縣衙的工人們抬著擔架走了過來,他們哄散了圍觀的百姓,將再次昏迷的沈白抬上了擔架。
其中一名衙役用手點了點偷錢袋的大漢,喝斥道:“又是你!上次不是說了,再讓我抓到你手腳不幹淨,送你去吃三年牢飯,走吧!跟我們回衙!”
大漢似乎很是輕車熟路,偷東西被抓,也不見他害怕,反倒是嗬嗬的幹笑。
“這次我雖手腳不幹淨,但也救了一個人,也算是將功抵過了,哈哈!”
他站起身,一邊陪著笑臉,一邊跟著衙役們走了。
“閃開,都閃開!”縣衙工人抬著救人的擔架,火速消失在圍觀人群的眼簾中。
那些衙役工人一消失,人群中又開始爆發出各種各樣議論之聲。
“好好的才子,咱越州鄉試的第一名,竟落到這步田地。”
“誰說不是呢,不過也沒辦法,好好的功名被革了去,換做你,你不也得去死?”
“好端端的,為何會被革了功名?”
“據說好像是參加京城會試的時候,被查出舞弊!”
“唉,好好的少年郎,一念之差啊。”
“行將踏錯就是一步而已,不過這孩子挺血性的……那可是舞弊啊,不死也得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