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趕稿
第二天老明還沒有去上班,第三天老明子讓李剛給他捎了假,說是有病住院了。礦上馬上就要開會了,在這個節骨眼上,急得郝主任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郝主任把薑林叫到辦公室,說:“薑林,你趕緊給書記寫領導班子民主生活會發言稿,要求兩天時間寫出來。”
薑林一聽郝主任叫他寫書記的民主生活會發言稿,嚇得往後退了兩步說:“郝主任,這,這書記講話稿我可寫不了,我從來沒寫過這麽大的稿子啊!”
郝主任沒好氣地說:“誰一開始就寫過?沒寫過寫一次不就寫過了嗎?”
薑林說:“我不會寫啊!”
郝主任說:“不會寫稿子那你會幹什麽?難道就會當辦公室副主任嗎?”
薑林站在那裏不吭聲了。
郝主任說:“去吧,馬上就要開會了,給你兩天時間寫出來,寫好了給書記看!”
薑林撓撓頭無奈地走了。
薑林走了,郝主任更不安了,他知道,薑林雖然領了活兒走了,可別說兩天交稿了,就是給他個十天半月,他也難說能寫出來。寫不出來影響了書記開會咋辦啊?最後胡書記還不是找我說事嗎?想到此,他就急得渾身冒冷汗。
郝主任抽了一口煙,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小李也是的,平時看著表現挺好的,不愛多說話,工作任勞任怨,誰知一個副主任沒當上就鬧情緒,這以後還怎麽開展工作啊?想到此,他想親自去醫院看看小李,順便再做一下他的思想工作。
他騎自行車到了醫院,老明子在病床上躺著,手上紮著針,正在輸液。風雲也請了假在醫院看護著老明子。郝主任空著手到了醫院,老明子看了一眼郝主任沒說話。
郝主任說:“呀,小李啊,怎麽還真病了啊?”
老明子不吭聲。
風雲也沒好氣地對郝主任,說:“咋,難道我們是裝病嗎?”
郝主任說:“不是,不是,我是說小李還真生氣了啊!”
風雲沒好氣地說:“這事兒擱你身上,你比俺更生氣!”
郝主任笑笑說:“嗨,這事兒也不能太想不開,小李啊,有情緒鬧鬧是可以理解的,可要有個度啊!”
老明子看看郝主任還是沒說話。
郝主任嗬嗬嗬地笑著說:“有病了,住兩天醫院,輸兩天液,該工作還得工作!
老明子說:“不上班了,我沒文憑,幹也白幹,我還回我們機電科當工人!”
郝主任說:“沒這麽嚴重吧,一個副主任沒當上咱就不上班了?辦公室還指著你寫材料呢!”
老明子說:“你不是有大學生嗎?指我寫什麽?”
郝主任笑笑說:“你說是薑林吧?他可寫不了稿子啊!”
老明子說:“嗬,他寫不了稿子,那他就能當辦公室主任啊?”
郝主任尷尬地一笑,說:“小李啊,你不要生氣,你要經得住組織考驗嗎?難道遇到這點挫折就止步不前了?”
老明子說:“我不需要誰考驗我,少拿組織來說事兒,我回去當工人還不行?我啥都懂!”
郝主任沒辦法,說:“你看你,你看你,不聽話不是!”
老明子說:“我啥事兒沒聽你的話,你叫我寫啥我寫啥,你叫我幹啥我幹啥,現在提辦公室副主任了,卻沒我的事兒了,你說我聽你的話有啥用?”
郝主任說:“上班吧,胡書記還有發言稿等你寫呢,還有很多工作等你幹呢!”
老明子說:“我病了,我有醫院開的病假條,我得治病!”說著把一張醫院開的病假條給了郝主任,郝主任看看病假條,說,“好吧,你先安心治病,我走了。”說完,就出去了。
郝主任走了,他一路上在想,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都這麽現實,心裏有啥想法就直接說出來了,一點也不避諱。不像我們那時候,領導說一句要經得住組織考驗,就什麽話都給你堵回去了。
他越想越覺得提薑林後悔,現在怎麽辦?這小李能幹但他不會討好我,不會給我打掃辦公室,不會給我送禮。可薑林有眼力,經常給我打掃辦公室,逢年過節還給我送煙送酒的,可他卻不會寫稿子,這叫我今後可怎麽辦啊!
郝主任回到了辦公室,他一個人在辦公室裏抽著煙,把個辦公室抽得烏煙瘴氣的。他想,遇到這個硬不吃軟不吃的小李,還真拿他沒辦法!今後這辦公室寫材料可找誰?他不住地抽著煙,也不住地咳嗽著,嗨,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兩天過去了,郝主任把薑林叫到了辦公室,問:“胡書記的生活會發言稿寫好了嗎?”
薑林木納地說:“還沒有。”
郝主任著急地一拍桌子,說:“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寫出來?”
薑林說:“還需要兩天吧。”
郝主任說:“兩天?兩天生活會就開完了,還用你寫嗎?這寫稿子是有時間限製的!”
薑林低著頭,默默地站著。
郝主任用嚴厲地口吻說:“薑副主任,下午把稿子寫出來給胡書記送去!”
薑林說:“好吧。”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胡書記拿著厚厚的一摞稿子來到了郝主任辦公室,一進門就大喊著說:“郝主任,郝主任,這是什麽狗屁稿子,你準備叫我在局裏好看是嗎?”說完,把那一摞稿子摔在郝主任的辦公桌上,稿子被胡書記摔得灑落了一地,然後生氣地說,“你,你要親自寫,哪怕今天晚上不睡覺,明天也得給我寫出來!”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郝主任從地上撿起薑林寫的那摞稿子,才看了一頁,就大罵了起來:“還他媽大學生呢,寫的什麽文章,簡直是狗屁不通!這樣的發言稿,要是講出去,簡直是笑話,這不是要胡書記的命嗎!”
他把薑林叫到辦公室,大喊著說:“你看看,你看看,你寫的文章,句子都不通,驢頭不對馬嘴的,這叫書記怎麽用?”
薑林站在郝主任麵前,像個小學生,低著頭,背著手,用腳搓著地,一句話也不說。
郝主任看到這情況,知道再怎麽說也沒用,隻好自己晚上開夜車寫了。然後厲聲地對薑林說:“出去!”
晚上,郝主任沒回家,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趕稿子。
自從老明子來到辦公室工作後,郝主任基本上就不再寫稿了,隻要有稿子,就壓給老明子寫。老明子也聽話,隻要有稿子,不喊冤不叫苦,哪怕整夜不睡覺也要趕出來。郝主任簡直成了甩手掌櫃,啥也不用管。
現在,老明子鬧情緒住進了醫院,他隻好動手自己寫。寫就寫,可好些年不動筆了,一時也不知道往哪兒下筆,急得他在辦公室裏直撓頭,煙也抽了一盒又一盒,把個辦公室抽得跟著了火似的。
郝主任一夜沒睡覺,終於把胡書記的民主生活會發言稿寫好了。寫好了是寫好了,可他寫的那些東西別說是過胡書記的關了,就是自己看著也覺得不順眼。
第二天上午,他又關起門來改稿子,他一邊改一邊說:失誤啊,嚴重失誤啊!在用人方麵自己太輕率了,用了個聽話的,用了個會送禮能巴結的,用了個看似不錯,有文憑的人,可他不能寫材料啊?他不能寫,我這堂堂的大主任就得寫,他倒是提上來了,當了辦公室副主任,可自己卻降下來了,變成了個熬夜寫材料的。嗨,真是自討苦吃啊!
現在也沒辦法了,總不能再把薑林的辦公室副主任弄下來吧,這可怎麽辦?今後薑林不能寫材料,小李又有情緒,那自己不就成了寫材料的小秘書了嗎?郝主任在辦公室裏抽著煙,走來走去的。
這時,胡書記推開了門,才要進,一股濃煙就把胡書記給嗆了出去:“謔,謔,這是怎麽搞的,嗯?著火了嗎?這大的煙!”胡書記用手扇著煙說。然後又衝著屋裏對郝主任喊,“郝主任,你在屋裏搞什麽鬼,弄的濃煙滾滾的,熏狐子啊!”
郝主任趕緊走出去,笑著說:“哪裏是熏狐子啊,是熏我自己。你看,為了寫民主生活會發言稿,我整整熬了一個通宵沒睡啊,這不,還覺得寫得不夠勁,我正改呢!”
“是嗎,改好了沒?”
“沒呢,這不正改嗎,要不你先看?”
“算了,你改吧,改帶勁點,改漂亮點兒,你改好了我再看!”說完,胡書記哼著歌走了。
胡書記走了,郝主任又繼續改稿子,他覺得這稿子太難寫了,明明是書記自己在班子民主生活會上的發言稿,可書記一句話也沒說,全靠自己去瞎編,還得把他沒有幹過的工作想法編進去,還得編工作、編成績,還得避開主要問題繞來繞去地找不足!
他又抽了顆煙,感歎地說:“寫稿子簡直是太難了,尤其是寫這班子民主生活會的不足,更是難上加難,必須是看似重要,其實連雞毛蒜皮都算不上;看似是在找工作中的不足,其實是在表揚領導。比如,在政治上思想上能與上級組織保持高度一致,但有時對同誌要求太嚴,批評有過之;比如在工作紀律上,時間觀念較差,工作起來就沒有時間概念了,經常很晚才下班;比如在生活作風上,能做到和職工群眾打成一片,做到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可是一點也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直到工作累病了才去醫院,等等。
他寫了這些不足,還覺得寫的不夠味,他又替胡書記查找了廉潔自律方麵的幾條差距,說打鐵還得自身硬,自己在廉潔自律方麵時時處處嚴格要求自己,為廣大幹部起帶頭,做表率,從沒有收過幹部職工一分錢的禮。可是,對同誌們的廉政教育還不夠,有時有落好人思想,等等。然後才收筆。
他寫好後,感覺有些滿意了,心想,總算把書記的稿子寫好了,這可是一夜沒有睡覺啊!這以後要是經常這麽搞,自己這麽大歲數了可怎麽能受得了!
寫完了書記的發言稿,他鬆了一口氣。他又想抽煙了,可是煙盒全被抽空了,為了趕稿子,一晚上他抽了兩盒半煙,這沒煙了怎麽辦?這抽煙人也怪,越沒煙就越想抽,才要起身下樓去小賣部買煙,誰知薑林低著頭進來了,他戰戰兢兢地說:“郝主任,聽說你為寫稿子,昨晚一夜沒睡覺,真是對不起!”
郝主任才要對他發火兒,這時薑林從背後拿出一條大中華香煙來,說:“郝主任,你累了,我給你買了一條好煙,大中華!”
郝主任心想,這小子真行,他怎麽知道我正要去買煙?這就送來一條大中華,一下子就堵住了我的嘴。郝主任看了看薑林沒說話,薑林自覺沒趣,把煙放到郝主任的辦公桌上就出去了。
薑林出去了,郝主任就把門從裏邊鎖上了,他不想叫任何人打擾他,他要好好地抽顆煙,好好地休息休息。於是,他打開薑林送的那條大中華煙,從裏邊拿出一盒,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用打火機點著,閉上眼,很過癮地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