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越瀾

  梵寧縣主的臉上滿是笑容,道:“不瞞娘娘,梵寧並非大膽之人,所以平日裏皆是晨起時分陽氣最盛時前往奉天殿的——也便是今日這時辰左右。隻是自明日起,梵寧便要夜裏才能過來了。”


  我不由疑惑,道:“縣主何出此言?”


  梵寧縣主麵露難色,道:“前日惠昭儀曾尋梵寧去過紫宸宮,說是這奉天殿近來有修繕的打算,所以晨起之時過來隻怕是不方便的。梵寧便隻好擇晚上過來了。”


  是了,我此番過奉天殿來也是為著修繕之事。我微微一笑,道:“如此真是委屈縣主了。隻是旁的也便罷了,晚上行人稀少,縣主過奉天殿來的時候定要多帶上幾個侍人照料著才是。”


  梵寧縣主笑道:“多謝皇後娘娘關懷。梵寧以為娘娘是個嚴苛之人,便不敢與娘娘親近。原來娘娘也是如此和藹之人。”繼而福了福身,道,“梵寧宮中還有些瑣事未料理,便先行告退了。”


  我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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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桑桃一同來到奉天殿之中,便有一位侍人過來行禮迎接,自稱是奉天殿裏的宗廟舍人;又將這奉天殿的前前後後介紹了個遍,帶著我裏裏外外參觀。隻是我總覺得這宗廟舍人有些奇怪,可是哪裏奇怪,我又說不上來。


  時光飛快,轉眼便到了第二日夜裏。桑桃正替我卸妝,隻見穀公公踉踉蹌蹌跑進來,道:“皇後娘娘不好了,皇後娘娘不好了……”


  我握住簪子的手一緊,道:“何事如此慌張?”


  穀公公吞吞吐吐道:“梵寧縣主……梵寧縣主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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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匆匆趕到琉璃宮的時候,惠昭儀剛從裏頭出來。四周皆跪滿了侍人,低頭哭泣。朱紅色的宮牆在夜色之中竟如此駭人,好似鮮血一般。


  梵寧縣主躺在榻上,合著眼一動不動,早已沒了氣息,隻是她的眼角、鼻子和嘴角還有一絲絲殘存的血跡。皇上正拉著她的手,一遍一遍的輕輕喃著“梵寧妹妹”,眼角微微滲出了淚色。


  見左太醫還未走,我過去問道:“左太醫,我昨日還見了這梵寧縣主一麵,怎的好端端人卻沒了?”


  左太醫向我見了禮,回稟道:“梵寧縣主七竅出血,暴斃而亡。皇後娘娘,依臣愚見,梵寧縣主是被人下了劇毒嗬。”


  我眉頭一蹙,道:“宮禁森嚴,不曾想竟還有人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皇上微微側過頭,嚴肅道:“近來後宮風波接連不斷,不得不說是你作為皇後不盡心盡力的緣故。梵寧妹妹之死,朕不相信是個意外。所以朕委命此事由皇後追查。記住,務必給朕徹查此事,找出真凶,以慰藉梵寧妹妹在天之靈,也算是你將功折罪。”


  聽著皇上這番話,我心尖一疼,忙跪下道:“是,賤妾領旨。”


  “你還懷著孩兒,且起來罷。”皇上回過頭,黯然道,“今夜朕要陪著梵寧,你這便先行退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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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琉璃宮的正殿,迎麵隻見一個有些麵熟的女子跪在一旁,低聲抽泣。我定睛一看,正是昨日那個與我說話的婢女。我移步,在她麵前停了下來。


  那婢女發覺,抬頭見是我,忙行禮道:“我家縣主死的蹊蹺,皇後娘娘定要給縣主一個公道嗬。”


  我扶起那婢女,道:“你既說縣主死的蹊蹺,有何蹊蹺?你且告訴我今夜發生了何事。”


  那婢女擦了擦眼淚,道:“回皇後娘娘,我家縣主平日裏都是晨起時分前往奉天殿,祭祀先帝的聶昭儀;隻是今夜,縣主是戌時三刻才動身前往的。”


  是了,這些話昨日梵寧縣主曾親口告訴過我,說是因著奉天殿修繕之事。我道:“這些我都是知道的。你且說說縣主前往之後的事情。”


  “娘娘知道?”那婢女微微一怔,旋即垂眉道,“因著天黑,縣主又並非大膽之人,便讓奴婢與另外兩個婢女照應著一同前往奉天殿的。說來今日與往常也並無兩樣,縣主不過是從宗廟舍人處領了兩支香燭,隨後點燃了參拜,僅此而已。隻是縣主自奉天殿回來後,便覺得頭暈腦脹,不一刻,竟七竅出血而亡……”


  說到此處,那婢女再也說不下去,掩著麵又要哭。我微微一蹙眉,問道:“那縣主參拜聶昭儀時,你們可也在場?”


  那婢女抽泣了兩聲,道:“縣主畢竟是奴婢的主子。主子參拜先帝的妃嬪,奴婢們若是也在,是不合規矩的。所以奴婢並不在場。”


  既不在場,想來能夠鑽了這個空子下毒的,也隻有縣主參拜聶昭儀的時候了。


  那婢女見我沉思,泫然道:“雖說我家縣主從前或是得罪過皇後娘娘,但隻是因為縣主備受南賢郡主寵愛,不懂規矩,卻也是心性純良之人,並非有意冒犯。隻是不知是何人,是用了何種手段給縣主下了毒。還望皇後娘娘定要明鑒嗬。”


  我忙點點頭,道:“縣主並未得罪過我,我對縣主並不曾心存嫌隙。我絕不會輕易縱了這宮中的魑魅魍魎作怪,你隻管信我便是。”


  那婢女福身道:“多謝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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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椒房殿回去的路上,我不停琢磨著那婢女的話。突的想起了什麽,我輕聲對桑桃道:“你先回去,我要去個地方。”


  桑桃一怔:“夜深人靜的,娘娘又懷著孩兒,這是要去何處?”


  我道:“我身為皇後,他們終究是要忌憚我幾分的。你且回去,說皇後已經回宮歇下了,切莫將我去了別處之事告訴旁人。”


  桑桃眼中還有擔憂的神色,聽我一說,自也是不多問,應了一聲,福身而退。我轉身,向奉天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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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下的奉天殿,孤零零的立在月色之下,顯得格外駭人。畢竟梵寧縣主生前最後去過的地方便是這奉天殿,所以奉天殿的門已經鎖上了。


  環望著這寂寥無人的奉天殿,我微微蹙眉。莫非是我想錯了路子?移步過去,我一怔。這角門有些異樣。輕輕一推,竟然開了。我自知這角門連著放置宗廟牌位的裏間,卻從未自這小門進去過,貿然開了,一時我竟感到有些害怕。


  隱隱約約看見裏頭有些許光亮,我緩緩移步過去,隻聽裏頭有兩個人在說著話。隻聽那聲音,我便能夠明明白白的知道是誰。


  果然是她。


  不過為了防止打草驚蛇,我轉身快步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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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寧縣主暴斃,年僅十六。皇上哀痛,追封為寧容華,死後第二日便風風光光的下了葬。隻是我聽聞南賢郡主知道這噩耗之後已經暈死了過去,皇上已經派了人過去照料了。


  我低頭呷了一口茶。是時候徹查此事了。


  “桑桃,隨我去奉天殿一趟。”


  桑桃微微一怔,道:“因著昨夜之事,奉天殿已經封鎖了。娘娘想去,隻怕是進不去的呢。”


  我微微一笑,道:“我並非要進奉天殿去。隻因這修繕之事事關皇室先祖,片刻耽誤不得。我隻需找那位宗廟舍人商議便是。”


  桑桃福了福身:“是。奴婢這便隨娘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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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是因著梵寧縣主暴斃,奉天殿四周格外冷清。遠遠地,我便瞧見一個身影自奉天殿中出來。那身影見著我,卻是轉身想走,被我先聲奪人:“錢舍人,這是要往哪裏去?”


  錢舍人本還想著要走,聽見我的話,不得不回頭,頷首道:“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我走上前去,道:“一日不見,舍人這是怎的了?怎的我看你見了我有些不自在?”


  錢舍人唯唯道:“奴才哪敢呐。隻是昨夜梵寧縣主暴斃之事來的蹊蹺,宮中人都將這奉天殿視為不祥之地,沒人敢來了。奴才是怕皇後娘娘沾上了晦氣,不值得。”


  我扯出一絲笑,道:“那我便要多謝錢舍人的好意了。隻是不知,眼下錢舍人是否有空?”


  錢舍人一怔:“娘娘這是?”


  我道:“就算梵寧縣主之死在宮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卻也抵不過呈放皇家先祖的奉天殿修繕來的要緊。有些話,我不得不與你說。”


  聽我如此一說,錢舍人不得不頷首道:“是,奴才但聽娘娘的。”


  我道:“隻是這修繕之事事關重大。錢舍人,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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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著錢舍人來到昨夜那角門邊,我道:“還要勞煩錢舍人將此門打開了。”


  錢舍人的臉色突的便不對勁了,停了腳步,不肯上前。


  我麵不改色,道:“錢舍人這是為何?”


  錢舍人低著頭,道:“娘娘有所不知。這個角門早些年前便壞了,年久失修,開不了了。娘娘要進去,奴才引娘娘從正門進去。”


  我也不惱,話鋒一轉道:“我看錢舍人腰間的這塊玉佩不錯。”


  錢舍人的臉色越發難看,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腰間的那塊玉佩,道:“娘娘胡說呢。奴才不過是一屆宗廟舍人,再好的東西也不過是些奴才的用度,怎能入了皇後娘娘的眼呢。”


  我一聲嗤笑:“是嗬,一個奴才的用度,竟超過了宮中大多妃嬪,與昭儀之類相平,直逼我這個皇後。錢舍人,你的本事可真不小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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