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防不勝防
我怔住,半晌,才回神道:“公公過鳳雀門去看過了麽?”
王公公見了禮道:“鳳雀門較為遙遠,奴才不敢耽擱,先過去請示皇上定奪。奴才告退。”說罷,飛速向紫宸宮而去。
桑桃也不免被唬了一跳,道:“娘娘眼下是否要去鳳雀門看看?”
顧不得夜深,我嚴肅道:“要去,自是要去的。我初登後位,惠昭儀虎視眈眈,正愁沒個機會扳倒我。胡尚食身處事中,我不得不去問個明白,免得徒惹事端。”
※※※※※
“皇後娘娘到——”
我與桑桃來到鳳雀門的時候,四周已是燈火通明。隻見好些個侍衛捆綁著一個身著普通的婦人,那婦人雙手反剪,口中潺潺流著血,早已死透了。
見我來了,眾人皆向我行禮。我讓他們平了身,問道:“此人便是胡尚食?”
“正是。”其中一個侍衛上前來,抱拳見了禮,道。
我不由問道:“方才這裏是怎麽個情形?”
侍衛道:“方才微臣與幾個弟兄值夜,聽這鳳雀門下有異響,便過來查看,隻見有人在此鬼鬼祟祟。微臣與人將她抓了,卻看是尚食局的胡尚食,便先捆了她。誰知這胡尚食瘋瘋癲癲的說了些什麽,便咬舌自盡了。”
我蹙了眉,道:“她說的是些什麽?”
侍衛道:“似乎是什麽‘奴婢不過是不願為娘娘辦那件事,怎的娘娘卻要如此對待奴婢’之類。”
這話說的好沒來頭,我免不得一懵。轉而見看她身邊有一個捆紮的包裹,還未經人打開。我問道:“那是何物?”
侍衛道:“這是屬下們抓獲胡尚食時在她身上發現的,想來是她偷盜的宮中私物。”
來不及多言,我趕緊吩咐桑桃道:“去把那包東西打開看看。”
桑桃行了禮過去,將那東西打開。我一一看過,突的暗叫不好,道:“桑桃,快隨我回椒房殿。”轉身便加快了步子離開。
隻怕這是演的一出調虎離山之計。
※※※※※
吩咐桑桃將那包胡尚食所竊的東西帶著,我一路心煩意亂,快步回了椒房殿,已是子時三刻。
穀公公還守在殿中。見我回來,他忙迎上來,問道:“娘娘讓奴才好生擔心,可都沒事了罷?”
我捧起一碗茶道:“一言難盡,隻怕這才是個開始。”呷了一口,轉而又問道,“方才你在這殿中,可發現什麽可疑的人來過麽?”
穀公公一怔,略微思索了片刻,道:“奴才一直在這裏看著,確是沒有什麽可疑的人來過。唯一過來與我說過話的便也隻有紫宸宮的李公公了。”
紫宸宮?一聽這三個字,我的心尖一陣戰栗。雖說他是穀公公的摯交,但此事來得突然,我不得不對每一個人有所戒心,便疑惑道:“這樣晚了,李公公卻是為何而來?”
穀公公回道:“奴才也是覺得奇怪,便叫住了他打聽。他隻說他並非存心往椒房殿來,隻是路過而已,”
我微微蹙眉,道:“路過?”
穀公公點點頭,道:“惠昭儀知道胡尚食出事之後,便派遣了李公公過去鳳雀門看看情形如何。看李公公神色匆忙,該是實話。”
我將信將疑的點點頭,心中卻依舊不平靜。想來這紫宸宮到鳳雀門最短的小路並不經過椒房殿,既是神色匆匆,他便不該往這條路走。但轉念一想,李公公從前確是告訴了穀公公不少的實話,想來不應該有什麽異心,許是我多疑了。
窗外打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微微歎了口氣,讓穀公公先行退下;又對桑桃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倒是讓我看不明了了。罷了,明日還要早起受眾妃嬪請安,你先服侍我就寢罷。”
桑桃應下,過來替我放下挽起的長發。我輕輕合眼,道:“但願此事就此了結,莫要再節外生枝才好。”
※※※※※
翌日,眾嬪妃請早安剛剛結束,王公公便過來了:“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我笑著讓他平身,又道:“王公公過來,可是與昨夜之事有關?”
“是。”看他神色嚴肅:“娘娘,皇上在宏政殿等您過去。”
心下一沉,我便知道事情不好了,但麵子上依舊沉靜,頷首道:“知道了,我這便過去。”
來到宏政殿的時候,我看見惠昭儀哭的梨花帶雨,一雙眼睛用仇敵一般的目光看著我。烏壓壓的後宮嬪妃全都聚集在了這裏,左顧右盼皆是麵麵相覷。皇上坐在主案旁,正襟危坐,眸中露出了一種平日裏從未見過的嚴肅神色。
見我到來,眾妃嬪齊齊行禮道:“賤妾參見皇後娘娘。”
心中疑惑重重,我快步上前,行禮道:“賤妾參見皇上。”
皇上看了我良久,開口道:“昨夜發生之事,想來大家也都聽聞了。朕派王公公去調查,尋到了一個知情之人,隻等著你過來,朕便傳喚她。”轉而皇上對王公公輕聲道了一句,“傳宋司膳上來。”
我看向門口,隻見一個女子進來,盈盈拜倒道:“奴婢司膳宋氏,叩見皇上,扣見皇後娘娘,叩見諸位嬪妃主子。”
皇上道:“將昨日你與王公公說的話盡數道來。”
“奴婢……”
看那宋司膳三緘其口,皇上的話語變得嚴厲:“你隻管放心大膽的說來便是。”
“是。”宋司膳叩了個頭,道,“奴婢原是胡尚食手下的人。昨夜亥時一刻,旁的姐妹都睡下了,可奴婢突的憶起還有些未完的公事要找胡尚食研討,孤身一人去了尚食房中。尚食素來晚睡,奴婢是知道的;可昨夜奴婢去的時候卻沒有尋見胡尚食的蹤影。於是奴婢一路尋到了後山處,卻見到胡尚食正與一蒙麵女子交談著什麽話。”
皇上問道:“是什麽樣的蒙麵女子?”
宋司膳道:“高高的,有些瘦,但眉眼看不真切。奴婢躲在一棵樹後,聽見些什麽在飲食中‘下毒’、‘陷害’惠昭儀腹中胎兒之類的話,胡尚食似乎有應允之意。她們說了不多時,隻見那蒙麵女子將一支鑲寶蝴蝶簪子給了胡尚食,說是給胡尚食的酬勞,便離去了。”
看惠昭儀憤憤想要開口,皇上示意她冷靜,又繼續對宋司膳道:“所以,事情敗露,朕派遣王公公前去傳召她時,她已知事情敗露,所以意欲潛逃?”
宋司膳回道:“皇上英明。奈何她被侍衛所抓,隻得自盡。”
皇上點點頭,若有所思的模樣,轉而又看向我,問道:“你可曾與胡尚食相識?”
我不明緣由,隻道:“賤妾初登後位,還未曾召見六尚。”
聽皇上的話語略有些淩厲:“那王公公怎會在胡尚食的妝匣子裏尋到此物?這簪子整個宮中唯有你才有嗬。”
隻見王公公尋聲而來,手中捧著一個盒子。我湊近一看,不由得暗自一驚:這不是不久之前皇上賞賜給我的那支簪子嗎?
聽聞那蝴蝶簪子整個未央宮中就這麽一對,由皇上賞賜給了我。我將其中一支贈給慶美人,另一支便收藏在我的寢殿內。王公公又怎麽會在胡尚食的妝匣子裏麵尋到這支簪子呢。
我不由看向慶美人,見慶美人也正看向我,滿是詫異的神色。
沒想到我才初等後位幾日,便有人等不及了。
隻見惠昭儀恨恨的看向我,道:“皇後娘娘,你好狠毒。賤妾曾與娘娘對弈暢談,昨夜娘娘來看望賤妾,賤妾看娘娘也是博善之人,絲毫不曾疑心娘娘。不想暗中勾結胡尚食、做下如此陰毒之事的人正是娘娘你嗬。”
看著皇上微微蹙起的眉,我知道此事怕是不好了,頷首道:“賤妾不知這支簪子為何會出現在胡尚食的妝匣子裏,可賤妾與胡尚食的確是素昧平生,更不會存了害惠昭儀孩兒之心。皇上不是派了人照顧賤妾的飲食起居麽?賤妾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皇上一打聽便都知道了。”
惠昭儀起了身,卻是滿眼淚痕,道:“皇後娘娘的行跡光明磊落,但椒房殿裏頭其他的宮人去了何處,想來卻是沒人知道的。據我所知,這桑桃也曾是六尚的女使罷。”
桑桃一驚,忙上前跪下道:“奴婢曾經確是在六尚做過女使。可奴婢是尚儀局的女使,而非尚食局的女使嗬。”
惠昭儀一字一字道:“六尚素來親密,隻怕你難逃嫌疑。”
我猛的看向了惠昭儀,她也看著我,目光中滿是鬥氣。
皇上大是看不下去,打斷道:“罷了罷了,朕想聽一聽皇後的分辯。”
我上前道:“皇上大是不知,胡尚食潛逃時,還帶了一包東西。賤妾看著蹊蹺,便吩咐桑桃將此物帶回了椒房殿。眼下此物正在桑桃身上,望皇上一看。”
皇上點頭,吩咐道:“呈上來。”
桑桃將那包東西跪呈給了皇上。隻見那包袱裏頭有好幾件華貴的宮裙,與幾支貴重的簪釵,還有各式珠寶眾多。
我分析道:“胡尚食既帶走了這許多金器首飾,為何獨獨將賤妾那支簪子留在首飾盒內?想來賤妾那支簪子最為尊貴,她該是首選要帶走的。莫非隻是為了作證自己是受了誰的指使?隻怕說不通罷。再者,胡尚食是宮裏的老人,該知道這鳳雀門守衛森嚴,根本是不可能逃得走的。與其魚死網破,她為何不拿著這支獨一無二的簪子向皇上出首我?這位宋司膳又怎會如此之巧,不偏不倚撞見了後山上這一幕?她既未曾看清蒙麵女子的眉眼,又怎的將那簪子的樣式看的如此清晰?可見此事疑點眾多,還請皇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