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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歪風

  “好嘞。”小李拿著筆記錄著,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用海城人的話來說,這風沙一年只刮兩次,可一次就是半年。


  北臨黃河,南貫隴海,卻也是好的地理位置。


  今天他們來的主要目的,便是解決半年以來沒有解決的問題。


  “大家回去以后,記得加強今天勘探的結果。”


  人群散去。


  顧維安攙扶著墨白,這鹽堿地坑坑洼洼,終究是擔心她,于是提議道,“小白。還是我抱著你走吧?”


  墨白搖了搖頭,“不用。”


  考慮到懷著孩子以后體重有可能很重,加上顧維安最近總是忙碌著,墨白道:“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清早的自行車被風沙吹走,若非是有空間一直提供,恐怕又成了男人發愁的事兒。


  這股子歪風,走出了鹽堿地后才算是平穩了下來。


  “達令。”墨白靠在顧維安的胳膊肘,忽而道:“咱們好久,沒有這么清閑過。”


  “是啊。”男人從心里油然而生的感慨:“你在蘭城念書的時候,我總在想,等到小白回來,我一定好好地抽出時間,陪她散散步,去黃河灘旁,瞧瞧落日。”


  “還落日呢。”墨白只有在顧維安的面前,才露出小女孩的姿態。


  她說:“顧師長日理萬機的,能在家里吃上一頓飯,就已經是奢求得不能再奢求的事了。”


  “小白。”


  顧維安明知道墨白是在說玩笑話。


  不能夠長時間陪伴她身邊,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她一人操持著,是每每想起來就會在心里內疚著的事。


  墨白瞧著顧維安的神情,淡淡的笑道,“你什么都不用說,我都知道。我講那些,不過是開玩笑的話。”


  見顧維安不吭聲,她又道,“你這人,怎么半點兒玩笑話都說不得。”


  很多心知肚明的問題,不必多言。


  風沙會過去,太陽也會高高掛起。


  墨白和顧維安剛走進眠崖村,那王嫂子神色慌張地扛著木材往家里頭走。


  “嬸兒。”墨白在村口叫著王嫂子,“你怎么走得這樣急?”


  王嫂子一回頭,那木材哐嘰掉在地上,看到墨白才放了心。


  “這冬天天冷,家里頭得需要取暖的物資啊,所以我就砍了些柴。”


  墨白扶著腰,慢慢將身子往下移,想幫王嫂子把柴給拾起來。


  顧維安按著她的肩膀,并說:“我來吧。”


  這柴……


  顧維安認得。


  他的表情立即變得很嚴肅,對著王嫂子道:“嬸兒。我有句話,想要問問你。”


  “嗯?”


  王嫂子本來就心虛,被顧維安這么一問,額頭都冒著汗。


  “這木樁,是不是從大堤那邊給砍下來的?”


  “啊。”


  王嫂子接柴禾的手顫動著,仿佛被顧維安當場看到了原形。


  顧維安看到王嫂子這樣,心里頭也明白了幾分。


  前段時間,男人們去抗洪救險,就是用木樁固了堤壩。


  看王嫂子這樣,很明顯,已經有不少的村民做出這樣的事情。


  “嬸兒。”顧維安嘆著氣,“你怎么拿著固定堤壩的木樁啊?”


  “家里頭沒有東西可以燒。”


  王嫂子也不想著這樣,家里頭沒有東西燒,冬天怎么喝水做飯。


  “為什么沒買咱們海城的平價煤?”


  墨白聽到顧維安的話,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眠崖村到縣城的中間有個平價煤的煤站。


  牛老六曾經說起過,那站長是個黑心的家伙,經常不給指標。


  “平價煤沒有指標,他們都是靠著走后門的關系才能夠買到。但是議價煤,沒有錢買不到,所以才會——”


  王嫂子揉了揉紅紅的鼻子,“這天也挺冷的,顧師長您跟著涼子去家里坐坐,我燒開水給你們喝。”


  “不了。”顧維安搖了搖頭,“我們幾步路,就到家了。”


  王嫂子便不再繼續叨擾,顧維安走到墨家,聽墨西講到煤站站長是如何給自家親戚走后門時,他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午飯也沒吃。


  “顧大哥。你中午想吃什么.……?”


  墨白從廚房出來,卻不見顧維安的影子,墨西見墨白忙乎著要做飯,“你這孩子,怎么懷著孩子,還那么喜歡做家務呢?不是說了,以后想吃什么,爺爺給你做。”


  “顧大哥呢?”墨白問。


  墨西將炒菜的勺子,拿在自己的手里,數落著墨白,“整天就想著你顧大哥,他呢?一心撲在工作上。”


  “爺爺。”墨白知道墨西對顧維安有意見,她說:“顧大哥是為了咱們海城,能夠得到好的發展。”


  墨白的話,墨西何嘗不知道,不過是大家看問題的角度與出發點不同罷了。


  “橫豎都是你的道理。”


  吃過午飯的小李來送材料,說是下午省里面會來領導,顧師長若是吃完了飯,不要忘記去縣招待所。


  墨白拿了些干糧,因為顧維安又沒吃飯,再這樣下去,肯定對身體有所影響。


  “他應該是去煤炭站了。”墨白將干糧交到小李手里,“這些你記得,看著他吃。”


  “嫂子。”


  臨走前,小李對墨白的稱呼也發生了改變,通過接觸,他似乎明白了為什么顧師長愿意脫掉這身軍裝,自愿降級,也要跟小墨同志在一起。


  “您放心。”小李騎上大杠梁,對著墨白說:“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吃過飯后的墨白,倚靠在門前,有幾滴雨水順著風向劃過臉頰。


  體貼的墨西給她加了件厚實的棉襖,他道:“下雨了。咱們進屋吧。”


  “放心。”像是能夠看清墨白的心意,他對她道:“你顧大哥在海城,就算是地方惡霸,聞聲也要嚇破膽子呢。”


  墨白被墨西的話逗樂,她跟著他一同進屋子,并把門窗關閉。


  如此說來,倒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雨稀稀拉拉地落著。


  小李追上顧維安的車子,見顧維安的大半身子都濕透了,當時就心疼的不行,“顧師長。你穿上吧。”


  顧維安甩了甩頭發上的水,他阻止了小李脫掉雨衣的沖動,“我已經被淋濕了,你不能再被淋濕,咱們兩個人若是都病倒了,誰還把寶貴的資料給帶回去啊?”


  小李點了點頭。


  海城這種天氣,雨一陣一陣的。


  顧維安他們來到煤站,雨已經停下,地面很潮濕,許多群眾正陸陸續續地往外走。


  “老鄉。”


  男人攔住兩手空空的一名老漢,“你們不是買煤嗎?怎么就這樣走了?”


  “沒有條。”


  老漢絕望著,他黝黑的面龐面帶著幾分凄涼,“沒有那些大官員寫的條子,我們拿什么買煤啊。”


  “小伙。”老漢走前還很好心地提醒著顧維安,“你要是沒有條子,還是盡早離開吧。”


  “拿著購煤證不能買嗎?”顧維安從兜里掏出來一個皺巴巴、濕噠噠的購煤證。


  “這里只認條子,不認證。”


  幾名群眾還有不滿意組織的,他們是自己的組織的壞話。


  小李冒進,反駁幾句。


  群眾們的情緒都很低落,各自甩著手要散去。


  最后還是顧維安說:“請大家放心,我們縣委一定不會讓人民失望。”


  等他們這伙人離開,小李推車鏟車,一個尖嘴猴腮叫做穆瘋子的男人給顧維安搭訕。


  穆瘋子:“你們也是買煤嗎?”


  小李:“對。”


  穆瘋子:“現在買煤的話,不用這個條子是不行的。”


  顧維安抬眼,剛剛就聽老鄉們說起過,他接過紙條,“這個真管用?”


  穆瘋子笑道,“管用啊。這年頭,沒什么比紙條好使的。”


  小李:“你這條子多少錢?”


  穆瘋子:“二十。”


  二十?!

  小李驚得下巴都掉了下來,這都趕上普通工人一個月的收入了,簡直是明搶啊。


  穆瘋子:“這可是便宜的了,你想一下,買完這批貨,一個冬天的煤炭不用發愁。睡在炕上,該多暖和。”


  顧維安從穆瘋子手里接過紙條,“等我進去成功用條子買來煤,再給你錢,你覺得怎么樣?”


  穆瘋子也知道,做生意嘛,難免有人一開始會產生誤會。


  “中。”


  穆瘋子也不傻,他扣住小李,才肯交出條子。


  顧維安拿著條子,若非是親眼所見,他斷然不知道部分腐|敗的大老鼠們,有多丑陋。


  “你干啥的?拿著證,買什么煤?”


  管事的兇巴巴的。


  “這是購煤證,為什么不能買?”


  顧維安心平氣和地對管事的說。


  誰知道那廝蠻橫,態度囂張,“沒條子就一邊去,別找事。”


  “把你們站的負責人,給我叫出來。”


  管事覺得顧維安像是說了天大的笑話:“呵。你誰啊?還找我們負責人,什么口氣?!我說過,買煤,拿條;不買,趁早滾蛋!”


  有過一瞬,男人不知道是為這些人的猖狂,覺得可悲;還是為了外頭那些百姓因為有證買不到煤炭,而覺得心痛。


  “怎么不說話了?”


  管事的呵呵大笑,“我就知道你是來搗亂的!”


  他要吆喝著,并把保衛處的人叫過來幫忙。


  很快,顧維安被保衛科科長給扣住。


  科長翹著二郎腿:“叫什么名字,找事是吧?”


  “顧離城。”


  男人譏諷地看著這狗仗人勢的科長。


  “你說什么?”科長嗤笑:“你是顧離城?那你來做什么?”


  “買煤。”


  顧維安的表情冷冷的。


  “嚴肅點!”


  科長拍著桌子站起來,“你要是顧離城,還用得著自己來買煤?只要給縣委一聲令下,那煤還不得由我們站長親自送過去?不僅如此,還得是那種優質的煤!”


  微風陣陣。


  小李在外面等了許久,不見顧離城出來。


  他對給他們條子的說:“不會是你們的條子有問題,不能買炭吧?”


  穆瘋子:“怎么會?我可是站長的小舅子,那條子還是他親自批下來的。”


  小李:“可是按照道理,人應該已經推著煤車出來了不是嗎?”


  穆瘋子想小李說得不無幾分道理。


  他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癢的鼻子,“要不,我進去看看?”


  小李唯恐顧維安遇見什么危險,“那我也跟著你一起去。”


  兩個人走到管事處,保衛科科長鼻青臉腫地走過來。


  管事:“小張。你這是怎么回事?”


  保衛科科長捂著受傷的地方:“你快別提了,剛剛來買煤的,自稱是咱們顧師長,他那么高的位置,會親自來買煤?”


  管事:“然后呢。”


  保衛科科長:“然后我就被他打了。得虧我機智,把門給反鎖了。”


  “你說什么?”


  小李暴跳如雷,“你們把顧師長給關了?”


  穆瘋子見苗頭不對,立刻去找站長。


  站長聽說此事后,連忙去關著的地方看看是不是傳說中的顧師長。


  剛到門口,那門從里面被踢開。


  “顧師長!”小李看到毫發無損的顧維安,他熱淚盈眶:“您沒事真的太好了!”


  穆瘋子:!!!


  管事:!!!!


  保衛科科長:!!!!!


  站長來不及震驚,他拍著這三個有眼不識泰山混賬們的腦袋,對顧維安賠著不是:“顧師長。這都是誤會啊,誤會!”


  “誤會?”


  顧維安終于懂得,為什么葉修并不反對有時候用拳頭解決問題。因為同這群鼠輩講道理,只不過是平添口舌,沒有拳頭更直接讓他們得到教訓。


  “你們這股子走后門的歪風,要不是身居高位的對下面一味縱容,又豈會有今日這個局面!”顧維安反問:“有購煤證為什么不給百姓指標?”


  眾人慚愧不已。


  隔日開會時,顧維安把這種現象公開到平面上,無疑是給那些想給自己親戚走后門的干部們敲響了警鐘。


  眠崖村能夠買到平價煤,冬天也不再發愁。


  墨白的寒假結束于大年初三。


  顧維安神色匆匆地在夜里趕過來,他的新年是在群眾里度過的。


  對于自己的小妻子,在假期一共也沒有陪伴幾次。


  剛上床,淺眠的墨白醒過來,“達令?”


  “嗯。”顧維安小心翼翼地摟著墨白:“吵醒你了?”


  “沒。”


  墨白的語氣輕輕的,孩子已經有六個月了。


  這次回去,她想去蘭城正規的醫院在做一次檢查。


  “我聽爺爺說,你懷了三個小子?”


  墨白的頭枕在顧維安的胳膊上,“也許是三個小丫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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