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路口
李剛又遇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從山西煤場回來了，坐了一天的車，坐了火車倒汽車，一路上也沒吃東西，回到鎮子上太陽已經落山了。
按說，回來了他該回家，但路過大鴻運飯店的時候，他的肚子咕嚕嚕地叫了起來，看見飯店他再也走不動了，就拐進了大鴻運飯店裏。
他灰頭土臉地找了張桌子坐下來，給老板要了兩個菜一瓶酒，就開始喝了起來。他大口大口地吃著菜，一杯一杯地喝著酒。越喝心裏越覺得難受，越喝越覺得自己命苦。是啊，怎麽自己的點兒就這麽背啊！幹啥啥不成，幹啥啥倒黴！
李剛又滿上了一杯酒，吃了口菜，一口把一大杯酒悶了下去。他點燃一支煙，嘶嘶地抽著，自言自語地說：“振東啊振東，我真對不起你啊，真對不起！我可是把你給吭死了啊，我被人騙走了那麽多的錢，我就是不吃不喝，幾輩子也還不清你啊！這叫我怎麽辦？！”
他又喝了一杯酒，說：“振東啊，你畢竟是我的戰友，經過這件事我才知道，世界上最數什麽樣的人關係好？哥們嗎？不行，親哥們還因為錢吵架呢！同學嗎？狗屁，同學也不行，同學在你沒本事的時候，還譏笑你呢，還看不起你呢！那數什麽樣的關係能靠得住呢？我看隻有戰友了，隻有戰友情才是最可信賴的，才是最好的！”
李剛越喝酒心裏越難受，振東啊，戰友怎麽才能對得住你啊，我就是來世做牛做馬恐怕也還不清欠你的債了。振東啊振東，我的好戰友，我把你都快坑死了，直到現在你都沒有說一句讓我賠你，你都沒有狠狠地說我一句，罵我一聲！你更沒有給我翻臉，我可怎麽對得起你啊振東！
不知不覺，李剛已經把一瓶酒喝完了，在他又要叫老板上酒的時候，老板認識他，知道他是礦上武裝部的李部長，看他醉得不清，就沒有給他再上酒，而是給他倒了一杯茶，說：“李部長，都喝一瓶了，不能再喝了。”
李剛說：“老板，我心裏難受，你叫我再喝一瓶吧！”
老板說：“李部長，要喝酒可以，改天喝，你今天都喝一瓶了，不能再喝了，再喝你就回不了家了。”
李剛沒辦法，隻好結了賬，一晃一晃地走了。
月光明晃晃的，李剛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搖一晃地走著，由於酒喝得多，他一會走到路的南邊，一會又晃到路的北邊，一邊走一邊笑，笑著笑著，他突然的哭了起來，他哭得聲音很大，一聲聲的，月亮地裏，他像一條孤狼一樣，一聲聲地嚎著，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
他一路哭，一路笑，瘋瘋癲癲地回到了家，用手啪啪啪地拍著門，喊：“雪，雪，開，開門啊，是我，我回來了！”
門開了，夢雪用驚訝的目光看著李剛，說：“呀，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李剛一下子進到屋裏，哈哈哈地笑著說：“這個時候回來，這個時候回來不好嗎？像我這樣的人，我還敢白天回家嗎？我不丟人嗎？我不感覺沒臉見人嗎？我個大混蛋！”說著，李剛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夢雪聞著李剛滿身的酒氣，說：“你回來也不回家，你去哪兒喝酒去了，嗯？喝成這個樣子！”
李剛又笑了，他哈哈哈地笑著，說：“我想回家，我想一回來就回家，我想你啊，可我不敢回家啊，我不敢大白天的回家啊，我沒臉見人啊！”說著又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夢雪覺得李剛喝醉了，他不但醉了，而且還醉得不輕，像個神經病，又哭又笑的。夢雪不敢跟他再說什麽，就說：“既然回來了，就洗洗睡吧，有啥話咱明天再說。”
李剛說：“好，好，我困了，真困了。”說著，一頭倒在了床上，呼呼地睡了。
夢雪看他醉成了這個樣子，給他脫了鞋，又脫了外衣，蓋上被子，讓他睡了。
第二天早晨，夢雪做好了早飯，看李剛還在蒙頭大睡，就自己吃了飯，把李剛的飯蓋在鍋裏，寫了個紙條：飯在鍋裏，我上班去了。寫好，他帶上門就走了。
上午九點來鍾，李剛醒了，他四處看看，家裏沒人。他知道夢雪去上班了，就起床去倒水喝，他覺得昨天晚上自己喝得太多了，喝得腦袋瓜子疼。
他從暖壺裏倒了一杯水，又續了些涼開水，咕咚咕咚地喝完，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又要去被窩睡時，他看見了夢雪放在桌上的紙條。這時，他也餓了，就到廚房鍋裏把飯菜端上桌，吃了起來。
吃罷飯，他把飯碗往桌上一推，又鑽進被窩去睡了。
中午，夢雪下班了，她一進門，見李剛還在床上躺著，心裏的一股火就往上躥。心想，你在家都睡了一上午了，自己在外辛辛苦苦上個班，好賴也給做個飯吧？怎麽，還在床上躺著，這意思是叫我下班回來做飯啊，真是的！他雖然這麽想，她把火兒使勁地壓了下去，洗了手進廚房做飯了。
夢雪在廚房做著飯，她越做心裏越有氣，越做越覺得自己冤得慌，這叫什麽事兒啊，在外邊叫人家騙了那麽多的錢，把人家的煤場都弄沒了，怎麽著，回來還有功了？還叫人伺候起來了？！氣得夢雪在廚房弄得鍋碗瓢勺叮當響。
李剛在屋床上躺著，他聽到夢雪在廚房做飯的聲音，知道自己沒給夢雪做飯理虧，就趕緊穿衣下地，把被窩疊起來，來到廚房說：“雪，不好意思啊，昨天喝酒喝得太多了，頭疼得厲害，沒有做飯。”
夢雪冷冷地說：“沒事，你去屋裏歇著吧，飯我做，一會兒就好。”
李剛很尷尬地笑笑，進屋去了。
吃了飯，夢雪說：“李剛，你以後準備怎麽辦？”
李剛說：“怎麽辦？還能怎麽辦？不行我還去丁大韋廠裏幹吧？”
夢雪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說：“當初我說什麽了？你從人家大韋廠裏走了，就不好再回來了，你不聽，這不，怎麽樣，還得去找人家吧！”
李剛滿不在乎地說：“沒事，自己的老同學，沒什麽。”
夢雪生氣地說：“真臉皮厚，要找你去找，我可不去。”
李剛說：“你別去，我去，我去找大韋，我在外邊沒幹好，回來還不成？！”
夢雪說：“你以為人家丁大韋是開店呢？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
李剛嗬嗬地笑笑，說：“這有啥辦法，不過我現在還不去找他，我在山西煤場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叫人家騙走了那麽多的錢，煤場也叫我給搞沒了，我要好好的在家歇兩天，徹底反思一下自己！”
夢雪聽著李剛的話，心裏說：還反思，知道反思早好了！
下午，夢雪去上班了，李剛無所事事地在床上躺著，由於上午在家睡了一上午，下午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睡不著，幹脆從床上起來，穿上鞋，下地抽起煙來。他點了支煙，嘶嘶地抽著，他覺得自己太窩囊了，窩囊的簡直幹啥啥不成，不但幹啥啥不成，而且還很倒黴，倒黴透了！他抽了一會兒煙，披上大衣就出去了。
他像個遊手好閑的人一樣，在大街上毫無目標地走著，由於沒有目標，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十字路口，他一下就茫然了，不知往哪裏走了。這個十字路口，往西走是學校，往北走是鎮俱樂部，往東走是礦上，往南走是大鴻運飯店。李剛站在十字路口，躊躇著，不知去哪兒。
是啊，人生的道路上，有很多的十字路口，究竟往哪裏走，還真的有個目標，如果沒有目標，你簡直就寸步難行。李剛在十字路口徘徊了一會兒，他終於邁出了步伐，像南邊大鴻運飯店走去。
早春三月的天氣還很冷，李剛把大衣領子豎起來，他覺得這時候去大鴻運飯店時間有些早，就慢慢地散著步，無精打采地走著。此時，他很想去找老明子，去和老明子一塊喝兩盅，但又覺得自己跟老明子簡直無話可談，嗨，人啊，有時真的很憋悶，很無聊！
他從十字路口一路走到大鴻運飯店門前，看看時間還早，飯店還沒有開門，就又慢慢地走回來，走回來，他又走過十字路口，向北邊鎮俱樂部走去。他低著頭，慢悠悠地走著，不覺就來到了鎮俱樂部。由於沒有演電影，俱樂部門前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李剛覺得很無聊，這人要是沒有事兒幹，真是無趣透了，真是沒意思極了，連一個去處都沒有。
他從鎮俱樂部門前逛遊了一圈，就來到了俱樂部前邊的那片楊樹林，此時楊樹林還是一片冬天的景象，樹上光禿禿的，在那一根根赤裸裸的枝條上，偶爾有幾片發黃發枯的樹葉，在寒風裏飄。
李剛從俱樂部晃了一圈後，就抬腿邁進了楊樹林裏。他想起他當兵前一天夜裏，他和夢雪約會在這片樹林裏。那時，雖然是冬天，但自己的心裏卻是春天般的溫暖。他想起了夢雪，想起了夢雪那好看的臉蛋，想起了夢雪那雙明亮的眼睛，他一下就沉醉在了那愛情的甜蜜裏。
是啊，再差的人也有幾天好日子，那時的自己是多麽的優秀，在班裏，不，在年級裏，在整個學校，有多少雙少女的眼睛在矚目著自己，在追求著自己。真可以說好花任我摘，任我采啊！那時，自己在百花叢中選擇了夢雪，而且很快就明確了關係。那天晚上，也就是自己參軍前的那個月色朦朧的夜晚，自己和夢雪約會在了這片樹林裏。
那時自己是多麽的優秀啊，夢雪是多麽得愛自己啊，就在那個晚上，自己把一枚金戒指戴在了夢雪的手上……
可現在，誰知自己怎麽就一點本事沒有了呢！誰知自己幹啥啥就不行了呢！誰知夢雪這麽看不起自己了呢！他這樣想著，在那片楊樹林裏呆了好久好久，天黑了下來他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