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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心很煩

  夢雪這些天心很煩,她覺得李剛的情緒越來越成問題。李剛每次從單位回來,都愁眉不展,眼前好像總是一團黑,不是說工作多,就是說不被領導重視,要不就是說上班沒意思。


  夢雪天天聽李剛發牢騷,頭幾次還能理解,可天天這樣說,夢雪就有些煩了,沒好氣地說:“你總是說工作多,忙,忙!我問你,你們武裝部也不是什麽重要科室,有什麽可忙的啊?”


  夢雪見李剛不吭聲,又接著說:“現在一不搞軍訓,二不征兵的,真不知你們忙什麽!”


  李剛反駁說:“那你這是說,我們整天在辦公室坐著喝茶水,看報紙?”


  夢雪說:“可不咋的,你說說現在你們都有啥工作?”


  李剛把頭一揚,瞪著眼說:“我們組織民兵山上打靶算不算工作?”


  夢雪也不服氣地說:“要說民兵打靶也算工作,可你們組織的是民兵嗎?有幾個民兵去打靶了?”


  李剛說:“胡書記沒去嗎?他在民兵編製中是團政委,算不算民兵?”


  夢雪說:“還有誰去打靶了?”


  李剛說:“還有你們工會主席老梁也去了!”


  夢雪說:“還有誰?”


  李剛說:“還有基層單位的好幾個科長也去了!”


  夢雪說:“說好聽點,他們是民兵,他們不但是民兵,還是民兵的連長、團政委。但說句良心話,這話不好聽,要我說,你們這是組織領導去玩槍!去鬧高興!”


  李剛聽夢雪這麽說,心裏就有些不高興,說:“總之,隻要去打靶,那就是工作!”


  夢雪說:“我們工會老梁回來說,打靶誰誰打了幾環,打靶誰誰膽最小,瞄了半天也不敢扣扳機。還說,打完靶又去哪個飯店喝酒了,誰誰喝醉了不能走,讓人攙回家。你們這也算工作?”


  李剛說:“我們就是這樣的工作性質,總不能每天去下井挖煤吧?”


  夢雪看了看李剛,沒有說話。


  李剛又說:“胡書記看不起我,見了我仰著頭就過去了,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夢雪說:“李剛啊,你真是,這你也當回事兒?那領導見了你就找著跟你笑,跟你說話啊?那你不就成領導了?你咋不主動跟領導說話跟、領導笑啊?”


  李剛說:“可書記見了王部長就笑,那個王部長也真會巴結,不住地跟書記點頭哈腰的,看那個熊樣!”


  夢雪笑著說:“那就對了,人家不跟領導點頭哈腰,難道還叫領導跟王部長點頭哈腰啊?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李剛想了想又說:“胡書記還多次在大會上表揚王部長,說王部長政治素質好、作風過硬、工作紮實,幹事雷厲風行!”


  夢雪看著李剛,不知說什麽好。


  李剛一撇嘴,說:“他政治素質怎麽好了?作風過什麽硬啊?工作哪兒紮實了?幹什麽事兒就雷厲風行了?說起來,武裝部的工作都是我幹的,切!”


  夢雪說:“嗨,這些都是些小事兒,你整天就為這些著急啊?累不累!”


  李剛說:“你們女人懂什麽?我去找哥們喝酒了!”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李剛去找朋友喝酒了,這大禮拜天的,夢雪自己在家也沒意思。她想起了李風雲,好長時間沒見風雲了,這心裏煩,不如找風雲去說說話兒,順便再看看奶奶。這樣想著,她就鎖上門出去了。


  天有些陰,好像要下雨。夢雪路過菜市場,看見丁大韋娘正提著菜籃子往家走,夢雪覺得她比以前老多了,頭發白了不說,背也駝了。


  夢雪想,小時候在丁大韋家玩,那時大娘還不算老,有好吃的總是給自己多,給丁大韋少,比如有三塊糖,給自己兩塊,給丁大韋一塊。就是燒塊紅薯,也分一多半給自己,想起這些,好像就是發生在昨天一樣。可轉眼間,大娘就老了啊!

  夢雪緊走幾步說:“大娘,買菜啊?”


  丁大韋娘回頭看是夢雪,親切地笑著說:“是小雪啊,是去看你奶奶吧?”


  夢雪說:“是。”


  丁大韋娘又說:“小雪啊,多去看看奶奶吧,這人老了,可是看一眼少一眼了啊!”


  夢雪說:“嗯。”說著,就從丁大韋娘手裏接過了菜籃子。


  丁大韋娘給了夢雪菜籃子,說:“多好的閨女啊!”又笑笑說,“夢雪,婆家對你好不好?”


  夢雪說:“好,對我好。”


  丁大韋娘說:“好就中,雪兒命好,找了個好人家!”


  夢雪笑笑。


  丁大韋娘歎了口氣說:“看你大韋哥,這麽大的人了,什麽事也不懂,嗨,真叫人操心!”


  夢雪說:“大韋哥好嗎?”


  丁大韋娘說:“好,有啥好的啊?雪兒你說說,他上班好好的,硬要上什麽學啊?在家娶個媳婦過日子多好!”然後又說,“像他那傻愣愣的,這輩子還不知能不能娶上個媳婦!”


  夢雪笑了笑,沒說話。


  丁大韋娘歎口氣說:“要說,大韋他也是個要臉的人,那年我托人給他介紹了個對象,人家女方別的倒不嫌他,就嫌他是個下井的,人家姑娘問以後能不能想法調上來?你知道他說啥?”


  夢雪說:“說啥?”


  丁大韋娘生氣地說:“他個倔木頭疙瘩,話說得硬撅撅,說我爹是工人,咋把我調上來?一句話噎地那女孩走了,嗨!”


  夢雪說:“大韋哥說的也是大實話,往井上調哪兒有那麽好辦的!”


  丁大韋娘說:“咱也知道往上調工作不容易,那你就不能好好跟人家姑娘說啊?萬一以後調到井上也說不定,非得一下把人家說跑不行?!”


  她們說著話,就到了丁大韋家門口,夢雪把菜籃子給了丁大韋娘,說:“大娘,大韋不在家,你要多注意身體!”說完就走了。


  說來也巧,夢雪剛轉身,李風雲騎著個自行車就過來了,車後架子上載著一捆蔥,看見夢雪咯咯咯地笑著說:“夢雪,你說神不?我正想你,你“唰”地一下就出現了!”


  夢雪說:“我去我奶奶家,也正想找你呢?”


  李風雲說:“那先到我家坐坐?”


  夢雪說:“好。”


  李風雲家不遠,跟夢雪奶奶家相隔幾排房,說著就到了李風雲家。李風雲把夢雪讓到沙發上,又給夢雪倒了一杯水,說:“小雪,早想跟你說說話了,可就是上班沒時間!”


  夢雪說:“我也是,這些天心裏煩,很想找你說說話。”


  李風雲說:“你煩什麽啊?守著個武裝部大部長!”


  夢雪說:“可別提他了,這些天他都快變神經了,回來就嘟嘟囊囔發牢騷,弄得我心裏也不痛快。”


  李風雲笑笑說:“他整天坐在辦公室喝茶水,還發什麽牢騷啊?”


  夢雪說:“是啊,就這他還不滿足,還說工作多、累了什麽的。我心想,他哪吃過我們在農村的苦,你說是不?”


  李風雲說:“是啊,我們當知青時,吃的窩頭裏都有蟲子,他吃過嗎?喝的井水又苦又澀,他喝過嗎?還每天得下地去幹活!”


  夢雪說:“特別是割麥子,那麥地大的一眼望不到邊,頭上火辣辣的太陽烤著,地上跟個烙餅的鏊子似的燙腳,那麥地我們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割到頭。”


  夢雪喝了口水,又說:“我記得那次我在麥田的這頭哭,你在麥田的那頭哭,我們吃的那是什麽苦,李剛他現在就幹那點活兒,每天喊冤叫屈的,一個大老爺們,嘮嘮叨叨地,你說我心裏煩不煩!”


  李風雲說:“人家家裏條件好,從小沒吃過苦嗎?”


  夢雪說:“他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提他了!”然後又說,“你跟老明子怎麽樣了?”


  李風雲說:“我和老明子還好吧,他這一段不爬電線杆了,改做文人了,經常在單位寫稿子,寫了就往宣傳部送,報紙上每見一片稿,他就高興地跟瘋了一樣。領導看他能寫,叫他在車間裏幫忙,他每天忙得不亦樂乎的!”


  夢雪說:“看來這人就得忙著點兒,不然的話,閑著光找事!”又說,“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李風雲說:“我媽想叫我們今年結婚,可老明子說今年時間太緊,他硬是磨磨唧唧地說要明年。他說他家裏的錢辦事不富裕,想再等等。我也沒辦法,隻好等到明年了。”


  夢雪說:“這結婚的事兒說起來也就是個形式,隻要兩個人每天高高興興的比啥都強!”


  李風雲說:“我說也是,我的要求不高,隻要有一間房子住就行。”他們說著話,不知怎麽就扯到了丁大韋身上,李風雲說,“夢雪,現在我說這話也就是說說,我知道過去丁大韋對你不錯,我還以為你能和大韋成,誰知道你眼界那麽高?”


  夢雪說:“我知道大韋對我好,可感情的事兒有時候也不能勉強,不說了。”


  李風雲說:“大韋是個有心的人,你結婚時大韋特意趕回來,他還跟你們隨了紅毛毯,喝酒時我挨著他,我覺得他心裏很難過,沒喝幾杯就走了!”


  夢雪說:“我知道。不過我從小就是把他當哥的。”


  他們兩個一直說到快中午,李風雲留夢雪在家吃飯,夢雪說:“還去看奶奶。”


  夢雪從李風雲家出來,外邊下起了小雨,李風雲趕緊給夢雪拿了把雨傘,夢雪打著雨傘走在路上,不知怎麽了,她心裏一直覺得酸酸的,不由得兩眼就盈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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