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自送走虎娃之後,家裏父母曾不隻一次給自己提到了自己的婚姻,這讓她陷入了層層的困擾之中。她現在也是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她更不敢回家,她知道父母也是為了自己著想,可她卻在等,她相信總有一天虎娃會出人頭地,不會一直窩在這個村子裏。
這一日,在陝北農村迎來了自冬天來臨之後的第一場雪,讓這個村子一下出現在了一個雪白的世界之中。山上此時一片白雪皚皚,河水也凍結起了一層層美麗的冰花。在村子裏各家各戶的院子裏此時也堆起了一座座如小山茆似得雪堆,但沒過多久,剛流落出的黃色土壤又被風雪所蓋。
村子上空不斷地開始炊煙嫋嫋,有一些受苦人因為閑的無聊,便在院子裏東瞅瞅西望望看能不能找個可幹的活兒。
一到冬天,這裏的人們就都閑下來了,他們沒有多餘的娛樂節目,唯一的一項就是打牌。但是村裏的婦女此時卻又開始忙碌他們的另一種活計——納鞋。
說起納鞋,這在1992年的陝北可以說是習以為常,因為人們不知道除了布鞋還能有什麽鞋比他更廉價。何況布鞋穿著也舒服,不像皮鞋,膠鞋一樣,一到夏天上山,腳上就會起水泡。再者這裏的婦女們就是納鞋墊,納鞋墊就在當時而言,是大多數未出嫁以及出嫁不久的女孩子喜歡幹的活計,未出嫁的女子納鞋墊是為了有朝一日選個好男人,送給他作定情信物,而出嫁不久的女孩子納鞋墊,卻是為了拴住自己男人的心。怎麽說呢?也就是讓她男人出門在外時,能時刻想到家裏來。
海燕也是,一入冬以來,她便開始學著和虎娃媽一起選圖樣,納鞋墊。這一段時間,她除了上課教書,就是學著納鞋墊。現在這也快成了她唯一的愛好了,她是個現實與浪漫相結合的女孩,她有時候祈盼得到自己浪漫的愛情,有時候又喜歡回歸現實。她不像其他的農村女人一樣,整天一起談天說地,隨波逐流,她更不像那些上大學的女孩子一樣每天牽著個男朋友的手,到處閑逛。
今天一早起來,海燕就將自己昨晚納的剩下的半隻鞋墊和書一起放在一個袋子裏,就去教書去了。虎娃媽來收拾房間,看到窯裏收拾的亮堂堂地,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其實作為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的母親,她心裏比誰都明白,虎娃當兵去了一個月,連封信也沒回過,可人家燕兒還每天為他納鞋墊,等這個混小子,她也是心裏氣這個混小子,出門在外也不知道給家裏回一封信,害的人家燕兒不知道偷偷去了幾回郵電所。她想到這裏,一個人歎著氣回到了自己窯裏,她看到自個男人一大早就起來,抽著旱煙鍋子坐在炕頭上,就沒好氣地說:“一早起來。你就知道抽,也不怕抽出病來。”
“唉,我說你今天怎了,一回來跟個霜打的茄子一般,跟我較什麽勁啊?”劉二飛笑著看著自個婆姨,磕了磕抽成煙灰的旱煙,笑著問:“唉,到底怎了?”
“還能怎了,你看咱們虎娃去了一個月了,也不知道給回一封信。”虎娃媽在腳地上一邊生火,一邊發著牢騷。
“唉,娃娃大了,或許他在忙吧,你就別生氣了。”劉二飛歎著氣說。
“我也不是自己生氣,主要是人家燕兒,你說虎娃當兵要不是燕兒幫忙,他能去嗎?也不知道這小子是怎想的,去了一個月也沒個音信。我對你說啊,虎娃要是對不住燕兒,我這輩子都不認這個兒子。你不知道燕兒這丫頭,不知私下裏偷偷去了多少回郵電所,就為了等他一封信。可他倒好,連封信也不來,有時候,我半夜醒來,看著燕兒一個人披著衣裳在燈泡底下納鞋墊,我就心酸。”虎娃媽說著摸起了眼淚。
“我也不是瞎子,燕兒對咱虎娃怎樣,我怎能不曉得哩。你也別說了,趕明兒我讓玲兒這丫頭給他哥寫封信,讓他給燕兒回上一封信,問他到底怎麽回事?”劉二飛說著又在自己旱煙鍋子裏挖了一鍋子旱煙,點燃,叭叭的抽了起來。
“嗯,這事先別對燕兒說。”虎娃媽說。
“嗯。”劉二飛點了點頭,說。
雪一直下到下午才停了下來,海燕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的圍巾,紮著馬尾辮,兩扇白霞的臉頰這時凍得紅裏泛白。她今天上完課剛走出教室,等孩子一個個都回家之後,自己才關起教室門,往回走。
她剛下了鹼畔,卻見下麵的土路上站著個穿著郵電工作服,帶著工作帽的人望著自己,並露出他那白森森的牙衝著自己微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新審視了一下那人,發現自己並沒有看錯,但是介於老同學的麵子,自己還是微笑著還了一禮。
她下了鹼畔,那人笑著走上前來:“老同學,很久不見。”
“是啊,很久不見。”海燕真誠笑了笑,說。她看著徐國強,發現他一點沒變,就試探著問:“你來這兒有事?”
“哦,你看我一見你把正事忘了,我這次來這裏是送信的,前些日子因為交通不便,信都存在了郵電局,所以郵電局也考慮到會對一些人帶來不便,便讓我們不惜一切代價將存下來的信件轉交到收信人手裏。我一看在裏麵有你的十幾封信,就主動接下來,希望早日將信送到你的手上,順便也過來看一下老同學。”徐國強笑著從自己的包裏拿出沉甸甸的十幾封信遞交到海燕手裏。
海燕接過信,看到信件上寫的歪扭的字跡,眼睛當場就濕潤了起來。她的內心此時就好像冰封了十幾天,今天突然被化開了一般。她內心有種莫名的激動,她很慶幸他也沒忘自己,他每隔一天就給自己寫一封信,而且信上的日期也是每隔一天,她幸福地眼眸中,閃爍起了晶瑩的淚花。
“老同學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了?”一旁的徐國強看到海燕的神情,關心地問道。
“沒,沒,謝謝你了,老同學。”海燕剛從嬉喜中反應過來,發現自己有點失態,就笑著將信放入自己包裏,對徐國強又說:“真的謝謝你了。”
“這有什麽,你看見外不是。”徐國強笑了笑,看著海燕明亮雙眸之中透露著喜色,衝她尷尬地說:“老同學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吃了飯再走吧,你看你大老遠來為我送信。”海燕今天是真心的想賄賂這個老同學。
“不了,我還要去給其他人送幾封信,就先在這裏吧,”徐國強笑著背上自己的包,向後村踏著雪走了。
海燕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才發現其實他也有不讓別人討厭的一麵,可是他和自己一定不可能,因為她一定不會愛上他。相反,她現在內心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看一下這傻小子給自己寫的信。她現在才知道,盡管自己的等待很痛苦,但是當這一切證實了自己內心那個人也在乎自己時,內心卻認為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此時更加相信了那句,——相愛不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