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牢獄
鳳朝歌堪堪定住腳步,回頭望向那個水色衣裙的女子,眼神閃了閃道:“退下!”這句話卻不是對著她說的。
談衝一聽自己主子語氣不善,哪裏還敢在這礙眼,幹淨應了一聲消失在了夜色中。
雲舒怔怔的看著麵前情緒失控的鳳朝歌,她從未見過眼前的人不笑、不風雅、不客氣的樣子。
鳳朝歌的臉上沒有一絲笑,他仔細的看著麵前的人,她隻是淺淺的驚訝,又恢複了平靜。心中自嘲一笑,是啊,她永遠高高在上,看上去對每個人都和顏悅色,實際上卻對他一個人心狠。
雲舒感受到一雙手,輕輕觸碰了自己的臉頰,似乎帶著無限的溫柔繾綣,卻又冰冷的嚇人,那雙手緩緩往下移,掐在了脖子上。
“幫忙?幫你去救嬴華,還是……寧攸颺?”他嗓音有些沙啞。
清明殿中,她平靜無波的訴說著離別,似乎離開疏國、離開他是那麽容易的事。她不聽自己的解釋,不顧他們的骨肉,那麽多次的生死與共,隻換來她的若無其事,然後坐在楚國的最高的位置上,告訴他這才是她應該在的地方。
嗬……真是戳心。
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掐死她,這樣就不用心煩意亂到幾近崩潰。
雲舒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這個男人的情緒,憤怒也好,掙紮也罷,竟讓她覺得有些沉重,在心底歎了口氣,開口想說:算了。
沒想到那個人忽然鬆開了手,然後轉身,從門口走了出去。
長街上沒有人煙,隻有各個府邸前掛的燈籠發出一絲光亮,兩個人在一扇朱紅色的大門前站定。
雲舒抬起手,準備敲門。
“我來吧。”身旁的男子攔下他,當起了小廝的角色,這舉動到讓雲舒覺得詫異,不明白這人方才還怨氣深重的模樣,現在怎麽這麽積極?
‘咚咚咚’,空曠的敲門聲再一次響起。
過了一會,有人踢踏著鞋子走到門前,那人打著哈欠從門縫裏問道:“你誰啊?大半夜的。”
門外的男子安靜了一會,淡淡道:“鳳朝歌”
小廝有點不耐煩:“什麽鳥啊鳳的,有事明天去豫安府,這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鳳朝歌:“……”
“嗬嗬”雲舒用袖掩著唇低笑了幾聲,十分愉悅:“看來你的名號在楚國並沒有這麽如雷貫耳啊。”
雲舒上前走了一步,衝著門縫道:“恕你無罪,讓豫安府尹出來。”
‘嗬’,這口氣大的有點嚇人啊,門口的小廝都要被氣笑了,從他管著府尹大人家的門開始,什麽樣的人沒見過?攀親帶故的、喊冤詛咒的、還有吹破牛皮說自己是天王老子的,比螞蟻還多,是.……這豫安城的大人物多如牛毛,可要真是哪家的大人,會沒有帖子直接上門來?
“哎我說你煩不煩啊,大半夜的你不睡啊。”小廝開了個門縫,伸出手來往外抖了兩下,這是趕人呢。
小廝本來想說句話就把門關上,沒想到一個純金的令牌在眼前晃了晃,他甩了甩頭,定睛一看,娘哎!這居然是禁衛軍的腰牌!
他也不犯困了,更不敢犯渾,把門打開看了一眼,隻見門外站著兩個貴不可言的人,一個青袍披肩,一個錦衣華裙,於是有些拿捏不定:“二位是從宮裏來的?您稍等,我去通報。”
“你這個沒有見識的,疏王殿下你不認識嗎?宮中的腰牌不認識嗎?你還什麽鳥!還什麽鳳?!若非你蠢,別人還以為你是有意辱罵呢!我讓你有眼無珠!讓你有眼無珠!”豫安府尹的聲音從宅子裏傳出來,還有劈裏啪啦揍人的聲音。
雲舒知道豫安府尹是故意講的大聲,讓自己和鳳朝歌能夠聽得到。
不一會,豫安府尹便攜著他那個‘有眼無珠’的看門小廝出來了,然後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顯得尤其匆忙:“不知兩位殿下深夜造訪,有何吩咐?”
“咳、”雲舒看到小廝被打的如同豬頭一般,清了清嗓子,問道:“豫安府牢房的通行令,應該在你這裏吧?”
豫安府尹有些狐疑道:“確實在下官手中。”心中卻腹誹道:豫安府的通行令不在我這能在哪裏,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雲舒換上了一副笑眯眯,和藹可親的表情:“不知道本宮借用一下大人的通行令牌,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豫安府尹反應奇快,忠心不二的將令牌放到了雲舒麵前,心裏卻算起了小九九,他討好的問道:“不知殿下深夜去豫安府牢房做什麽?可需要下官伺候?”
自然了,像豫安府尹這種在京中為官的人,肯定是圓滑的,可圓滑並不代表大意。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將令牌交給雲舒,卻不能交的不明不白,否則哪一天真出了什麽事,自己還不得成了替罪羔羊?
隻見雲舒微微低下了頭,笑的富有深意,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嬌羞:“我與疏王去考察一下牢房,疏王就喜歡這些陰森森的地方,說要看看楚國的牢房與疏國的有什麽不同。”
“咳、咳咳……”鳳朝歌的情緒一波動,就扯的胸腔疼痛,他的毒可是還需要修養呢!
“嘶~”豫安府尹的臉瞬間扭曲了,然後馬上換上了一副好下屬、十分理解主上的樣子,心中卻替鳳朝歌道了一聲英勇,這是要打野/戰啊!早聽說貴人的玩法層出不窮,竟真有人好這口?!
“那……下官就不打擾了”豫安府尹一邊作揖,一邊露出大家都懂的眼神。
鳳朝歌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青白,跟吞了蒼蠅一般,雲舒卻在心裏佩服豫安府尹的想象力,覺得憋笑快憋出毛病了。
陰暗的牢房中,新關進來兩撥人,一個是嬴華等人,剩下的是酒肆老板和他的夥計。
今日下午,他們四人一道喝完了酒,將所有不服的人都喝趴下,然後便向那酒肆老板討要奴婢。酒肆老板一算計,發現贏歆幾個人喝了二十幾壇子,且按照事先說好的不用付錢,再加上白送的奴婢,簡直就是賠本的生意啊。
嬴華後來居上,喝的最多,還沒等結束就先趴下了,贏歆見酒肆老板喝完不想認賬,對那兩個奴婢反而更加粗魯,火氣上來了,抬腳就踹,順帶砸了酒肆裏剩下的酒壇。
人都說喝酒誤事,管潮見酒肆老板和他的夥計敢對贏歆動手,二話不說便將自己血飲沙場的佩劍拔了出來,酒肆老板被他嚇得到處亂竄,一邊竄還一邊大喊:殺人啦,殺人啦!
果不其然,這邊的鬧劇將州府官兵引了過來,管潮卻有大殺四方的架勢,好在寧攸颺留了一絲理智,上前勸架。可是哪有官兵怕鬧事的百姓的道理?於是兩方打了起來,你給我一拳,我踢你一腳,寧攸颺見局勢混亂,也舉著拳頭,卻不知道打了誰,又被誰打了?
“唔……”寧攸颺坐在牢房的草席上,發出了一聲喟歎,他轉了轉手腕,覺得剛才打得有些狠了,不知道那時誰推了自己一把,剛好將手腕扭傷了。
“別動,癢……”贏歆囫圇了一句,伸出腿將自己的兄長翻了個麵。
寧攸颺看著地上的人堆,有些羨慕起那些能夠醉酒、蒙頭大睡的人,多少年養成的習慣,時刻提防著別人的暗害,就算喝在多酒,生了再重的病,他都還保留著一絲清醒。
可這並不代表他就好受了,該痛的頭、翻湧的胃,還是一樣難受……
“攸颺,你怎麽樣?”
聽到這個聲音,寧攸颺的心輕輕一跳,仿佛流入了新的生命和生機,這些天忍住不去見她,才是最煎熬的事。
昏暗的燈光下,雲舒看到寧攸颺亂糟糟的發,臉上不知道被誰打了一塊淤青,而那雙平靜的眸子中,染上了些許醉意。
雲舒打開牢房的門,將食盒裏準備好的清粥小菜拿出來,那粥還是溫的。
“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寧攸颺覺得有些抱歉。
雲舒搖頭:“沒事,隻要我能進來,隨便找個名目將你們帶出去就是了,畢竟豫安府尹的職權有限。”
“你瘦了”寧攸颺看著蹲在眼前的女子,心中一片柔軟,她從小便是高貴的公主,卻不隻一次為了他走下高高的王座,走到自己麵前。
“你和他……還好嗎?”
雲舒點點頭,有些話不用說明,彼此都知道,至於那個他是誰……
“多謝寧王關心,文昭與廣陵甚好。”
寧攸颺聽到這個聲音微微一愣,他抬頭,看到鳳朝歌整個人站在牢房外的拐角處,披著一件青色外袍,長發飄散,看起來像是被人從睡夢中叫起來的。
他朝著鳳朝歌微微點頭,鳳朝歌也報以一笑。
說來奇怪,他對雲舒的感情雖然隱藏的好,但鳳朝歌並不是完全不知,相對的,鳳朝歌對雲舒的感情寧攸颺也一清二楚。
可他二人卻如同君子之交,不曾怒、不曾怨、不曾惡語相向,隻有當年梨花樹下的相交如水,以及今日的禮貌頷首。
寧攸颺和鳳朝歌打過招呼,又對雲舒問道:“一直不方便與你相見,你真的要將雲逸推上王位?”
雲逸是雲浄的兒子,榮妃之死、雲浄之死,以及將樂平貶為庶人,就如同一個人患有隱疾,雖然現在還看不出端倪,可一旦病症爆發,那大約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他擔心她。
雲舒何嚐不知道,她養的或許是一隻狼崽子,隻是……
“若非如此,就算我肯放過他,也會有無數的人替我動手,殺了他,你知道的。”
寧攸颺輕歎,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失去了雲舒、失去了王位的保護,那個孩子一定活不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