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喝悶酒
老明子這些天，天天喝悶酒。自己是個主任科員，連個名正言順的副主任都不是，可是每天卻幹著辦公室最累的文字工作。
這天上午，老明子正在寫一個工作簡報，副書記白玉堂拿著公安分處的一個上半年工作總結，一搖一晃地來了。白書記吃得肥頭大耳，腰圓體闊，看起來跟個日本相撲差不多。他瞪著小眼，喘著粗氣說：“小李啊，這裏有份公安分處上半年的工作總結，你給改改，明天我開會用。”說完，把總結往老明子的桌上一放，一拽一拽地扭著屁股走了。
老明子聽白書記說叫他把公安分處的工作總結給改改，以為就是改改錯字，順順句子呢，可一看，這哪是工作總結啊？一共就一頁半紙，並且從頭到位都是些沒頭沒腦的數字。老明子一看就頭大了，這怎麽改啊？還要講話用，切！
怎麽辦？明天白書記就要用，而且是在大會上講話，現在拿出一個這麽個東西，自己又不了解他們公安分處的工作，怎麽改？
老明子沒辦法，趕緊下樓去了公安分處。找到了公安分處處長，公安分處處長是個四十多少的中年人，姓杜，長得很黑，一臉橫肉，他正在辦公桌前抽著煙，喝著茶。
老明子說：“杜處長，你們這總結明天書記開會用，書記叫我給改改，可我看了看裏邊沒有具體工作內容，這怎麽改啊？”
杜處長把茶水往桌上一放，抽口煙說：“你是問我怎麽改嗎？我又不是秘書，我哪裏知道怎麽改！”
老明子說：“杜處長，這樣寫明天開會書記是不能用的，要具體講講上半年你們都做了什麽，總結一下哪些做得好，還有哪些不足，下半年怎麽做才行。”
杜處長皺著眉頭說：“這我哪兒會啊？我就知道保衛好廠子，哪裏有壞人我收拾他丫個服服帖帖，我哪會改文章啊！”
老明子看跟他說不通，又說：“杜處長，這稿子是誰寫的？我去找他商量商量。”
杜處長抽口煙，說：“這行，你去找小吳。”說著朝外邊走廊大喊了一聲，吳，過來個球！”
很快，小吳就跑著進來了。瞪著兩個大眼說：“杜處，你找我？”
杜處長不屑地說：“還大學生呢，你寫的個球總結啊？去，去跟李秘好好講講咱的工作，叫人家李秘給改改！”
小吳聽後，立即說：“好，好。”說完，小吳看著老明子說，“李秘書，咱走吧。”
老明子來到小吳辦公室，看小吳弄得渾身水，地上還放著一些抹布，問：“你這是幹啥，怎麽弄得渾身水啊？”
小吳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這不，剛給杜處洗車回來，杜處一會要開車去喝酒，那車是我們杜處的臉，可不能有一點兒髒啊！”
老明子說：“怎麽，他的車還得你洗？”
小吳有些驕傲地說：“是，是，別人杜處不叫摸。”說罷，小吳又說，“李主任，這稿子是我寫的，沒寫過，你說怎麽改，咱就怎麽改，好嗎？”
老明子覺得很無奈，隻好說：“好吧。”說著就和小吳一起坐了下來。
老明說：“你寫的這是什麽？是領導講話嗎？”
小吳說：“是啊。書記開會用的，書記說要總結一下上半年的工作，安排一下下半年的工作。”
老明子說：“那上半年你們處都做了哪些工作，下半年準備再抓哪些工作你怎麽沒寫啊？”
小吳一頭霧水地說：“這，也沒人跟我講啊，我哪兒知道下半年要做哪些工作啊？”
老明子覺得接這個活兒別看不大，但很棘手，一是時間緊，二是小吳不知道工作內容。老明子說：“這樣吧，你跟我說說你們處上半年都做了哪些工作？”
小吳拿出個筆記本，加上他寫的那些數據，就說了起來，直到小吳用手撓著頭，再也想不起上半年幹啥了，才向老明子懇求地說：“李主任，大致就這些吧！”
老明子在筆記本上認真地記著，說：“那下半年你們打算做什麽？”
小吳還是用手撓著頭，說：“反正就是黑夜巡邏、蹲坑、重點部位防範吧，具體我也不知道要幹什麽。”
老明子說：“那你有過去的年度工作總結沒？我看看。”
小吳說：“有，有，我給你拿。”說著，他從抽屜裏拿出一份去年的年度工作總結，給了老明子。
老明子接過翻了翻，說：“那就這樣吧，我走了。”
小吳把老明子送出門外，說：“李主任，你費心啊！”
老明子笑笑。
老明子回到辦公室，就抓緊時間寫了起來，上半年工作他列了幾個方麵，按照小吳說的一些內容，寫了寫。下半年工作按照去年的工作總結，結合今年的形勢他大致編了編，直到下午下班的時候才算寫好。
寫好後，老明子長長的噓了一口氣，活動活動手腕，來回搖了搖脖子，點燃一支煙抽了起來。老明子想，幸虧自己到公安分處找了些資料，不然的話，就是晚上加班不睡覺也寫不好。
老明子也許太敬業了，他自從來到這礦辦公室工作，他就一天也沒閑過，很多工作不聲不響地都攤到了他的身上，他又不好推辭，這樣累得他總覺得睡眠不夠，身體也虛地一走快了就頭蒙，有時，他從椅子上起猛了，就覺得頭一陣的眩暈。
風雲在丁大韋的廠幹活，雖然掙得不少，但是活多得每天都加班，現在也有些體力不支。她從心裏羨慕大韋，覺得人家當時明智，不管怎麽吃苦，考上了大學。現在人家又開了工廠，出外開小車，回來坐在辦公室喝茶水，多清閑自在啊！
這天，風雲在廠裏跟夢雪一起幹活，她覺得夢雪的命就是好，別看夢雪平時不愛說話，但人家心眼靈泛，嫁給了李剛。雖然李剛輕浮一些，但人家能幹，這不，在山西煤場當了副總，一年就給夢雪拿回來十來萬。想到這兒，她說：“夢雪，現在李剛在山西幹活怎麽樣？”
夢雪笑笑，說：“還好吧，他給他的戰友管理著煤場，他那戰友也放心，什麽也不管，全讓李剛管了起來。這不，他那裏進煤出煤忙得也很邪乎！”又說，“你們家老明子呢，忙不忙？”
李風雲歎了口氣，說：“怎麽說呢？他那個工作崗位，別看掙錢不多，但一會兒也不閑，每天寫啊寫的，也不知寫個啥？這不，弄得老明子整天迷迷瞪瞪的，跟個寫稿子的機器人差不多。”
夢雪咯咯地笑著說：“人家老明子是國企幹部，大筆杆子，現在有幾個人會寫文章啊？那可了不得！”
李風雲看著夢雪不說話，看了一會她苦苦一笑說：“夢雪啊，也不知你是在誇我們家老明子還是扁他呢，他那可是個苦差事啊！每天寫那些沒用的狗屁文章，可以說，滿紙都是假話、套話、廢話，但還得跟人家謅圓乎了，有時候還出力不討好，你想啊，夜裏加班寫稿子，人家都在呼呼地睡大覺，誰知他在熬夜啊！”
說罷，風雲又說：“老明子跟人家大韋、李剛比起來，力沒少出，錢可沒掙到啊！”
夢雪說：“風雲，不行就叫老明子別幹了，也來大韋的廠子算了，你看在國有企業費那勁！”
李風雲說：“我也是這麽說，當時不願意下崗，覺得人家都下了崗，自己沒下崗，還以為領導是重用他，可領導哪裏是重用他啊？那是怕他下崗了沒人寫稿子瘸手。不過當時老明子也看出來了，覺得還是在崗守家在地的不用出去打工好。可誰想到，幹這文字工作太累了！”
夢雪說：“要光看這工作吧，也不懶，坐辦公室，又跟領導在一起，光環挺大的，但要具體地說也真不好幹！”
晚上，風雲從廠裏下班後，老明子正悶著頭喝酒，他喝得好像有些多，一蒙一蒙的，他見風雲回來了，趕緊去給風雲盛飯去，然後看著風雲說：“老婆，你辛苦了，來，我敬你一杯！”
風雲看老明子喝多了，知道他心裏不好受，就說：“明子，多喝點水，少喝點酒，咱一個禮拜沒見，說說話！”
老明子端著酒杯說：“嗨，我算是看透了，怎麽我到哪兒哪兒累啊？怎麽別人什麽活兒都不幹，也沒事兒，我不幹就不行啊？”
風雲說：“明子，你這是在礦上又怎麽了？”
老明子說：“你看人家在辦公室抽著煙，喝著茶水跟個大爺似的，什麽事兒也沒有，人家的稿子叫我改，我費勁巴力地改好了，反而狠狠挨了書記的一頓熊！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啊！”說完，一口把一大杯酒悶到了肚裏。
風雲說：“明子，到底是怎麽了啊？你這樣難受！”
老明子說：“白書記叫我改公安分處的稿子，我看了一下那稿子，那哪兒叫改啊，簡直就是整個重寫。咱不了解人家公安分處的工作啊，去找人家頭問，人家公安處長跟那不是人家的活兒似的，後來跟他們寫那稿的人找了些資料，費了好大勁兒才寫好。這不，白書記批評說我寫得不好，真是氣死我了！”
風雲說：“我當什麽事兒呢，原來是這事兒啊，既然他說咱寫得不好，你就不好，你落他那個好幹什麽？誰寫得好叫他去找誰啊！”
老明子說：“咱臉皮薄啊？咱叫人一說心裏就不痛快啊！”
風雲咯咯咯地笑了，說：“明子，聽我的，大不了咱不幹了，你就別把他們當回事，他說你好就好，不好也罷，今後你全不要理他們，該吃吃，該睡睡，記住，這身體可是咱的，你好心好意地跟他們寫那狗屁文章，累壞了誰心疼！可我跟孩子怎麽過啊？”
老明子聽風雲這麽說，把一杯酒喝了個底朝天，說：“老婆，你說的對，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