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墓中主人
或許是受現在這樣古怪的氛圍所影響，整一過程中，見洛梓凡沉默著，葉離也就跟著沉默著，而不像以往那般，一覺得周圍的氣氛奇怪了，總要尋個什麽來調節才行，或者是由她率先出口打破沉默。
經著兩人一陣的努力，這土堆上邊以及周圍的雜草也總算是被清除幹淨了。
也隨著這雜草堆的退去，這土堆的全貌就顯現了出來，包括這土堆前邊豎著的一塊木板。
見著這一土堆的全貌，葉離心裏突然閃過了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想法。
看洛梓凡這樣，這裏邊該不會是葬著什麽人吧？
不過像這樣的事情，她一般是不會多嘴去問的。畢竟每個人心裏都有那麽一處不允許別人觸碰的禁區，都有一份不能與別人分享的秘密和過去。
將自己負責的那塊地方的雜草除幹淨了之後，葉離便默不作聲地退到了一邊。
而洛梓凡在將麵前的最後一簇雜草拔除了之後，就微微地直起了身子來。不過看樣子他並沒有打算起身。
他看著麵前這塊已雕腐得連上邊的字跡都看不清楚的木板，麵容帶著幾分悲傷。他小心翼翼地伸過手去觸碰了下這塊木板，明明沒用多少力氣，可碰到的地方卻明顯地凹陷下去了一點。這也說明，這塊木板的內部差不多已經被蛀蟲蛀空了。
“楊子敏，能再幫我個忙嗎？”洛梓凡收回手，看著麵前的這塊木板，語氣淡淡道。
“什麽？”葉離問道。
“幫我到前邊削塊木板過來。”洛梓凡道。
聞言，葉離麵具下的眉角不由一揚。
削木板對她來說不是件難事，可問題是她現在手上連個可使的工具都沒有，難不成要讓她用手削啊？
洛梓凡似乎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因而正當葉離遲疑的時候，他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丟給了她，“用這個吧。”
葉離接過匕首後，倒是二話不說地就拿匕首到後邊給他尋木板去了。
在葉離去忙的時候，洛梓凡也沒閑著。
因為那塊木板已經朽爛了，所以他便將其拔了下來。
因為有很上的一段時間沒來過這裏了，所以這土堆上的土基本上都被雨水衝到兩邊的地上了。
於是乎，他便從旁邊撿了根木棍來，在旁邊的空地上重又刨了一堆土出來。有了新土後，他便動手將那些新土重新給麵前的這個土堆壘上。
不出一會兒，眼前的這個土堆又恢複了它原本該有的形狀。
等葉離拿著木板回來後，就見洛梓凡一個人呆愣愣地坐在那土堆的前邊，兩隻手包括他麵前的衣服都沾上了土。
但明顯能看到的是，那土堆似乎被人重新整塑過了。若先前的隻能說是一個土堆，那現在的這個便能很確定地說是一個墳包了。
見葉離過來後，洛梓凡便向她伸來了手：“木板給我。”
聽著他的話，葉離便將手上的木板和收好的匕首一起遞給了他。
而洛梓凡在接過木板和匕首後，又用匕首在那木板上刻起了字來。
葉離在把東西遞給了他後，就走到了一邊，然後雙手環胸地站在一棵樹前邊，身子微往後傾，後背便靠到了樹身上。
看著前邊的場景，忽而讓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也正是突然間憶起了那麽些事，也讓她的心情不由地有些沉悶了起來。
不過她倒是沒讓這沉悶的心情進一步蔓延，而是停頓了一會兒後便刻意地將其壓製了下去。
這會兒洛梓凡也完成了他手上的事情，將匕首收好後，他便將刻好字的木板插回了原先那塊朽木留下的坑裏邊。
也正是因為這樣，葉離這會兒倒是看見了上邊刻著的內容——祖母楊陳氏之墓。
而洛梓凡在將木板安置好後，便拍掉了手上的泥，然後往後退了一步，竟就在那墳包前跪下，朝著那塊木板連著那木板後邊的墳包一起磕了三個頭。
見此，葉離心裏頭頓感一陣訝異。
她是知道這裏邊葬著的人對於洛梓凡的意義肯定不平凡，但卻沒想到裏邊葬著的居然是他的祖母。
可問題就出在這裏。以著洛一鳴的身份，再不濟也不該讓自己的娘葬身在這荒郊野外吧？即便裏邊葬著的人不一定是洛一鳴的娘，但他也該看在他兒子的麵子上，給老人家一個體麵的墓穴吧？
這疑問剛從她心裏邊生起來，還沒等她理清這些問題之間的關係，就聽見洛梓凡在前邊喃喃自語道：“祖母，孫兒來看您了。孫兒這一年跟以往的每一年都一樣，所以也隻有在這個時候能夠出來見您一麵，您應該不會怪罪孫兒吧？”
說著，洛梓凡頓了下，又繼續道：“一眨眼，就這麽過去了十多年了，而今年孫兒就該加冠了。在世前，您老是念叨著我們楊家的人丁不夠興旺，所以便想讓孫兒長大之後多給您添幾個曾孫。可祖母，孫兒恐怕是不能夠幫您實現這個願望了。因為孫兒覺得，要是您不在了，做這些都沒什麽意義了。更何況，以著孫兒的這副病體，還是不要去拖累別人家的閨女了不是？
祖母，前不久孫兒又夢到以前的事情了。幾乎在每年的這個時候，孫兒都會夢到當年的事情。孫兒依然記得，那天晚上在允卿大哥家親眼目睹的事情，也仍然記得允卿大哥臨死時向孫兒投來的那個眼神。孫兒也記得當日在傅家莊所發生的一切，也記得您拚死將孫兒塞進木箱裏時最後看向孫兒的那一個眼神。
當年的事情，孫兒都記得清清楚楚的。當然了，孫兒也從來沒有忘記過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可是孫兒卻不能拿他怎麽辦，孫兒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逍遙法外。說實話，孫兒不是沒想過去死，也不是沒嚐試過去死。可每當孫兒快要走到鬼門關前了，在想起這條命是允卿大哥和您一起保下來的之後，孫兒便又收回腳了。
孫兒其實早想下去與您和允卿大哥相聚了，隻是又怕允卿大哥會不待見孫兒。不過，孫兒發現，其實孫兒活著更好。活著的話，孫兒就可以做各種事情讓那個人痛苦，就可以時時刻刻地讓他想到自己當年犯下的罪行。”
越說到後邊，洛梓凡眼底的恨意和掙紮的意味就越濃。他不擅長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所以就連站在旁邊的葉離，此刻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濃重的恨意。
相比於這個，更讓她震驚的是他剛才自言自語時所說的那些話。
從他的話中，她可以確定的是，這墳包裏葬著的人就是洛梓凡的親祖母。除此外，她似乎還無意地從中聽到了一段關於洛梓凡的淒慘往事？就先撇去這一條不談，剛才在他說的話中，似乎還提到了傅家莊和“允卿大哥”？
如果他口中的“允卿大哥”就是傅顏的大哥傅穎傅允卿的話，事情就複雜了。
不過她指的並不是這件事情牽扯到的東西變複雜了。相反的，如果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那麽洛梓凡就很有可能知道關於傅家滅門慘案的一些事情，那這樣一來，事情反而會變得簡單。
而她所指的複雜，則是其中這些關於感情的彎彎繞繞。
若是真如她前邊所想的那般，那麽洛梓凡小時候是極有可能與傅家人認識的，而且，照他剛才的話來分析，他對傅家人的感情或許還不淺。而照他剛才所說的那般，他口中的“那個人”不僅殺了傅家全家，似乎也殺了他的祖母？
聯係此前所掌握的一些事情，結合他所說的話猜測得再大膽一點的話，他口中的“那個人”所指的該不會是他爹洛一鳴吧？！
正因為有了這麽個大膽的猜測後，她才覺得這件事情又變得複雜了。
前邊的洛梓凡此刻並沒有意識到他的這番看似無意的話，給葉離帶來了多大的震驚。在說完這些話後，他又向前邊磕了個頭，然後這才站起身來：“祖母，孫兒要走了，若是孫兒還能撐著的話，明年這個時候，孫兒再來看您。”
語畢，他複又彎身，從地上撿起了一個石塊，然後走到前邊，將石塊壓到那墳包頂上後，他這才收手退了回來。
轉身見站在旁邊的某人似乎還在發呆，洛梓凡眸光微閃，隨之便朝他招呼了一聲：“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聽到洛梓凡的聲音後，葉離這才回過神來：“嗯，走吧。”
雖說前邊她還想著趁機偷跑，可按現在的情況看來，待在洛梓凡身邊或許不失為是一種好的選擇。
思及此處，她不禁想起了今早上的那封信以及那信上的內容。也由此，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來到這洛府這麽久，她似乎還沒去那傳聞中的禁地走一遭呢。
想到這裏，她忽而又看了眼前邊洛梓凡的背影，這一眼裏，飽含著別樣的深意。
而在前邊走著洛梓凡，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似地，忽而收住了往前邁的腳。