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師娘
這時,那女人傻呆呆地看著郭師傅,她穿得很破,衣衫襤褸的,像個叫花子。她臉很髒,頭發散亂不堪。她傻呆呆地看了郭師傅一會兒,眼淚就撲撲地往下流,嘴唇有些顫抖地說:“大山,我,我,我回來了!”
沒等郭師傅說話,那女的指著郭師傅說,“玲玲,你爹,他是你爹!”
郭師傅一看是自己的女兒,穿得又髒又薄,小臉小手凍得紅紅的。他蹲下,一把抱住她,好像是一鬆手她就會跑了似的說:“玲玲,我的女兒啊?你叫我找得好苦啊!”說著眼淚就滾了出來。
玲玲看著郭師傅,很乖地叫了聲:“爹!”
丁大韋在一旁看著她們母女怪可憐的樣子,說:“師傅,你們回家吧,我在這兒收拾東西。”
郭師傅說:“不,我們一起走。”
天已經黑了下來,胡同裏,隻有昏暗的路燈下能看見一些光亮,雪花在光亮裏慢慢悠悠地飄著。
這時,那女人叫了一聲:“大山,”兩腿就跪下了,她哭著說,“大山,我錯了,我不要臉,我不是人!”然後大聲地哭了起來。
郭師傅說:“你還有臉哭?還回來幹啥?不是跟著人家去享福了嗎?”
那女人還是在冰涼的地上跪著,淚水順著臉往下淌。
丁大韋趕緊說:“師傅,有什麽話回家說吧?你看她在地上跪著,這地上都是冰,多涼!”
師傅還沒有說話,那女的說:“大山,我千裏萬裏的跑回來,就是給你送女兒的,你不要我可以,你得要女兒啊!”說完,她跪著就往地上磕頭,頭磕著地邦邦地響。
郭師傅一聽她說千裏萬裏地跑回來,就問:“那你跟著他跑哪兒去了,叫我好找!”
那女人邊哭邊說:“他個挨刀的,她說讓我跟他回家結婚,實際上他家裏有老婆。他不敢回家,把我和女兒帶到了南方的一個工地上,沒有兩天,他人就不見了,我身上又沒錢,我和女兒是一路上要著飯回來的。”說罷,那女的哭得更很了。
郭師傅雖是個粗人,但心眼好,心地善,你跟他來硬的他不怕,你隻要一服軟,他就可憐你。他還見不得人哭,人一哭,他就忍不住地掉眼淚。他也哭著說:“起吧,起吧,我這是上輩子做了孽啊!”說完,他哇哇地放聲大哭了起來,哭得路上的行人都往這裏看。
丁大韋趕緊說:“師傅,快別哭了,人家都在看你呢!我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外邊這麽冷,有什麽話回家說罷!”
郭師傅還是哭。
丁大韋又說:“師傅,你看女兒多可憐,嗯?別凍壞了孩子。快回去吧!”說完,丁大韋趕緊把那女人從地上拽起來,郭師傅緊緊地抱著玲玲,玲玲也哭得淚汪汪的,媽媽,媽媽地叫。那女人站著不敢走,丁大韋跟那女人說:“快跟師傅回家吧!”
那女的還是不敢往前走,她兩眼可憐巴巴地看著郭師傅。
郭師傅說:“既然回來了,那就回家吧!”
這時,那女的才跟著郭師傅往家走。
丁大韋跟著郭師傅往家走,快走到門口時,丁大韋把郭師傅拉到一邊說:“師傅,你們回家吧,到家好好跟師娘說說話,這人誰能不犯錯,既然師娘這麽遠回來了,她就知道錯了,一個女人家也怪可憐的,有些事兒能過去就過去,不能硬抓著不放啊?”
郭師傅甕聲甕氣地說:“我知道,那你不去家吃飯了?”
丁大韋說:“我到門市旁邊的飯店吃去,吃罷飯我回門市睡。”然後丁大韋又說,“幹了一天活兒,我也累了,想早早睡。”
郭師傅說:“那好吧,我就不留你了。”
臨走時,丁大韋跟那女的說:“師娘,你跟師傅回家吧,回到家好好吃頓飯,跟女兒走了那麽遠的路,不容易!”
那女的用感激地眼看著丁大韋,說:“嗯,謝謝啊!”
丁大韋笑笑,轉身走了。
丁大韋走進門市旁邊的那個小飯店,飯店不大,就一間房子,裏邊有四張簡易的桌子,隻有一個桌上有人吃飯。丁大韋坐下來,要了一瓶二鍋頭,一盤煮花生,一盤炒肥腸,就吃了起來。
也許是今天幹活兒累了,丁大韋肚子餓得咕咕叫。他端起酒杯,一連喝了好幾杯。他覺得師傅這輩子不容易,自己千愛萬愛的女人跟別人跑了,還不能說什麽,心裏真憋屈!
他又喝了一杯酒,自言自語地說:“郭師傅不容易,難道自己就好嗎?”他看著窗外,窗外的雪在飛舞。說句心裏話,自己雖然沒結婚,但跟師傅比起來感覺也好不到哪裏。
丁大韋喝著酒,心一酸,眼淚就流下來了。夢雪啊夢雪,自己曾在心裏深深地愛著的人,從兒時,到小學,從小學又到中學,從中學又到高中,那是多好的年華啊,愛著的她可以說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可這樣深愛的人,不也是離開了自己?
他覺得自己從某些方麵跟師傅差不多,也很淒涼。可就在那天夢雪在井口的那一聲大偉哥,就把他感動的流淚了,他覺得夢雪心裏還是有他的。
他邊喝酒,邊胡亂想著,突然,飯店老板說:“還上飯嗎?”
這時丁大韋才意識到時間有些晚了,不好意思地說:“算了,不吃了。”然後結了賬,提著半瓶沒喝完的酒回門市了。
雪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清晨,郭師傅早早來到了門市,看見丁大韋還在被窩裏睡著,旁邊放著半瓶沒喝完的酒,屋裏冷得跟冰窖似的,他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給丁大韋蓋在身上,自言自語地說:“嗨,也是個苦命的人!”
他沒有叫丁大韋起來,自己拿起掃帚和鐵鍁打掃起院子的積雪來。他把一夜的積雪用鐵鍁鏟走,然後又用掃帚把門市前邊的空地掃幹淨,把做塑鋼窗的架子、拐尺以及電鑽等工具搬到院裏,一個人就開始幹了起來。
快到八點時,丁大韋醒了,他暈暈乎乎地說:“師傅,你咋不叫我?”
郭師傅說:“我看你睡得香,想叫你多睡兒。”
丁大韋說:“昨天我喝多了,這一覺真痛快!”
郭師傅說:“還痛快呢?這門市冷得跟冰窖似的,你也不怕凍著!”
丁大韋說:“沒事,我年輕!”說完,丁大韋就開始幹活兒。幹著活兒,丁大韋說:“師傅,昨天沒有為難師娘吧?”
郭師傅長長歎了口氣,說:“還為難啥啊?人都活到這份上了,再逼她她隻有去死了,好賴她還是我閨女的親娘!”說完,郭師傅發狠地幹著活兒,我也不敢多問了。
半上午,師娘一手提著暖壺,一手拿著兩個碗過來了。丁大韋見到她,吃了一驚,和昨天見到的那個蓬頭垢麵的女人比起來,簡直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她長得清秀好看不說,看上去還很善良。
師娘來到門市,把一個吃飯的小圓桌放好,把兩個碗放到圓桌上,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紅糖,每個碗裏放了一把,用暖壺水衝開,衝了兩碗熱滾滾的紅糖水,跟師傅說:“大山,歇會吧,跟你徒弟一人喝一碗紅糖水,這天冷,驅驅寒!”
郭師傅停下手中的活兒,說:“好。”然後又對丁大韋說,“大韋,喝紅糖水?”
丁大韋和師傅一人端起一碗紅糖水喝了起來。丁大韋喝了一口,感覺這紅糖水熱乎乎,甜滋滋的真好喝,特別是昨晚喝了酒,胃裏像火燒一樣難受,一喝紅糖水,感覺胃裏舒服極了。丁大韋一口一口地喝著,說:“師娘,這紅糖水真好喝!”
師娘說:“天寒地凍的,喝點紅糖水身上就熱乎了!”說完,就去門市裏邊了。她把門市裏邊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把一些門窗和塑鋼材料規整了規整,打掃完門市,師娘又給我們倒上兩碗紅糖水,就回家做飯去了。
眼看著就到月底了,師傅說:“咱還有十幾套塑鋼窗就完活了,你先在門市幹著,我去跟客戶聯係一下,叫他們先拉貨。”
丁大韋說:“好。”
郭師傅去聯係客戶了,丁大韋一個人在門市裏幹著。丁大韋覺得師娘人挺好,長得漂亮不說,還勤快,也會疼人。她除了給我們送糖水,還在家裏做飯,這樣,郭師傅娘那麽大歲數了,也能歇歇。我心想,家裏多了一個知冷知熱又勤快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郭師傅聯係的開發商客戶,很快就開來了一輛帶鬥的小貨車,我們用了一上午時間裝車,把那四百多套塑鋼窗全拉走了。還剩下十幾套塑鋼窗沒做好,郭師傅跟那開發商說:“你們明天上午再來一趟,就全部完活了。”
開發商跟郭師傅說:“郭師傅,你幹活兒我放心,我們明天拉完塑鋼窗就給你結賬。”
為了把活兒趕出來,丁大韋和郭師傅一下午緊緊張張地幹著,夜裏又加了會兒班,把剩餘的十幾套塑鋼窗都做了出來。
第二天上午,開發商給郭師傅結了賬。回到家,郭師傅當著娘的麵給丁大韋點了七千塊,當時七千塊可不是個小數目,丁大韋說:“師傅,別這樣,你上有老,下有小的,拖家帶口不容易,我可不能要這麽多!”
說著,丁大韋跟打架似的又給師傅退回去兩千塊,師傅不要,他放到桌上就走了。到了門外,他說:“師傅,我這就坐火車回家了。”
郭師傅心裏很感動,他和師娘一直把丁大韋送到了公交汽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