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書記調走了
老明子還沒給胡書記寫完個人傳記,胡書記就調走了,臨走前一天,胡書記來到老明子辦公室,說:“李主任啊,我的那傳記寫好了沒?”
老明子說:“還沒呢,一直給你編論文集,還沒怎麽顧上,你的個人傳記才擬了個提綱,寫了個開頭。”
胡書記有些不高興地說:“怎麽,才寫了個開頭?”
老明子說:“嗯,這段時間主要擬了個詳細提綱。”
胡書記歎了口氣,說:“提綱就提綱吧,你把提綱和那寫了一個開頭的傳記給我吧。”
老明子說:“不寫了?”
胡書記說:“不是不寫了,是我要調走了。”
老明子說:“胡書記你要調到哪兒?”
胡書記撓撓頭,說:“嗨,也不是什麽好地方,調到局宣傳部當部長。”
老明子說:“好啊,能到局裏當部長!”
胡書記看了老明子一眼,說:“好什麽啊,平級調動!”然後又歎了口氣,說,“寫東西,苦差事,清水衙門啊!”
老明子心想,還書記呢,這水平比我們小老百姓也高不到哪兒,然後說:“那也不錯,畢竟是局裏。”說著給胡書記拿出了傳記提綱,連同那個剛寫了個開頭的傳記手稿,一同給了胡書記。
胡書記接過傳記提綱,好賴翻了翻,走了。
胡書記走了,不知為什麽,老明子一下子覺得輕鬆了好多。他覺得自己現在不但輕鬆了,而且還無所事事了,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沒著沒落的。
老明子從抽屜裏拿出一盒煙,那煙是老明子新買的,他現在已經學會抽煙了,他覺得寫稿子熬到大半夜,不抽根煙真不行。如果不抽煙,你就能睡著,睡著了腦子裏還是想著稿子的事兒。為了不讓自己睡著,他就開始抽煙了,每當寫稿子到夜深人靜,他困得頭一栽一栽的想睡覺的時候,他就趕緊拿出一支煙,用打火機點著,使勁地抽上幾口,這樣,他就不困了,馬上就來了精神。
他一口一口地抽著煙,心想胡書記可調走了,再也不用給他寫什麽論文了,再也不用給他寫什麽自傳了。其實,一個小小的書記,在這麽大一個局裏,算個球啊,還寫自傳,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他抽著煙,他覺得這煙真得很香,他從來沒有覺得這煙這麽香過,剛學抽煙時,這煙是辣的,是苦的,是非常難聞的。不但難聞,抽一口頭都大,頭都暈,暈一陣,心裏還直惡心。可現在怎麽就這麽香啊?就這麽好抽呢!
胡書記調走了,新來的書記會不會也喜歡論文啊?是不是也要寫自傳啊?要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糟透了!這天,老明子在辦公室坐著抽煙,坐著喝茶。煙抽煩了,茶喝膩了,他就下到樓下,站在機關樓前的水池子邊。
這時,水池子邊早已有好幾個人在那裏站著了,有財務科的秦會計,有保衛科的魏幹事,有行政科派車的牛科長,還有衛生科的遲科長,他們每人都叼著煙,吞雲吐霧的,一邊抽煙一邊說笑。行政科派車的牛科長說:“新書記馬上就要上任了,看來咱掙這三百來塊錢的日子到頭了!”
衛生科的遲科長問:“新書記是誰啊?”
財務科的秦會計說:“呀,你還不知道?是經營副礦長姚軍啊!”
保衛科的魏幹事說:“姚礦長當了書記,那日子就好過了,胡書記膽兒太小,前怕狼後怕虎的。哼,就會整天打兵乓球!”說完對老明子笑笑,“你說呢,李主任?”
老明子站在一旁說:“你說啥?我沒聽見。”
秦會計哈哈地笑著說:“老魏啊,胡書記還沒走呢,你就說領導壞話!”
衛生科遲科長趕緊說:“算了,還是少說些風涼話吧,還是李主任人家覺悟高!”
老明子冷冷地一笑,說:“少往我身上扯!”說完,趕緊走了。老明子心想,這要不趕緊走,他們嘴裏不知冒出啥話呢。
還真像大家議論的那樣,經營副礦長姚軍當了書記。姚軍當了書記,機關每個幹部都喜笑顏開的,都說姚礦長早該當書記,那個胡書記可坑死我們了。特別叫人難以想象的是,那天局裏在礦小會議室剛宣布胡書記調走,姚礦長當書記,機關樓前竟放起了鞭炮,那鞭炮聲長長的,聲音亮亮的,劈裏啪啦地響了好長時間,響得機關小會議室的會都沒法開了,隻好等那鞭炮響聲停了後,才又接著開。
有點兒頭腦的人都知道,這鞭炮聲代表了群眾的心聲啊!代表了群眾的呐喊和呼聲啊!這兩年,職工們開支開得太少了,群眾的日子太難過了,早該換領導了,早該叫這站著茅坑不拉屎的領導挪挪窩了!
那天,老明子看著舞台上的胡書記一直在擦汗。
胡書記調走了,老明子在等著新上任的姚書記給他安排活兒,如果姚書記不給他安排活兒,叫郝主任給他安排活兒也行。可是郝主任也沒給他安排活兒。老明子想,也許姚書記還不會當書記吧?也許姚書記還不會開會吧?或許姚書記還不會講話吧?要不,姚書記為啥不叫自己給他寫講話稿呢?要不姚書記怎麽不叫自己給他寫論文呢?
一個月過去了,姚書記根本沒有開過會,也沒有來過郝主任和老明子的辦公室。姚書記要不不在辦公室,要不在辦公室一坐就是一天。這月,使老明子抑製不住高興的是,自己一篇文章也沒寫,不但沒寫,而且也沒幹別的活兒,盡在辦公室裏坐著抽煙喝茶了。
月底,老明子去開支,他驚訝地看到開支台賬上,自己的名字後邊寫著兩千六百多塊錢。他揉揉眼睛,自己沒看錯吧?自己不會是看花眼了吧?然而,他確確實實地從辦事員那裏開了厚厚的一遝錢,那錢的分量好重啊,比他大半年開的都多!
這是怎麽回事兒啊?難道不過緊日子了?難道不減人提效了?難道換了一個書記,礦上的效益一下子就好了?老明子拿著那錢感到莫名其妙。看來還是換換領導好,這一換就有錢了;看來胡書記的水平真不行,胡書記隻會減人,隻會叫大家下崗,隻會打兵乓球;看來姚書記的能力真不小,不動聲色地就叫大家開了全工資。
老明子拿著錢回到了家,他高興地把錢給了風雲,說:“看看吧,看看吧,從今後我就開全支了!”
風雲有些驚訝地說:“怎麽,礦上效益好了?一下開這麽多!”
老明子說:“不是效益好了,是換領導了。這姚書記還真能幹!”
風雲也附和著說:“看來行政領導就是比政工領導強,政工領導就會弄虛的,空喊口號!”
老明子說:“這個月我就沒寫什麽文章,這一不寫文章吧,坐得我還真難受!”
風雲咯咯一笑說:“怎麽,不叫你寫文章手還癢癢!”
老明子憨憨地笑笑,說:“這人總得幹點活兒吧,每天坐著這叫什麽事兒啊!”
姚書記每天還是不在辦公室,他經常坐車往局裏跑,這跑來跑去,礦上的老幹部活動中心就蓋起來了,一坐三層小樓,外帶一個大院兒,蓋得漂漂亮亮的,老幹部們在活動中心的大院裏,一杆一杆地打著門球。
姚書記過去愛打羽毛球,這一當上書記,他就把那些球友們冷落了,顧不上了。可那些球友們也不埋怨,大家都知道姚書記剛當書記,在忙大事兒,這全機關都能百分之百地開工資,比啥都強!老幹部有了漂亮舒適的活動中心比啥都強!你想想,誰還能不退休,誰還能沒有老的時候!
正當大家對姚書記發表著諸多感慨的時候,礦上一座標準的羽毛球室正在起來,這羽毛球室緊挨著礦上花園,羽毛球室周圍長滿了桃樹,春天,桃花盛開,花香撲鼻,人們在這桃樹掩映的羽毛球室裏打球,如臨仙境,無比愉悅,真是一種享受!
姚書記甩開了文字工作,辦公室就好像失去了作用,郝主任每天在辦公室裏閉目養神,如道觀裏辟穀一般。老明子沒啥可寫,覺得渾身上下好像缺少了什麽,每天喝茶、抽煙的,他覺得人生太無聊了,太無意義了。人要是這樣的活著,簡直是浪費生命!
他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本易經,開始研究起卦象了,他要弄清人的奧妙,他要弄清宇宙的奧妙,他還要知道自己將來究竟能幹什麽?他更要知道自己這一生的命到底怎麽樣?是富貴命還是窮苦命。
他自己跟自己算著卦,怎麽每一卦都有一個最壞的命格,怎麽算來算去竟沒有一個卦象是全好的?這使他感覺太玄妙了,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羽毛球室終於建好了,那是一個集活動、娛樂、開會、展館於一身的多功能羽毛球室,地是棕色塑膠鋪成的,塑膠上畫著兩個白色的羽毛球場地。
羽毛球室落成剪彩的那天,局裏的領導也來了,第一場是姚書記跟局裏的黃局長打的,看來黃局長身手不凡,他和姚書記打得不分高下,那動作也非常標準,非常嫻熟,無論是正拍、反拍、頭頂球、上手球還是下手球,他們都能很巧妙地接住,打得過來過去。
黃局長不時還打個高球,姚書記就在後場一拍子扣殺過去。有時黃局長發個吊球,姚書記就來個挑高球打過去,在場觀眾看的不時地叫好鼓掌。黃局長和姚書記打得無比精彩,礦上的幹部都說,還沒見過打這麽好球的領導呢!從此後,羽毛球室就經常能傳出陣陣地喝彩聲。
打羽毛球好是好,但不能影響別人的工作。這些天,姚書記不好意思再叫他的球友來打球了,憋得他在辦公室裏團團轉,又擦拳又磨掌的,有時興致來了,他還一躍蹦起來,在空中揮舞著手臂。
這天,姚書記突然進到了老明子的辦公室,姚書記說:“李主任,會打羽毛球嗎?”
老明子很驚訝,他激動地說:“會,會,就是打得不好!不很好!”
姚書記說:“能打就行,練一段時間就好了。”說罷,又說,“走,跟我打兩拍去!”
老明子說:“好!”
這樣,老明子時不時就跟姚書記去打羽毛球了,他學得很快,每天都打得一身一臉的汗,像個水人似的。打到高興處,老明子在心裏說:“嗨,走了個愛打兵乓球的胡書記,又來了個喜歡打羽毛球的姚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